日常法師 (1996年5月)
雖勵奉侍未酬償
因於邪方有繫望
惡業利器回轉己
今應遮返邪方類
有些人遇見困難,想要改變,便認真地懺悔、禮佛,乃至於修行,結果,懺悔了半天,也不見效果;求神拜佛,病也好不了;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其實像這種情況我們自己身上都發生過,不要說不信佛的人,有些人就是信了佛,乃至於請了摩尼丸,別人說很有效,而且我也很誠心,人家吃一粒,我吃三粒;人家拜佛,我拜得更多,可是病不好,事情也沒好轉。這地方主要的是指禮佛懺悔、修行沒效而言。這主要的原因在哪裡呢?因為以前我們在因地上信了不信的鬼神,乃至於受了這種概念的影響,對三寶違緣比較大,所以這一世就算真心做,但是不一定馬上能產生效應。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以前這種等流習性還很強盛,自然而然現在雖然是拜佛,但只是因為一時遇見一些苦難,內心當中並不是真正的相應,所以也產生不到應有的效果。
《金光明經》這本經最主要的就是懺悔業障的內涵。在〈滅業障品第五〉裡說:善男子有四種業障,難可除滅,哪四種呢?第一,於菩薩律儀犯極重罪;第二,於大乘經心生毀謗;第三,自己的善根不能增長;第四,貪著三有難出離。由於這四種原因所造的業障很難懺悔。所以不要說我們懺悔的時候,心裡不夠紮實,就是連最基本的皈依,都皈依不起來,那時候去拜佛、懺悔,能懺悔得起來嗎?就算你有皈依,如果宿生造了這種重的罪障,今生修行不一定能夠把它清除掉。也許你覺得你沒犯這四種,覺得自己好像是菩薩,其實我們並不一定真正受菩薩戒,因為菩薩戒有無比的功德,而我們根本沒有這個功德。就算第一條不算,你說:我對大乘經典好像並沒有毀謗嘛!是,表面上看,通常情況之下,我們不會犯。可是深一層去看,實在很難說。特別是我們修行過程當中,有沒有曾經因為兩個人見解不一樣而彼此有爭論?往往我們在彼此有爭論的時候,表面好像是針對這個人,實際上我們心裡面所排斥的是法。如果仔細去看,我們經常碰見這種情況,我自己深深感覺到以前造了太多這方面的惡業。因為以前我吃過很多苦頭,念過佛,參過禪,也學過教,所以轉了一個圈子,等到我一旦遇見宗大師的教法以後,心裡除了高興之外,已經覺得以前這些根本錯了,不知不覺當中也否定了,排拒了大乘的教法。這是我以前的錯誤,我也看見我周圍有不少人同樣犯這個錯誤,我們很多同學就會犯這個毛病。
我有一個很深的印象,因為我曾經有一段相當長時間念佛,後來了解到這種念法是在浮想心當中,手裡撥念珠,心裡念幾句「阿彌陀佛」,以為這樣就可以了,其實根本去不了淨土的。實際上這是我自己的錯誤。念佛的法門當然好,如果不好,世尊怎麼會說呢?所以我後來很懺悔自己的行為。可是那時候懺悔不得力,只會怪罪別人,連帶的對淨土法門就產生自己不應該講的話。以後我看見別人,也有同樣的情況。
我曾經碰見一個人,他很虔誠地念佛,不過他跟我犯了同樣的毛病。他聽見我講的以前的錯誤以後,非常感動,就想勸他的朋友。便邀朋友一起到我這裡來,希望我把這錯誤的經驗告訴他朋友,以免他們繼續犯這種錯誤,而我自己也覺得滿歡喜的。結果他朋友來了以後,第一件事情就告訴我:「對不起,你別想說服我!」一開口便是滿口的火藥味,我一聽就不再開口了。之後雖然有講幾句話,但是看得出來他排拒的心非常強烈,因為他說,現在是末法了,所以他心目當中,除了念佛以外,所有世尊的大乘經典一概抹殺。或許大家認為這位同學好可憐!可是我們回頭想想,自己也常常犯這種情況。
當我們在辦法會的時候,總覺得希望能夠在內心上有所提升,而外相不必講究,假定精神提升了以後,再輔以外相的至誠恭敬這是最好的。假定內心忽視掉了,單單在外頭做,這未免可惜了。所以我常勸勉同學,希望以內心提升為主,然後外相為副。我覺得話已說得很清楚了,可是實際上很多同學覺得內心提升不容易,也提升不起來,怎麼辦呢?只好往外面儘量去莊嚴,更努力做外相的事,於是這次的法會道場,做得非常莊嚴,有人看見了,非常讚歎隨喜,有人看見了,反而皺著眉頭,覺得怎麼這樣子?這個很細微,雖然還不足構成對我們的傷害,可是因為我們這裡有修顯教的,也有修密教的,反正人家覺得好的東西我們就把它掛起來,以為莊嚴道場。結果有些人到這裡看一看,覺得你們不是念佛的,馬上掉頭就走;而修密教的人更是產生一種糟糕的印象,你們看得出來這是什麼心情嗎?如果我們仔細看,很容易發現,信佛的人,往往容易排拒大乘。小的方面,我們同學之間,如果兩個人意見不合,不知不覺對僧本身的和合就已經違背了。而且,對他所宗的看法,不知不覺也會產生排拒現象。
大乘的心量應該很廣大,譬如戒律,小乘的戒法,因為各人相契的不一樣,所以有很多不同的部派,你如果是這個部派的,就不必學別部派的東西,因而往往各派互相不能融貫,乃至於有時產生敵對現象。世尊在這裡並不很嚴密的說一定不對,世尊曾說:這個像金子做的杖一樣,裂開來分成多少段沒關係,都是真的金子,你只要抓到一段就好了。可是大乘不是如此,也許我們現在受的是梵網戒,他那一個地方傳的是瑜伽戒,但是你還是應該去學,因為你是大乘,大乘是廣學一切法,如果你學了大乘,還是執取我是這個,而排斥別的法,那你「大」在那裡?你大在我愛執!在這情況之下,你對大乘經典便是心生毀謗。所以這個我愛執是非常細微的。
對於第三「自善根不能增長」這一點,也是很不容易。最基本的善根是什麼?如果自己對佛法的重心——出離心不能發出,不能放低我愛執的話,這「自善根」是不可能增長的,既然不能增長,你做很多佛事,就有效果了嗎?然後第四點「耽著三有難出離」,正可以說由於我愛執的作祟,儘管我現在懺悔、禮佛,可是內心深處還是存這樣的動機,所以效果自然現不出來,這就是利器之輪啊!
現在學了《利器之輪》以後,在平常生活當中,遇見境界的時候,我們可以說,這是以往造的業所感得的果。進一步來說,為什麼有這種業果出現?這業果內在的根本原因在我愛執!也就是說因為我愛執,所以造這種業,造了這個業,所以感這個果。今天感得這個果,對我們是一個最好的警策,我們正好努力,這就是「逆增上緣」。其實不僅僅是佛法很強調這一點,《前世今生》這本書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則,就是所有真實的智慧都是要在實踐當中增長的。實踐過程中,特別是我們遇見實際上的困難,去克服困難的時候,這才是真正的增長智慧與經驗。世間、出世間講的都一樣,不過世間講的是以隨順世間人的一片大無明,根本不談。我們現在不妨拿聖賢告訴我們的話來說,《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為什麼要這樣呢?「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們現在樣樣都希望順利,樣樣合我胃口,如果不合我胃口,一遇小事就生悶氣,大一點的就發脾氣,這注定他根本不是一個才,也當不了大任。《孟子》還說:「禹、舜皆發於畎畝之中。」古代的大德,發跡之處都是在看起來很普遍,乃至於很貧窮的家裡,遇見種種困難出來的。最後有一句話「內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國恆亡。」這就像我們僧團當中,沒有如法執行,告訴你這個不對、那個不對,佛世時很多地方,阻止你這樣做,告訴你那樣不行。所以如果裡邊沒有好好勸勉你的人,外面(以世間來說)沒有敵國擋在那裡,這樣的情況,國家一定衰亡。世間尚且如此,何況是修學大乘!
小的時候所接觸周圍的人,不論有錢也好、貧窮也好、種田也好、念書也好、商人也好,對弟子絕不會他要怎麼,就怎麼。因為傳統的習慣都是屬於聖賢的書籍,所以對子弟的教誡都是責令子弟應如何如何,現代不是,小孩長大,父母把好東西統統給他,小孩要什麼就有什麼。我還聽見一個真實故事:有一個女居士,早上起來忘了叫醒小孩子,小孩晚起就大發脾氣,媽媽居然還要對兒子賠不是。然後,父親就告訴當媽媽的不要去理他。大家可能會說這父親學佛學到家了,修養真好。可是我小的時候,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哪敢發脾氣?假定發脾氣,馬上被打一頓,因為起床是你自己的事情,還要別人來叫你。起不來,還要發脾氣!現在一般家庭都是這樣,所以我覺得這整個時代每況愈下,邪見增上的環境就是這樣。所以前面說,凡是碰到這種情況,是什麼原因?現在已經完全是非不分,這是我們很嚴重的致命傷,如果這一點做不對,哪怕到時候禮佛懺悔,因為業太重了,不一定有效!不過你們聽了這故事,並不是回家以後要如此教你的子女,那一下子是轉不過來的,而且我們要了解這是共業,但是至少我們要盡心盡力,漸次去做,這使得我們自己能夠對法有正確的認識。同樣的原因,我們把我們學到的要隨分隨力推展開去,深的佛法固然要,基本的地方,也同樣漸次去做,否則現在我們僧團當中有比較高的標準,可是如果跟社會脫了節,等到我們這批人老了,後繼無人,那時候,我們學佛法也無從學起,這是一個很實在的問題。
所以針對這一偈所說,我們還是應該如法依止,這是根本。然後特別注意自己因為宿生依靠那些世間的鬼神,所以儘管眼前懺悔、禮佛,一時沒效,但是只要我能堅持下去,還是能轉,業本來就是這樣!
祈求三寶願不成
實乃未曾深信佛
惡業利器回轉己
今後唯依三寶尊
這一偈形相是怎麼樣呢?就是:我們努力的祈求三寶,求佛菩薩,求種種的願,我們也非常誠心,但是都沒效果。在中國是「家家觀世音」,我們常常看見寺院裡面,觀世音菩薩的旁邊,有一個對聯,有一句寫「有求必應」,可是我發現,我自己乃至於很多人,求了以後不一定有應,你們有沒有這個經驗?這一偈講的就是這樣。我們現在祈求,可是祈求了以後,覺得這個好像不行,這就是我們前世不信三寶、毀謗三寶所種下的惡業。我們可以比較一下,有的人的確求了不行,可是有的人,求了就會有感應。在很多祖師的公案裡,他只要發願:「我不妄語,那麼我就應該怎麼、怎麼……」諸如此類的事,說了以後馬上兌現,而我們現在說了也不可能兌現的,求了半天也求不靈光,所以我們會說這「有求必應」怎麼講?實際上這是我們自己宿生的業重,還有,我們求的時候,也未必見得真正的如法去求。以前我在南普陀佛學院的時候,廣化老和尚一生就有很多不可思議的奇蹟,他求,求了就應,這是什麼原因?這一頌就是說,假定你前生是一個非常虔誠的佛弟子,也能夠很至誠恭敬的敬信三寶,祈求三寶,這一生來很快就相應。如果我們前世不信三寶,毀謗三寶,不要說想求而心裡面未必見得相應,就算我們內心上面相應,也不一定馬上行得通。既然我們相信業果的話,前面我們毀謗了三寶,欠了多少債,今天就這麼一碰就成了嗎?這是一個很實在的例子。
所以真正信佛的佛弟子對業果有了基本的認識以後,只要有很堅毅的心力堅持下去,到最後一定有效果的。何況還有一種可能,我們雖然不一定有感應,實際上說不定是重罪輕報,你覺得不行的事情,確實把以前的惡業漸漸抵消了。所以我們碰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辦呢?現在應該謹慎的一心一意把淨信心提起來,至誠恭敬的祈求,慢慢自然會有進步,自然會有改善。
誓損惡障邪魔起
積罪本尊密咒致
惡業利器回轉己
今應盡除諸分別
當我們遇見疾病,乃至於病了以後引發殘障,或者是外面的傷害,使得我們殘障,主要的原因就是由於我們受了戒、發了願以後,沒有好好的堅守自己的誓言持戒,而招來非人干擾。這種情況是什麼原因呢?因為平常我們發的誓願,或者是守護的戒,如果不好好的守護,還有我們去供養佛像以後,沒有好好的尊敬弄好,弄髒了也不去管它。很多佛弟子無意當中,常常會犯上這個毛病。今天我跑到一個佛具店看見聖像好歡喜,請了一尊聖像回來以後,想想家裡沒有地方供養,便想辦法到處去送人。我送給你,實際上心裡面並沒有很珍視這尊聖像。我們自己檢查,有沒有這種狀態?還有我們現在常犯的:一聽見了佛就好高興,馬上布置了一個供壇,將來發現要換一個地方時,心裡覺得這真是麻煩。大家想想,我們有沒有這種狀態?老師告訴我們,如果我們仔細去思惟觀察,可以發現我們很容易就犯這種毛病。
這個偈告訴我們,如果供了聖像以後,髒了也不去管,讓祂去,還有,譬如我們念「阿彌陀佛」或者「觀世音菩薩」,念了半天,災也不消、壽也不延,到後來就不念了,如果這樣,麻煩就來了,我們有太多這種情況。《廣論》上告訴我們,寧願不要急急忙忙的去學、去做,事前要很認真地考慮清楚了再來,一旦你真正去從事這一件事情,就不要放棄。同樣的,我們對這一尊聖像不要今天很情緒化的,一看馬上要,然後請回來以後又隨便送人。送人還算不錯,有一次我碰見一個人,說要把聖像送到我們這裡來,我說我們這裡也沒有特別供奉的地方。又有一次,我打開大門一看,一尊聖像放在門口,我趕快把聖像請回來。這種情況,顯然他將來會遇見很大的困難,所以我讀了這個偈以後,有很多人說要送我什麼,我都告訴他,你想清楚為什麼要送我。你們自己想想看,有沒有這種狀態?我但願造一個無比大的廟,人不要的佛像我都要!很多人都有這種現象,看見喜歡就急著供。所以我們犯了很多錯自己都不知道,然後責怪,怎麼修行修了半天不靈?問題是你修行是照著佛菩薩告訴我們的話,還是你憑空的想像,憑你的感情去忙啊?憑你感情去忙,修了半天,當然修不出什麼結果來,這是很現實的一個問題。碰見這種情況,有的人還會疑神疑鬼的,心裡面老是不安,這都是犯了前面這種狀態。
老師還講了一個故事,他曾在一個地方認識一個人,後來大家就分手了,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老師離開了那地方,換到現在的辯經院教書。那時候又碰見了,老師那時的視力不是很好,對方就跑過來,可是老師沒看見他,這個人就生氣地到面前來說:「現在你做了老師啦,不認識我啦……」痛罵一頓,老師一直跟他對不起,其實他根本沒看見對方。我自己以前也遇過一個人,他非常在意小地方,有一次早上大概四點多鐘,我是上樓去,他是下樓來,在樓梯口見面了,旁邊還有人剛起床,他對我喊了一聲「早!」我也回答:「早!」可是我聲音很小,他沒聽見,然後就大發脾氣,回過頭來,指著我鼻子痛罵。我們就是這樣,心裡邊常會很罣礙這種事情。本來我們修學佛法,是拿法來淨化自己,可是我們常會在日常生活中為芝麻綠豆小事情煩惱。人家瞄他一眼,他心裡可以嘀咕一個晚上,太多這種世間的現象。世間人是情有可原,可是修學了佛法以後這是很奇怪的一個現象。
為什麼在這個偈頌裡老師要告訴我們這樣的一個特點?就是希望我們平常要「盡除諸分別」,「諸分別」我解釋一下。這偈頌是對密法裡邊的一些特別意義講的,假定我們不了解這個意義的話,我們並不了解老師跟我們講的那個故事的根本意趣。以前我們曾經談到過,我們平常起心動念都是我們的等流習氣,就是我們前面所串習的習性太強了,這種串習都是跟法不相應的一種念頭,使我們會莫名其妙的在小事情上忙這個,這裡「諸分別」就是分別這個。諸位想想,你們周圍有沒有很多苦惱,就是這樣莫名其妙而來的。無緣無故的,你看見人家站在那裏,就覺得他在說什麼?等一下隨便聽見一句話,你又為這個事情煩惱了。所以我們不妨說,凡是跟法不相應的我們都應該拿掉,那麼我們對佛像不尊敬的是什麼?我們應該把佛像跟佛看成一模一樣。所以古人告訴我們佛法應該從恭敬當中求,剛開始至少面對著三寶應該恭敬,實際上,誠敬之心從自己內心出發,所謂「誠者,自誠也。」自己內心的誠心,凡是誠,同樣的一定有敬。我們應該有這樣的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