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賦閒在家,我總愛午後攜書至臨近公園,神遊書中國度。
總以為沒有人會願意在午後二點時,佇立在太陽下。儘管此時已入初秋,但羞澀的秋涼氣息畢竟於樹蔭下才嗅得到,若任由陽光直曬,仍覺炙熱。而她,卻總於我覓涼之時,佇立在陽光下,似一尊祈禱中的雕像。
或許是好奇心驅使,再加上天生不怕生樂與人交遊的性情使然,我舉步走向她,「小姐妳好,請問妳為什麼不到樹蔭下比較涼快?」我說。
她轉身面對我,那是張素淨清秀的臉,尤其是那雙水溜溜的大眼睛,就像要泌出泉水來似的晶亮。「謝謝。」她有些怯生生的說,而後離開了公園。
往後的日子裡,每週的星期三及星期五這兩天,她總是會如往常一般於午後來到公園,我是晴天時這公園從不缺席的客人,她也是。
一開始,只頷首致意,漸漸地,我們偶爾也會聊聊天,或許因為都是女生,交談起來比較放心,話題天南地北。
我原以為她和我一樣都是賦閒之人,正奢侈享受著優閒時光,其實不然。
「我每天早上五點到十一點在早餐店打工,下午和晚上則在皮鞋加工廠工作,星期三和星期五兩天下午是每週唯一的休假日。」她說。
自小父母仳離的她,和母親、弟弟及妹妹同住,母親由於婚姻失敗的壓力,使其精神蒙受極大的挫折感,進而經常對弟弟施虐,如今這個家對弟弟來說,是個敢想而不敢回的窩巢;至於妹妹,則因精神壓力過巨而罹患躁鬱症,經常因情緒不穩鬧自殺,全家經濟的重擔自然全落到她的身上,租屋、醫療費及家計開銷,使她經常疲累不堪,暗夜裡蒙被痛哭。
聽著她敘述家中情形,我的心彷彿跌落萬丈深淵,連回音都顯得駭人。
往後的日子裡,她不常提及家中情事。我們仍天南地北的聊,她是如此的堅強及充滿智慧,一切都隱藏得很好。
最後一次見到她,正值隆冬。
「房東要收回房子,皮鞋加工廠的老闆新進一批男工,工作地無法繼續。桃園那裡託人找到一份工廠的差事,下個月全家就要搬過去了。」她在陽光下對我說。而我,即使被日光照著,卻不覺溫暖。
「妳為什麼老是喜歡在中午時站在大太陽底下?」我忽然想起這當初引起我好奇、走向她的問題。
「我站在陽光下,那會亮一點,明顯一點,好讓上帝早些重新拾獲我,因為,我不想做個被上帝遺忘的人。」她淡淡的笑著,說完後,消失在蕭颯的寒風中。我硬咽著,連句道別的話也說不出口。
抬頭望向天空極盡之處,我意圖用婆娑眼光將上帝召喚而來,冀望上帝能早日尋回祂遺落在人間,殷殷盼著祂的美麗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