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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幽谷 看見人生幸福

主講:蕭建華 紀錄 : 蕭文成


周大觀文教基金會第11屆全球熱愛生命獎章得主

我!蕭建華,出生在雲林縣林內鄉,在家排行第十一,可想而知父母親的生活壓力非常的大,於是3歲就被送到台北的孤兒院,國小開始讀書的時候才知道有種人叫爸爸、有種人叫媽媽,有個地方叫做「家」,也因為在孤兒院活,在學校常常被同學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一直到國小5年級被南投縣的一位老兵領養,而我的養母是原住民布農族,於是我有了一個真正的家。

但國中2年級那一年養父病逝,我們才相處了短短的4年,一下子就必須面對生計的問題,雖然我成績優秀,卻是當時三百個畢業生裡面唯一一個沒有參加升學考試的學生,因為養母跟我說:「家裡沒有人賺錢,媽媽的身體不好,如果你去讀書,那這個家怎麼辦」,於是我決定一肩扛起養家的責任,把跟叔叔伯伯借來的報名費還給人家,放棄升學開始半工半讀的生活。

國中畢業之後沒能再升學,國中畢業的學歷也難以找到好的工作,於是我早上清晨3點騎著腳踏車,開始挨家挨戶送報紙,7點多再換個裝到西餐廳吧檯當學徒,17歲再到台中汽車修護廠學做黑手,也存了一筆錢讓媽媽在我當兵時可以使用。

入伍之後在陸軍特種部隊服役練就了一身強壯的體格,退伍後經長官介紹來到台南市擔任駕駛工作,各位叫得出名字的各種高級豪華房車我都開過,但幾個月後我一直想,我的未來要這樣過嗎?我的未來要在別人的指揮中過日子嗎?於是我辭掉這份薪水優渥的工作到處遞履歷,但國中畢業幾乎沒有人要請我上班。

26 歲那一年養母過世,長達8年的苦熬終告結束,我終於可以走我自己的路、開始走自己的人生。

白天我在揮汗如雨地在建築工地打雜,晚上帶著滿身汗臭地換上制服到學校念書,別人潑我冷水嘲笑我幹嗎那麼辛苦時,只有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先就讀了台南一中補校,後來再報考嘉南藥理學院,讀了一年又考取了成功大學中文系的夜間部,直到36歲終於完成了大學的學業並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

我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才終於完成大學學業,求學的日子裡我開過捐血車、也送貨;從28歲念到36歲,整整8年沒有中斷過的半工半讀,這8年是我人生中最精華的歲月,我這麼努力,我相信老天爺一定會讓我更好,不給我好那實在太沒天理啦!

這麼辛苦的撐過來,以為美好的人生正要開始,正要一步一步實現我的人生規劃時,但沒想到才剛畢業不到一年,就開始感覺右手的小指頭沒有力氣,一開始不以為意,便找了間中醫針灸、電療,但是情況並沒有比較好,於是去大醫院做檢查,做了簡單的神經傳導檢查,醫生說是神經傳導有問題,吃了三個月的藥,情況並沒有好轉。

經過數月的蒙古醫生治療,醫生診斷出我是因為頸椎壓迫到神經必須開刀,不然很快手腳很快就會癱瘓,這種情況下沒有選擇的餘地,於是讓一位香港來的名師在92年動了頸椎減壓手術,七節的頸椎中的2~6節被截去一半,共損失了五節。

然而病情卻沒有好轉,而且肌力隨著我的復健卻一直流失,也讓我愈復健愈痛不欲生,狀況一直惡化,醫生卻在此時告訴我可能不是頸椎的問題,因為醫生的誤診,讓我白白挨了這一刀。後來在成大和台大榮總兩間醫院醫生聯合會診之下,診斷出我罹患了一種在國外發生率只有十萬分之六,在台灣一年出現不到十個病例,目前尚無積極治療方式的「慢性多發性脫髓鞘神經病變」,這種病類似「漸凍人」。

我的身體功能會逐漸萎縮,自體免疫系統會破壞神經,慢慢影響到我的視神經、影響到我吞嚥的功能,最後連大家最平常的呼吸我會要很困難才能進一口氣,醫生告訴我說,存活的時間大概三到五年。從92年3月發病到今天,我跟死神拔河了六年!六年了!2000多個日子裡,每一天我都得花比別人十倍甚至一百倍的力氣在努力的活著。

很多生活上的辛苦你很難想像,每天起床你會想先用哪一隻腳先下床嗎?
刷牙時你會考慮如何擠出牙膏、如何刷牙嗎?
每天我必須要用滾的滾下床,再用架子把自己慢慢吊起來; 我必須先擠出牙膏在嘴裡,再用右手慢慢刷。

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會抱怨,我當時心裡想的,都是自己失去、沒有的一切,身心俱疲,整個人跌到了谷底。小時候沒有家、沒有父母、沒有正常的家庭可以順利的完成學業,因為沒有很好的學歷,找不到好的工作,我都沒有怨言。我靠自己的努力付出最精華的八年歲月,重新站在嶄新的起跑點上,老天爺卻跟我開了這樣的玩笑!

老師們不是都跟我說以後會會苦盡甘來嗎?我身體不會更好了,我想算了!就讓我結束自己的生命吧! 我買了一包木炭準備自我了斷,卻在此時我無意識地走進我的書房,我看到滿滿的書籍、講義、獎狀,我陷入了長思。

回想我成長的每一天都過得很辛苦,難道我因為生了這場病什麼都沒有了嗎?不!我回頭想想我還擁有什麼,雖然我連家人沒有了,但是生病之後學校的老師、同學、學弟妹溫暖的手一雙一雙伸了出來,讓我不再去想自己失去的有多少,而是努力去想自己擁有的,竟然是這麼的豐富與寶貴。 「生命無常,我不知生命的終點和明天 哪一個會先到,但面對枯萎,我能做的就是勇敢。」

92年12月當電視報章媒體披露我的故事之後,開始很多機關團體打電話來邀約我分享生命故事,「如果其中有一個人因為我的處境與想法,而改變了負面的觀念,那就是我生命殘存價值的發光」,我給自己訂下一個目標,我要講100場,講完之後我就是100分了,我可以功德圓滿離開人世間了。

當我講完第一百場演講時,才經過一個月就發生了一場讓我悲痛不已的火災,因為電線走火,燒掉我的房子,我記得好清楚,那一天我拼命的哭,從有眼淚哭到沒眼淚,從有聲音一直哀嚎到沒聲音。你以為我哭是因為燒掉的房子嗎?是捨不得財物的損失嗎?

不!我哭是因為在那場猛烈的火災中,有一位從我罹病開始,即自告奮勇、自願協助照顧我生活起居的學妹,因走避不及,吸入過多濃煙,緊急送往醫院搶救了一個半小時之後,仍然宣告不治,一條無辜的生命應我而喪生,那才叫我感到萬分的悲痛與自責。 著她在急診室的那九十分鐘,就像一整個世紀那麼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攸關存亡。看著醫護人員盡職的進行該有的急救步驟,我卻束手無策。

「老天爺,你不要帶她走!你不要帶她走…」,我希望她能聽見我的聲音,知道有人殷切的期盼她甦醒過來。
「不要帶走她,不要帶走她…」這一句話在我心裡不知翻滾了千次、萬次,但就在一個半小時後,我親眼看到醫生將白色的床單,蓋過學妹清秀的臉龐,我知道任憑我卑躬屈膝、聲嘶力竭,不斷苦苦的哀求,老天爺已然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學妹還是走了!一條無辜、善良的生命因我而犧牲,那種伯仁因我而死的自責、悲痛,在那一刻,我全然崩潰了。

這個世界亂了,沒了秩序、善惡不分;沒了天理、賞罰不明。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房子燒了沒關係,我還能投靠朋友;東西燒了沒關係,反正以後我也帶不走。但是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帶學妹離開。以為講完了一百場,對自己、對所有愛我的人,就算有了個交代;以為講完了一百場,老天爺就會放我一馬,讓我安詳的走到終點站。

讓殘餘的生命能發熱、發光,我總覺得那是我應該做的事,所以,從來不敢奢望當我傾力完成一百場之後,老天爺會給我什麼獎賞做為回饋。我掏心掏肺的在每一場講座中,告訴大家要跟我一樣感恩天、不可以抱怨老天爺,不給獎賞也就罷了,怎忍無端牽連一條寶貴的生命?叫我怎麼不怨?叫我如何不恨?

我被社會局緊急安置的一家小旅館裡,蜷縮在被窩裡不停的顫抖、啜泣,我不想再跨出房門一步,不想再看見窗外的藍天,因為經歷這一場惡火之後,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我教大家要感恩的「天」。 我不懂!不懂老天爺為何執意將我推向悲苦、去承受更多的痛苦與折磨?還不夠嗎?我都已經這樣慘了,還不夠嗎?

拉上窗簾、關上房門,把自己囚禁在這個小房間,管它外面是白天或黑夜,任憑再多的淒風苦雨、愁雲慘霧,我都無所謂了。 火災後的第三天,慈濟的師姐送來幾套乾淨的衣服,讓我換掉被濃煙燻黑的舊衣,然後告訴我:「唉,誰希望自己的家遭逢火災?誰希望親人在眼前與自己天人永隔?誰都不想遇到這樣不幸的事…」。

師姐嘆聲氣接著說:「但,不幸如果真的發生了,就算你哭啞了嗓子、學妹也不會再從奈何橋那邊回來了,不幸的事實能改變嗎?如果你認為學妹是因你而犧牲的,那你更應該為學妹振作起來,而不是糟蹋自己的生命,學妹的這一條命,值不值得你為她繼續再講一百場? 讓學妹的精神將因你的奮起而浴火重生。

今天!第六個100場就在今天!以前大家都說不可能!但它紮紮實實就發生在今天。

「一定有人曾經跟你說,你很幸福,但是這句話在你心裡有多大的感覺?你看,別人的房子那麼大,別人的車子那麼拉風,別人穿的都是名牌,別人怎那麼英俊,別人怎麼那麼漂亮,開口閉口都是別人的,但你可曾用心看看你自己呢?我為什麼不肯承認我一無所有,我幹嘛用壞心情來面對別人,雖然你們有很多是我沒有的,但我有很多是你們沒有的耶!

我用心看我所擁有的這些東西。
你可以去問兩眼全盲的人幸福是甚麼?
他會告訴他想擁有跟妳一樣看的見的雙眼,看的到這繽紛的世界

各位!
在擁有的時候就應該要去珍惜啊!
每天在城市的角落裡,有人無聲無息就走了!
你身邊所擁有的一切你都應該去珍惜、去感恩啊!

在你很小的時候你的父母親會叫你自己換尿布、泡牛奶嗎? 為何你現在用忙當藉口,一個月花沒幾分鐘跟他們通電話?這十幾二十年來你是如何長大的!你還記得嗎? 你可曾仔細見到他們一天天的衰老、日子越過越少,你要等到他們進棺材了才要去墳前痛哭緬懷他們嗎?

親情、友情、愛情、課業的難關,都是可以克服的,年輕的生命,不要鑽牛角尖來讓自己煩心,應該珍惜生命、更該去惜福、感恩當下。

我希望能夠用自己的故事讓更多的人受到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