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前人之書,當知其立言之意。苟讀其書,而不知其意,求通於用,不可得也。痘瘡之論,錢氏為詳,歷舉源流經絡,分明表裡虛實,開陳其施治之法,而又証以論辨之言,深得著書垂教之體。學人讀而用之,如求方圓於規矩,較平直於準繩,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可為無窮之應用也。今人不知致病之因,不求立方之意,倉猝之際,據症檢方,漫爾一試,設有不應,並其書而廢之,不思之甚也。近因《局方》之教久行,《素問》之學不講,抱疾談醫者,類皆喜熱惡寒,喜補而惡解利。忽得陳氏方論,皆燥熱補劑,其辭確文簡,歡然用之,翕然信之,遂以為錢氏不及陳氏遠矣。或曰︰子以為陳氏方不足歟?曰︰陳氏方誠一偏之論,然亦可謂善求病情者矣。其意大率歸重太陰一經。蓋以手太陰屬肺,主皮毛,足太陰屬脾,主肌肉。肺金惡寒而易於感,脾土惡濕而無物不受。觀其用丁香、官桂,所以治肺之寒也;用附、朮、半夏,所以治脾之濕也。使其肺果有寒,脾果有濕而兼有虛,量而與之,中病即止,何傷之有哉?今也不然,徒見其瘡之出遲者,身熱者,泄瀉者,驚悸者,氣急者,渴而思飲者,不問寒熱虛實,率投木香、異功等散,間有偶中,隨手獲效。設或誤投,禍不旋踵。
何者?古人用藥製方,有向導,有監製,有輔佐,有因用。錢氏方固未嘗廢細辛、丁香、白朮、參、,率有監製輔佐之藥,不專務於溫補也。然其用寒冷者多,而於輔助一法,略開端緒,未曾深及。痴人之前,不可說夢,錢氏之慮至矣。亦將以候達者,擴充廣而用之。雖渴者用溫藥,癢塌者用補藥,自陳氏發之,回出前輩。然其多用桂、附、丁香等燥熱,恐未為適中也。何者?桂、附、丁香輩,當有寒而虛者,固是的當。虛而未必寒者,其為害當何如?陳氏立方之時,必有夾寒而痘瘡者,其用燥熱補之,固其宜也。今未夾寒而用一偏之方,寧不過於熱乎?予嘗會諸家之粹,求其意而用之,實未敢據其成方也。
王節齋曰︰近時小兒痘瘡,多用陳文中木香異功散,殊不知彼時立方,時為運氣在寒水司天,時令又值嚴冬大寒,為因寒郁遏,痘瘡不紅綻,故用辛熱之劑發之。今人不分時令寒熱,一概施治,誤人多矣。
又曰︰丹溪痘瘡治法,最為明備。近世通用陳文中異功等方,乃一偏之術。若痘瘡虛怯淡白癢塌,此屬虛寒,宜用陳文中方。若發熱壯盛,齊涌紫色燥癢,此屬熱毒,宜涼血解毒。自陳文中方盛行後,屬虛寒者率得生,屬熱毒者悉不救。痘是胎毒,古人治法,只是解毒,然氣血虛則毒氣不出,反不能成漿,故陳文中之法,亦千載妙訣,補前人之所未備者。但溫補之法既行,而解毒之旨遂隱,故救得一邊,又害一邊。今必詳究丹溪,二法通用,斯無弊也。
魏直曰︰痘漿數日隔頂,漿滯不行,或風寒所阻者,宜用水楊葉,無葉用枝五斤,流水一大釜,煎湯溫浴之,如冷添湯。良久,照見累起有暈絲者,漿行也。如不滿,再浴之。力弱者,只洗頭面手足。如屢浴不起者,氣血敗矣,不可再浴。始出及癢塌者,皆不可浴。痘不行漿,乃氣澀血滯,腠理固密,或風寒外阻而然。浴令暖氣透達和暢,郁蒸氣血通徹,漿自貫滿,功非淺也。若內服助血氣藥,藉此發之,其效尤速。直見一嫗,用此有驗,即得其方行之,百發百中,慎毋忽也。古無此法,故詳注之。(水楊,乃草也,非楊柳之楊。人家有小兒出痘者,宜先收取,否則一時難覓。)
安慶張氏傳種痘法,雲已三世。其法︰先收稀痘漿,貯小瓷瓶,遇欲種者,錄小兒生辰,焚香致幾上,隨將黃豆一粒,敷以藥,按方位埋土中,取所貯漿染衣衣小兒。黃豆三日萌芽,小兒頭發熱,五日豆長,兒痘亦發,十日而萎,兒病隨愈。自言必驗。
福山戍卒遇一醉虎,縛獻王大將軍轅門,將軍剖肉分贈郡紳云:小兒食之,可以稀痘。
李捷用頭生雞子三五枚,浸廁坑內五七日取出,煮熟與食。數日再食一枚,永不出痘。徐都司得於淅人之方。
朱丹溪治一叟,發熱而昏倦,其脈大而似數,與參、耆、歸、朮、陳皮大料,二十劑而痘出,又二十劑而膿泡成,身無完膚,又六十劑而安。
痘症有二,一曰血熱毒盛,一曰氣虛毒盛。氣虛者,可以徐補。血熱毒盛者,勢必亟。一發熱便口渴面赤,氣喘狂躁,譫語,此其証也。一見點即宜涼血解毒,急磨犀角汁多飲之,十可療四五,稍遲難救矣。又有血熱兼氣虛者,初發先服涼血解毒之劑,五六朝後,可以並力補氣助漿。若初時不早涼血,則毒不解,延至六七朝,勢必以參、 助漿,漿必不來,反流毒火。又有血熱毒盛似氣虛者,初熱放點,神思昏亂,足冷,痘色白如水窠。惟有唇腫口渴,辨其火症,醫者反以氣虛治之,十無一生。(《廣筆記》。)
葉天士曰︰論痘首推錢仲陽、陳文中二家。錢用寒涼,陳用溫熱,確乎相左。丹溪祖錢非陳,分解毒、和中、安表為要。以犀角地黃湯為主方,舉世宗之,莫敢異議。後之萬氏,以脾胃為主,魏氏以保元為主,皆從二家脫化。費建中救偏,悉以石膏、大黃,(徐靈胎曰︰最不通。)胡氏輒投汗下,松江東地多宗秦鏡明,京口江寧咸推管檉《保赤》,吾蘇悉遵翁仲仁《金鏡錄》,可謂家喻戶曉者。其所長在乎看,不在乎治,看法精確,有可以前知之巧妙。後之翟氏、聶氏,深以氣血盈虧,解毒化毒,分晰闡揚錢、陳底蘊,超出諸家。
因分別太多,讀者目眩心憒,不若翁仲仁芻蕘悅口也。然眼目之功,須宗翁氏,而匯治講究,參之諸家可矣。(徐靈胎曰︰痘症因時而變,不但歷代不同,隔數十年亦有小變。錢仲陽時,所說痘症痘形,與今大不相同,其方亦迥別。神而明之,必合歷代之言而參觀之也。)
大凡發熱三日,而後見點是其常,即以熱勢參詳見症,定其吉凶。翁仲仁《金鏡錄》甚明,茲不複贅。
傷寒邪由外入,痘子熱從內起。但時邪引動而出,與傷寒兩途。
周歲小兒,初熱即現驚搐昏迷之狀最多,世俗謂驚痘最好,此言未必盡然。方書云:先驚後痘者生,先痘後驚者死。頻頻驚厥,最多悶痘。蓋痘由腎至肝,至心脾及肺,自裡至外,自深至淺。未發之前,痘熱先已內動,目現水晶光芒,腎熱也。水生木而入肝,木生火而入心,火生土而入脾,土生金而入肺。其先天痘毒,從至陰以達陽,全藉身中元氣領載充長,以化毒為漿。(徐靈胎曰︰豈可先用惡藥傷元?)漿必膿濃,蒼老而始結痂,毒已外泄,元氣內返,斯無變症。周歲以內,身小元弱,常有熱一日即止,亦有順痘。但須看神氣靜躁,熱勢輕重,見點徐徐而出,既出即長,熱緩安乳,便是好症。若神氣雖安,熱亦不盛,痘點雖不多,形呆色鈍,或作頭 足弱,脈懈不束筋骨,隱隱嘆息,或短氣如喘,或嘔或瀉,(徐靈胎曰︰皆由氣血不足,毒氣不能外發之故。)最多悶症。(徐靈胎曰︰句句真傳。)若二三日間,痘苗已長,色亦頗好,竟夜終日煩躁不止,最妨隱處發疔,及發斑夾疹等症。
一發熱煩躁,標點雖見,熱躁愈加,細詢無忽,再參兼症。為六氣鬱遏者,從時氣治;為內傷停滯者,從裡症治。亦有表裡兩解者,亦有下奪者。但下法寒涼之中,必須活血理氣,防其凝澀冰伏。(徐靈胎曰︰此乃痘中兼症,非明於內外科者不能。)
初起必三次而出,熱止即齊,其增點亦有陸續發出者,須看顏色靈活生氣,頃刻轉機變化為要。察形辨症,治法用藥,表藥活血疏肌,次則涼血解毒。實熱便閉者,微下之。虛弱氣怯者,忌進疏解寒涼。間有虛寒弱稚,初發身不大熱,四肢皆冷,吐乳瀉乳,痘點不長,聞聲悠悠欲絕,望色慘淡無形,恰在一二朝間。余見程氏女,年甫半齡,布痘極多,痘形,色淡白,前痘迭見。近地幼科,僉用荊、防、蒡、蟬、紅花、楂肉、木通、胡荽、筍尖之屬。方雖寫,而示以凶危,延余診視。余曰︰毒重氣虛,法在不治。但身無熱,見症虛寒,不因厲氣表邪,焉用表藥?考萬氏始終以脾胃為主,以理中湯加丁、桂與服,(徐靈胎曰︰前症皆虛寒之體,此等藥其效如神。)一劑肢暖嘔止。再服,利緩痘起。再用參、歸、鹿茸二服,以錢氏異功散而愈。
凡看痘,先論兒體強弱,辨肌色。如色白多氣虛,色蒼多血熱。形象 羸有宿病,或渴乳。肌柔白嫩者,痘必鮮明;蒼黑皮粗者,色必暗晦。羸瘦病質,色燥形枯,必須辨明,依期長養,內症安和。
病軀出痘,即平順無逆,亦難調理。歌訣云:形體羸瘦骨如柴,肌肉枯焦神思衰;遍體鋪排如此痘,縱能漿足亦堪嗟。
一初見腰痛足,不能起立者死,此毒伏於腎。
一初見腰腹脹,胸高,續增喘噦者死。
一初見目睛呆瞪,或暗無光,或黑白高低,皆屬緊悶症。
一初見痘,煩躁不止,即防疔斑。疔必現於隱處,多死。
一初見痘,痘不續發,斑色深紫,漸變藍黑,亦六日內死。
一初見痘,紫斑漸起,痘反隱伏,此名紫斑白悶。
一初見痘,痘斑間雜,若似洒珠點墨,必死。
以上皆論初見看法,以定凶危。發齊熱退後,皆無諸惡症。翁仲仁云:三日四日,痘出當齊,點至足心,勢方安靜。若論幼小之兒,氣血易周,常有未及三日而發齊者。年長之體,四日以外,猶有增發者。痘子稀少,數不盈百,不必點至足心。仲仁大意謂發齊安靜,無慮變症,然須辨明痘形痘色,是何等呈色。身體強壯,痘屬上中,方可許其無慮。倘幼小弱質,或病後,或帶別病,而後布痘,未可見痘好浪許。再以冬夏氣候審詳,可以百千無誤。今世用方,初見宜解肌疏表通套法。荊芥、(四日不用。)防風、(三日不用。)前胡、(四日不用。)牛蒡子、(四日不用。)紫草、(二三日便滑,忌。)木通、紅花、甘草、赤芍、天蠶、楂肉、川芎、連翹、桔梗、廣皮、蟬蛻。(三四日不宜用。)
方書中未見點用升麻葛根湯,(徐靈胎曰︰此是開宗第一方。)今人不用。伍氏方法,見點忌升麻。後人謂葛根表疏亦忌。此輕揚升表通套藥,若裡症急,須兩解。
伍氏方,一二日用羌防透肌湯,今人不用,惡其辛溫氣雄也。一二日壯熱氣促,煩渴便秘,痘粒不發。仲仁云:若非風寒壅遏,定是氣虛不振。愚謂近世布痘,每盛發於君相風木燥金司令,蓋非火不發也。火鬱發之,升陽散火是已。但前症若裡熱甚重,煎灼脂液,(徐靈胎曰︰必有此二句,後方方可用。)苟非苦寒下奪,佐以升表,不能治也。費建中方,頗為中的,石膏、大黃、連翹、赤芍、青皮、(腹痛用。)楂肉、紫草、木通、丹皮、(辛涼入血。)犀角,(辛涼通血。)發齊後,用黃連。凡寒涼清火解毒,必佐活血疏暢,恐凝滯氣血也。實熱便秘,通用涼膈散、防風通聖散、前胡枳殼湯、四順清涼飲。
痘四日發足,伍氏遵古方用牛蒡子熟末三分,用荸薺汁,酒釀,燉熱調勻,臨服,刺入生雞冠血十餘滴與服。毒輕者,即起光潤之色。世皆宗之。
發齊已四五日,用涼血解毒湯藥,伍氏名四聖飲,非扁鵲原方。(徐靈胎曰︰方極平穩。)生地、連翹、銀花、紅花、甘草、天蟲、桔梗、紫草,(徐靈胎曰︰純是涼血之品。)血熱加丹皮、犀角;火盛加黃連、石膏、羚羊角;有斑加金汁、元參;頭面不起加川芎、雞冠血;咽喉痛加射干、玄參、山豆根;狂亂躁擾加地龍汁;毒重血凝加豬尾血、冰片。近世涼血解毒,多用地丁銀花湯煎藥。
凡看痘,初起要根盤,其痘易長綻。倘光瘦不肥,多險。成漿之後,務要根盤,即花一線圈紅緊附,頂滿滾圓,是為毒化。若頂陷頂皺,根盤黯僵,其毒與氣血交凝。實宜攻,虛宜補,實火宜清,攻不宜早。看來火色大赤,痘形色濕潤,方可攻托。否則搔擦,立至乾剝,毒陷不治。
虛有氣虛血虛之分,血虛為熱,氣虛為寒。但虛熱與實熱不同,虛熱用滋清方藥。痘頂屬氣,根盤屬血,氣領血載,毒得 煉化漿。凡體強質實者多火,以清涼之劑,火解漿成,誤補則癰。癰者,壅也。其氣虛血弱,色必淡白,形不雄偉,或頂陷,或皮皺,內症則惡心少食便溏。年少未進穀食者,腸胃薄劣,最多虛症。七日以來,元氣用事,不能勝毒,使之外出,多有內陷致變者。余最究心是症,調之應手取效,魏氏保元湯,聶氏參歸鹿茸湯,陳氏木香異功散。腸滑不禁,用七味豆蔻丸、白朮散、理中湯,多獲奇效,甚者必用三服。(徐靈胎曰︰用補之方,盡於此矣。)
大凡兒肌白嫩者,多虛症,蒼黑者,多實火,雖為大概,亦屬至要。白嫩發痘,色必鮮艷,勿謂便是善症;蒼黑發痘,色必暗晦,勿便許為凶。總以神氣安靜,顏色日換,形象漸長便吉。六七日,伍氏內托散︰生黃 、甘草、陳皮、川芎、當歸、防風、白糯米、天蟲、角刺、銀花。血熱者不用 、芎、歸。表虛者,去天蟲、角刺。血熱仍用丹皮、地黃、紫草、連翹、羚羊、豬尾、雞冠、雞鳴散達表之藥,豬尾膏通裡之藥。
保元湯︰人參、黃耆、炙草。加川芎、當歸,名芎歸保元。虛寒加肉桂,升頂加鹿茸,氣滯正氣加廣皮、濃朴,瀉加木香、肉果,質弱加坎 、河車,嘔逆加丁香、濃朴。參歸鹿茸湯︰人參、當歸、鹿茸、黃耆、龍眼肉、炙草。木香散︰人參、木香、丁香、桂心、大腹皮、青皮、訶子、半夏、甘草、前胡、赤苓。異功散︰人參、木香、官桂、廣皮、當歸、茯苓、丁香、附子、肉果、濃朴、半夏、白朮。豆蔻丸︰肉果、枯礬、訶子、龍骨、赤石脂、木香、砂仁。白朮散︰四君加藿香、木香。
七八九日,頻用清涼,痘火色既退,漿不能透,或有半漿,頂有箬笠之形,不克充灌,今人多用桑蟲漿生用,雞冠血生用,同酒漿和服。倘攻起少頃後呆滯者,須用補托。
伍氏攻發藥,用老人牙, 研極細,加麝香少許,每服二三分,名黑靈丹。
上天蟲,乃疏表風藥,山甲乃攻經隧風藥。一味為末,酒漿服,曰獨勝散。
凡蟲蟻皆攻,無血者走氣,有血者走血。飛者升,地行者降。凡漿足,聲音啞者不妨。驟喘痰升者,大忌。(徐靈胎曰︰喉中痘足,聲亦啞。)翁仲仁云:挫喉聲啞,漿行飽滿亦無妨。蓋痘漿因熱氣以煉成,必升騰以達頭面。肺位最高,熱上蒸迫,肺先受損,是以聲出不揚。倘喘急扶肚抬胸,乃火毒歸肺,必不治矣。
火毒歸肺,幼科每用珠子、牛黃膏,連三服多不效。余遵孫真人葦莖湯,或仲景葶藶大棗湯,間有效者。
肺氣壅遏,苦寒直下,已過病所,故無效。(徐靈胎曰︰真屬妙談,須參之。)
方書以六七日以前寒戰屬氣虛,六七日以前切牙屬胃熱,六七日以後切牙屬血虛,亦屬定論。
八九日癢塌切牙,痘不起漿,或灰白,或涸或癟,危險極矣。速速溫補,亦可望生。翁仲仁云:塌陷切牙,便實聲清猶可治。聲清,則上無熱壅。痰聚便實,則腑陽未至盡泄,所以溫補得效耳。木香散,異功散。
八九日順痘,漿色蒼黃,毒氣悉化,亦云垂成,須謹防護持。搔損流膿裂血,倘正氣大泄,毒從虛陷,常有不治之患。斯時預囑伴母勿懈,使痂靨乾結,肌肉完固,便是全功。若痘已破碎,聲不啞者,毒不陷也,無妨。(徐靈胎曰︰秘訣。)伍氏方用芍藥湯︰炒白芍、薏仁、茯苓、地骨皮、銀花、百合、山藥、建蓮。
十一二日,漸次成痂之際,極好之症,必有咳嗽,或夜暮身熱。世俗幼科,僉雲毒氣未盡,概投苦寒,多有胃減廢食,釀成痘勞童怯者。吾嘗論痘自腎臟骨髓之中,由肝主筋,心主血脈,脾主肌肉,肺主皮毛,從內之外,毒乃渙釋。收疤之時,真氣歸裡,肺合皮毛,是為未傳。處位高,體清肅,從前灌脹成痂,蒸迫之氣,受虧已極,氣泄為咳矣。況投利濕下注藥而結痂,其上焦已經轉燥,若毒仍留伏,焉能收靨?此斷斷然也。再論幼稚,陽常有餘,陰未充長,布痘至於結痂,一身脂液大損,其陰氣告匱可知。故暮夜屬陰時,為煩為熱者,正《內經》云陰虛生內熱也。西郊吳氏女,年甫四歲,痘系順症,幼科調治至漿滿成痂之日,忽發煩躁,夜熱不寐,晨起安然。醫用保元,及錢氏五味異功散加芍藥與服,熱躁益加。又更一醫,曰︰毒氣未盡,乃誤補之故,用桑蟲漿暨涼解藥,服後躁甚,而添泄瀉。邀余診視,睹漿痂形色,詢平素起居,時日當午,即用六味地黃湯,(徐靈胎曰︰所謂養陰之法。)一服而安。此二條,人多忽而不究,故辨及之。若旬朝後嗽,大法以甘寒生津胃藥︰蔗漿、麥冬、沙參、綠豆皮、地骨皮、甘草、玉竹、甜杏仁。
解餘毒藥,全以不傷胃氣為主。若用芩、連,必須酒製,翟、聶二氏辨之詳矣。平和無奇,斷不敗事,(徐靈胎曰︰名言。)如三豆飲之屬。若金銀花一味,本草稱解毒不寒,余見脾胃虛弱者,多服即瀉。伍氏用連翹飲子,亦取平和。
痘毒癰瘍,熱症十有七八,虛寒十有二三,甚至骨出腐敗,亦有愈者。但外科大忌用火煉升藥。其診看之法,亦如瘍毒,須分陰陽耳。
痘疳濕盛生熱,強者用苦寒清降,以苦能去濕也。若阻咽廢食,以及穿腮破頰者,難治。
年長出痘,男女欲已動,其初即視膝痛腰酸,咽喉窒痛欲閉,苦辛寒藥,必不效驗。宜甘鹹寒,滋水製火,佐以解毒。六七日來,痛勢日緩,聶氏有參麥清補方,余每用錢氏六味加龜膠、元參、秋石,獲效者甚多。若漿不肯起,頻吐粘涎者凶。
凡惡痘凶危瞬刻,如諸悶症,不過三五日。已發而縮,其危最速,總在七日內。再若蒙頭、鎖喉、懸鏡、纏腰、蜘窠、蠶種等,為十惡症。其袁氏十八惡症,今人未嘗齒及。如此等痘,治之無益,徒招怨尤。更有糖沙夾斑,十朝危期。又根枝雖好,布於歲內幼小之兒,必八九風波不治。半漿毒陷之變,必斃於十一二四之期。
若能食者,十救一二。痘至八九旬日外,無漿則裡毒不化,必嗆啞瘙癢,痰潮不食,眼開。條款難以盡言,危期速矣。常有忽然連串片片之痘裂水,形如松脂桃膠外露,轉眼堆聚,內症漸安,變凶轉吉。更有旬朝內外,乾板涸如焦鍋巴狀,毫無生氣,忽從地角承漿諸處,裂縫流臭水,漸升頭額,堆腫高濃若糊臉,名曰發臭。毒泄即當補托,遲則氣脫。(徐靈胎曰︰秘訣。)
痘之為症,嬰兒之大劫也。自漢以前無有,元朔中,武帝使使至回鶻,因傳染入中國。其氣腥穢難近,惟大貴而賢者,則間出墨痘,此絕無而僅有者也。昆山朱○ 靖公名希周,幼時出痘,顆顆皆黑,若束一帶於腰間者,諸醫皆謂不治。有一醫能識之,謂朱翁曰︰令嗣之症無妨也,然願與公約,我有弱女,痘痊後,欲得令嗣入贅。翁許之,後遂贅焉。醫固富,凡膏火之費,悉以資之。後公中弘治丙辰狀元,官至禮部尚書,為禮樂名臣,卒年九十四,謚○ 靖。
張達泉治顏銓部為兒時,中痘已死。達泉視之曰︰未死也,急掘地作坑,置兒其中,取新水數桶,用紙蘸之,重貼其身上。少頃,有細煙起,兒手微動。達泉喜曰︰生矣。複以水沃之,氣蓬蓬上蒸,大啼數聲,取起再進以藥,不數日愈。
王敏治千戶申志,年二十,忽瞑眩譫語,體熱而咳,眾醫以傷寒治。敏曰︰痘也。與升均湯而瘡出。
葛茂林診汪比部子,年二十五矣。忽患痘,汪故知醫,以為無恙也,葛視怫然。迨五日而足,七日而靨,亦怫然。至十四日而痂落,汪信其無虞。葛曰︰災其在彌月乎,至期而其子晏然,汪置酒高會,若以誚葛者。
葛視其子之足底有泡,結瘢膚內,曰︰吁﹗其殆哉。迨是日而暴歿。汪以為神,問其故。葛曰︰夫痘構形之餘穢也。苟有纖芒未盡,亦無生理。是疾初發自腎,而我知其不能暢,是以必死。既而流注於足底焉,以故發之緩,而必至是日也。汪嘆服。
沈好問治沈勤雲義女,年十歲。幼子痘,女抱兒出診。沈曰︰兒無傷,女即出惡痘矣。若呼頭及骨痛,宜服糞清。如其言而愈。
唐守元治園花祝氏兒,患痘症,遍身血迸無罅,唐搗藥塗其身,糝藥茵蓐上,卷起倒豎床前,合家啼駭。
唐叱曰︰若輩勿驚,此名蛇殼痘,必用逆,乃得脫。已而皮膚解裂,如蛇蛻然,遂愈。
關家女阿觀,年八歲,出痘甚多惡。沈曰︰諸醫云何?對曰︰死症,不必藥矣。沈曰︰兒一身死痘,然有一生痘,尚可生。令取五年抱雛母雞,用藥入雞腹,外以糯蒸雞令食盡。視之,右手關脈痘二粒,明艷如珠,女果生。
江魯陶子一歲,痘止三顆,見額上耳後唇旁。沈曰︰兒痘部位,心腎脾三經逆傳,土克水,水克火,宜攻不宜補,攻則毒散,補則臟腑相戕。治至十四日,痘明潤將成矣。沈曰︰以石膏治之,恐胃土傷腎水也。俗醫憐兒小,謬投以參。沈見之驚曰︰服參耶,不過二十一矣。兒卒死。
許季明幼子痘,沈曰︰順症也,不必補。小兒純陽,陽盛必克陰。許不從,痘愈,譏沈為妄。沈曰︰兒且死。許益不悅。至十二日,兒熟睡,視之,絕矣。
潘氏云:一女病,發熱腰痛,手足厥逆,目如昏悶,形症極惡,疑是痘候。時暑月,急取屠家豬血,倍用龍腦(冰片也。)和服,得睡。須臾,一身瘡出而安。若非此方,則橫夭矣。(《本草綱目》。)
括蒼陳坡雲,分教三山日,其孫方三歲,發熱七日,痘出而倒靨,色黑唇白,冰冷,一士教以用狗蠅七枚擂細,和醅酒少許調服,移時,紅潤如常。又其次女,痘後毒上攻,遂成內障,一醫者用蛇蛻一具,洗淨焙燥,天花粉等分,細末之,入羊肝內,麻皮縛定,用米泔熟煮切食之,旬日而愈。(《居易錄》。狗蠅夏月極多易得,冬月則藏於耳中。)
扶溝趙神仙傳起死回生散,治痘瘡至七八日,忽然變色黑,收入腹內,遍身抓破,吭喘,死在須臾,服此從新另發出,立可回生。方用四物湯加升麻、紅花。上陷加白芷,下陷加牛膝,遍身黑陷加麻黃、象糞微炒。
如一歲用二錢,大則用至三五錢。右銼一劑,半水半酒煎服,從新發出。腳下有黑疔,至七八日用針挑去,以太乙膏貼之,即拔去毒,連進二三服。
朱丹溪治一子七歲,痘將出未出之際,腹泄數行,其泄色黑,不發根窠,三日後癢,抓出即黑水,口渴,其根窠如水疥狀,不紅澤,不起發,食少,脈浮數有力,按之虛。遂用參、耆、歸、朮、陳皮、肉豆蔻為君,炙甘草、訶子、桂為使,水煎熟,好酒些少,咽下癢立止,食立進,根窠紅澤而起發,二服全愈。
龔子才治一女,痘出至脹滿將貫膿時,忽紫黑抓破流血,此屬熱毒太盛,乃用皮硝,不拘多少,入花椒一撮煎水,用青布蘸搭患處,頻頻良久,即起脹如舊。
孫文垣治鄭都諫長君,四歲患痘,稠密煩躁。醫皆謂熱盛不退,形枯色紫,頂有焦勢,症逆不可為。孫至,細審之,見兩太陽圓淨,神氣蒼濃,(可生在此。)謂當急為涼血解毒。用赤芍、生地各三錢,紫草二錢,連翹、黃芩、貝母、山楂、木通各一錢,蟬蛻、甘草各五分。藥成劑而眾止之,曰︰麻要清涼痘要溫,今乃獨主寒涼,保元之謂何?孫曰︰用藥貴對症,保元湯溫矣,必血活熱清而後可用,今血熱毒盛,而用溫劑,是火熾添油也。眾曰︰若慮毒未解,吾苕酵法甚佳,用桑蟲,雞血酒調服之,痘即立起。孫曰︰此法亦可用於清解後,火未退而用,是以毒攻毒,其勢愈熾。鄭遂命煎服,其減去山楂、貝母,從眾議也。次日痘色明潤,焦頂盡退,血亦漸活。惟嘔噦搶喉,眾謂藥所致。孫曰︰此火毒未盡也,宜進竹茹湯,乃大嘩。鄭弟檢《痘疹全書》用竹茹以証,乃已。藥進而噦止。至八日,泄瀉發癢,乃以保元東加白芍、朮,大加首烏,一帖瀉癢止。至十四日,天庭兩顴皆回漿作靨,惟兩頤未回,泄瀉不止。逾半日,口開頂軟,四肢盡癟,腹又脹,已成內攻,舉家啼泣,孫亦茫然,不遑為計,太息出門。鄭弟把袂相送。揖別頃,聞衣間痘臭,語之曰︰君聞臭乎?曰︰聞。孫曰︰似有生意,急還起之。因思頤乃腎經部位,獨不回漿者,腎元虛也,峻補乃可使活。先以紫河車一錢,用酒調服,服後即睡。繼以人參一兩,黃 、菟絲各三錢,作大劑服之,一日夜,服人參一兩八錢。再視之,其結靨之下,複灌一線黃漿,蓋贈痘也,遂調理而愈。(此症如不收功,則向之指斥寒涼及戒用竹茹者,皆可藉口矣。
此氣虛血熱而胃氣不暢也。於涼血劑中少用葛根以暢胃氣,則焦頂立化,更參用參、 以補氣,則其痘立長,此予友趙功甫法也。目睹其用藥,輒應手見效。孫君尚未達此旨,故不免多費周折耳。)
喻嘉言診顧 明子,種痘即請視,其痘苗淡紅磊落,中含水色,明潤可愛,且顆粒稀疏。他醫已先夸為狀元痘,昌未知也。躊躇良久,明告曰︰此痘熱尚未遏,頭重頸軟,神躁心煩,便泄青白,全是一團時氣外感,兼帶內虛,若用痘門通套藥,必危之道也,必得一二劑先退其外感,則痘不治自痊,若遲二三日,緩無及矣。
彼不聽,而以蝦魚、雞、 發痘之物雜投,誤上加誤,適所以速其亡耳。才至六日而壞,正應感症壞期。若痘既美,即有意外變症,亦在一月半月矣。越二日,次男即發熱布痘,仍挾時氣外感,仍用前醫,仍六日而壞。
馮楚瞻治蔣總憲之孫,痘不甚密,但先天甚弱,壯熱潰汗不止,四五日來,痘反退縮平陷,昏睡驚惕。馮曰︰壯熱者,陽在外也,潰汗者,陰外泄,陽不斂也,宜滋陰養陽補中,則痘不發而自起矣。以熟地八錢,乳炒白朮三錢,牛膝八錢,麥冬二錢,五味四分,上肉桂六分煎服,不逾時,熟睡身涼汗收,神爽痘起,思食而愈。
胡氏子患痘,初起甚危,一老醫斷其必死,延馮同治,見其方寒涼大甚,所以伏而不出,有喘急腹脹諸症也。先以酒釀雞冠血,調下獨勝散一服,解其冰伏之勢,喘熱俱減,痘有出勢。其醫以必不救為爭,馮曰︰毋若是,以重主人之憂,望為同事。吉則君之功,凶則某之事,彼猶不然。其父惟日夜痛哭,勉留調治,十愈八九,主人仍不樂。蓋渠每日診視,諄諄斷以不起時日,直至結痂全愈,主人乃喜迎於色,悔聽蠱惑,幾至敗事。
馮楚瞻五兒,稟賦素弱,年四歲出痘,發熱一二日便神氣困倦,汗出如雨。已見痘,因汗多陽虛,一切疏解屏不用。三日外,汗出不止,清利甚頻,所見之痘,反隱隱退縮,未出者則 如也。以人參、炒白朮各三錢,炙甘草八分,固中為君;天蠶三錢,角刺一錢,炒甲片六分,攻托為臣;以川芎八分,升提而兼辛發,肉桂六分,溫經而兼外達為佐。四日,汗瀉小減,出見少長,未出者見形,仍用前方加當歸、大棗煎服。五日,起脹者,少有膿色,後出者,亦有起脹之勢。但面上之痘,淡紅無光彩,身背之痘,紫陷不潤澤,知由氣血兩虛兼血滯而然,只以溫補氣血為主,前方加黃 、山藥、黏米、圓肉煎服。六日,痘色紅活,但皮薄而亮,膿色清稀,四肢水泡,知氣血弱而脾土更虛也,乃用保元東加桂。人參五錢,滋補元氣為君;生 二錢,充補衛氣為臣;炙甘草六分,緩中補土,黏米一撮,內壯胃氣,外釀膿漿為佐;肉桂宣通血脈,補托為使。七日,膿色大長,以和平養長之劑而痂。
吳孚先治一兒患痘,至出齊後,忽變灰白,七八日毫無漿路,更兼便溏,不思飲食,勢極危,用人參、鹿茸、製附、肉桂、木香、桑蟲、人牙、穿山甲、角刺、防風、桔梗、糯米,以黃 二兩煎湯煮藥,一帖有漿腳,二帖起脹,三帖漿足矣。
一兒十三歲,痘出稠密,至八九日將貫膿時,粒粒陷入成窠。或以木香異功散,陷伏愈甚。視其痘,色紅紫而體氣不弱,曰︰此血氣欲行漿,為毒氣壅遏,故痘頂陷伏,宜速清毒,血氣自行,緩則有變。用當歸、生地、白芍、紫草、牛蒡、連翹、桔梗、甘草、山楂、黃,加酒炒芩、連,人參三分,一劑而陷立起,再劑而漿充滿矣。
一兒年十四,痘出身熱,三四日後,出才隱隱數點,忽發譫狂,或以涼藥解毒。診之,六脈緩弱,痘色淡白,曰︰此至虛似實也。緣氣血虛弱,送毒不出,故發譫狂,與實熱發狂者迥別。投以溫中補氣之藥,痘出遍身,譫狂頓止。
王履素曰︰余孫孟溥出痘,起發貫漿俱如法,惟回漿太早,九朝左臂發一痘毒,醫通用清熱解毒之藥,不四劑而寒戰切牙之症作矣,皆泥於痘毒不敢用參、朮,止用歸、,而兼解毒。余謂痘後氣血俱虛,複以寒藥敗脾,故見斯症,陽氣已虛甚,即有歸、,亦何能濟?況尚兼清解乎,必無幸矣。《保嬰撮要》寒戰切牙門,用十全大補湯,即痘毒門初發時,只用仙方活命飲一二劑,旋用托裡散助其元氣,則未成可消,已成可潰。
設使氣血不充,則不膿不潰,難以收拾。於是斷以己意,服十全湯三劑而寒戰止,再數劑而切牙定。及延瘍醫妙手,外治其毒,內服參、耆、歸、芍不輟,凡匝月而愈。當寒戰症作,臂腫方,用藥頗多疑慮,人參且不敢多用,而況白朮?至於桂,更無敢用至三分者。余嘆曰︰立齋斷不誤,遂決用大劑參、朮,加桂至五六分,而諸症皆瘳矣。(立齋之誤亦多矣,未可以此為據也。)
周懷第四兒,生四十餘日即出痘。其初頭上並身上,不過三四點,身不甚熱,飲乳如常,醫謂痘極少,當不滿百粒,周未然之,即令禁風調理。再二日遂多甚,頭上、胸腹、腰背、手足俱稠密,至額上面上,及陰囊俱一片純紅,不分顆粒,臍內甚多,因腫大突出,舌上亦多,形如白粟,膿漿布滿。醫又謂兒小痘多,且有不順諸症,此必不可為矣。因視其痘色紅活,頗能飲乳,宜可調治。第慮其氣血不支,以參、耆、炙草煎濃汁,時與乳相間飲之。五六日後,頭上多有膿漿,間有水泡,身上及手足則水泡大半,膿泡僅小半耳。謂其氣血有限,理所宜然。所慮額上面上,一片純紅者,忽有一二次變黑,因大驚,以為逆候也。然察兒精神及飲乳,略無困憊。至三更,陰囊下亦轉黑結痂,因悟其非惡候,乃兒小血氣易於周浹,七日後即收靨耳。至八日寅卯時,自上至下俱結痂,至時結完。九日自上至下俱痂落,至晚落完。既而遍身發大熱,此毒未盡發,是以速收速落,將發癰也。急宜解毒,以大連翹飲濃煎汁,每用半酒杯,以茶匙緩緩挑服。一日夜,服三酒杯而熱退,可無癰患矣。其鼻上有痂封固,以蜜密潤之,用銀耳挖挑開,以出其氣。純紅處膿水未乾,以黃柏、黃連、甘草、地骨皮、五倍子為細末糝之。陰囊流清水,用棉繭散糝之皆愈。(此氣至而血不至也,欠此養血一著,故毒不盡解,留為後患。)
周次女六歲出痘,發熱甚緩,至二日,面與手微有痘影數點,熱至第四日,其點仍舊,且帶白色,困倦嗜臥,不思飲食。醫視之,謂痘輕少,不滿百粒。周心甚疑,謂痘既少,兒當精神清爽,飲食如常。今困倦嗜臥,不思飲食,痘影淡白,此必氣血虛弱,送痘不出故也。乃以溫中益氣湯托之,一帖而皮下隱隱欲出者甚多,二劑而痘出大半。一日夜盡四劑,而遍身出齊,稠密特甚。緣數日前曾患發熱嘔吐,稍傷胃氣,故必待溫中托裡而痘方出故也。若不察其虛,不逐毒出外,必致內攻之患矣。
周妹年二十三,妊三四月,偶受驚恐,時歸寧不數日而半產,又不數日而發熱,二日而痘出頗多,至四五日出齊,甚稠密,色淡白而嘔吐。醫見稟氣怯弱,半產後痘出又多,皆不敢施治。周曰︰豈有坐而待斃者乎?遂以參、朮、陳皮等安和胃氣,止其吐嘔,而痘色亦稍紅活。因喜曰︰此可溫補而愈也。以參、耆、歸、芍、炙草、丁、桂、木香等,大劑投之,覺痘色轉紅活。若半日不藥,則又轉淡白。於是一日夜必盡兩大劑,至貫膿時,惡露尚未盡。乃曰︰此注漏卮也,即於前方中去官桂、木香,入炒黑乾薑、蜜炒升麻、柴胡各一錢二分,阿膠、艾葉各八分,二劑而惡露止。前方除此五味頻與之,膿漿充滿,至二十餘日乃收靨。計服藥四十餘帖,每劑用參、 各三錢,丁、桂各一錢,他藥稱是,豈區區常格之所能盡哉。痘後又患眼腫,翳頗盛,服清毒撥翳湯,數十劑而愈。
周表侄孫十歲出痘,極稠密,頸項尤多,俗名鎖頸,又有暴脹賊痘數粒在各處,其痘初出帶紫黑色,醫謂斷不可治。周視之,已六日余矣,尚無些少膿漿。或者猶欲解毒。周曰︰此但膿漿充滿便可生,且至此時,尚何毒之可解也?兒素嬌,不肯服藥,而喜飲酒。(尚能飲酒,非逆症可知。)周曰︰此時正宜飲酒。遂與參、歸、鹿茸湯一大劑,令濃煎汁,以好酒相半,和勻頻飲之。自申至辰,服完一劑,其頭面各處,已膿漿大半矣。
至午刻,忽溏泄二次,知其內虛脾弱也,以參朮散投之,稀粥內服二三錢,泄止。再服參歸鹿茸湯一帖,遂充滿矣。痂後餘毒頗盛,大便秘澀,用大連翹飲,加酒炒大黃一錢二分,數劑而安。
一幼兒三歲出痘,將靨時,泄不止,諸藥不效,周以七味豆蔻丸數十粒與之,亦不能止。其丸從大便而出,知其虛滑甚也。仍以前方,教以米飲浸軟,研如泥,和粥少許食之,泄止痘靨而安。(服法精妙。)
一幼女年六歲出痘,其症虛弱,先服補藥已多,結痂後,忽泄不止。服異功散加訶、蔻不效,醫將以七味豆蔻丸與之。周謂此女一向服補藥,何一旦虛滑若是?因審其大便時多努力,且所下又少而色黃,此必毒氣流注而然也。遂以加味四苓散與之,一服泄止。後因大便燥結,複入檳榔、青皮、炒枳殼等味,數劑而安。
徐靈胎曰︰今天下之醫法失傳者,莫如痘疹。痘之源,藏於臟腑骨脈,而發於天時。所謂本於臟腑骨脈者,凡人生受生之初,陰陽二氣,交感成形,其始因火而動,則必有渣滓未融之處,伏於臟腑骨脈之中,此痘之本源也。然外無感召,則伏而不出。及天地寒暑陰陽之氣, 戾日積,與人身之臟腑氣血相應,則其毒隨之而越,此發於天時者也。而天時有五運六氣之殊,標本勝複之異,氣體既稟受不同,感發又隨時各別,則治法必能通乎造化之理而補救之,此至精至微之術也。奈何以寒涼發之,毒藥劫之哉?夫痘之源不外乎氣血也。然《內經》云:火鬱則發之。其遇天時炎熱,火甚易發者,清解固宜。若冬春之際,氣為寒束,則不起發。發而精血不充則無漿,漿而精血不繼即不靨。則溫散補養之法,缺一不可,豈得概用寒涼。至其用蚯蚓、桑蟲、全蠍等毒藥,為禍尤烈。夫以毒攻毒者,謂毒氣內陷,一時不能托出,則借其力以透發之。此皆危篤之症,千百中不得一者,乃視為常用之藥,則無毒者,反益其毒矣。病家因其能知此死期,故死而不怨。孰知服彼之藥,無有不死。非其識見之高,何能用藥之靈也?故症之生死,全賴氣血。當清火解毒者,則清火解毒。當培養氣血者,則溫托滋補,斯不失一矣。嗚呼﹗謬說流傳,起於明季,至今尤甚。惟以寒藥數品,按日定方,不效則繼以毒藥,如此而已。夫以至變至微之病,而立至定至粗之法,故世俗以為痘科最易,不知殺人亦最多也。又曰︰種痘之法,乃仙傳也,有九善焉。凡物欲其聚,惟痘不欲其聚。痘未出而強之使出,其毒不聚,一也。凡物欲其多,痘欲其少,強之出必少,二也。凡物欲其大,痘欲其小,強之出必小,三也。不感時痘之戾氣,四也。擇天地溫和之日,五也。擇小兒無他病之時,六也。其痘苗皆取種出,無毒之善種,七也。又痘必漿成十分,而後毒不陷,種痘之漿,五分以上即無害,八也。凡痘必十二朝成靨,並有延至一月者,種痘則九朝已回,九也。其有種而死者,深用悔恨,不知種而死者,則自出斷無不死之理,不必悔也。至於種出危險之痘,或生痘毒,此則醫家不能用藥之故。種痘之人,更能略知治痘之法,則尤為十全矣。
朱應我治一兒六歲,熱二日,初報點頭即傾倒。視之,點無大形影,其父母皆以為此子決不得生,朱許以七日可愈。為其面色清淡無神,的是氣虛不振,故不出也。用麻黃重劑一服,隨即用薑、蔥、酒搗胡荽擦之。
此二月天時也,被覆而坐之火上,至黃昏,即用人參補之。夜半視之,已朗朗然報出矣,更成尖圓之點,計服人參兩餘而愈。
小兒痘後開眼,內有星翳,用杭州胭脂泡水,複以底鋪水上,用新筆在紙上蘸水,一日怫三次,三日即愈。
一趙中書郎二十歲痘,朱四日內視之,面部油光,喉凹下至胸下鳩尾,如小兒涎衣狀,一片紅丹,潤至兩腋前,頸上腹上則朗綻。朱曰︰油光症,元陽大泄,胸膛之丹,居華蓋之地,此險中帶逆症也。藥之,至五日後,面部油光者,有漿勢也。胸前丹俱起粟珠,帶漿色,獨背上紫色未退,舌有微苔,他醫定大下。朱曰︰此症元陽已泄於面,只可重用潤藥,不可用硝、黃攻之。用當歸五七錢,一劑,佐以枳殼諸涼血藥。於五六日小灌之期,一醫用人參、黃耆、肉桂、鹿膠,下午則神昏譫妄,兩齒相斗,聲聞徹耳,七八日皆然。仍用大清涼四劑,九日漿似大行,而斗齒諸症亦少靜,覺眼眶稍陷,神稍倦。於清涼中略用人參五分,以助元氣,眼不合而有淚,鼻不封而有涕,面部漸成蒼老之色,而胸前丹地,則漿水成袋,兩臂兩腿亦有漿袋。至十一日夜,忽大渴,連飲荼十三四碗,此引水自救之意也。微用清補,延至十二朝,症漸平。後即去參,單以養血清火藥,扶至十七八朝而愈。此人新娶,元氣未免削薄,故清涼中略帶補耳。此症至八九日,陰囊根上忽失血杯許。朱曰︰此血一出,可當發毒,後果如所言。若壞症,則此血又大泄腎元矣,何以能生?
朱應我治其堂弟,年四十歲患痘,二日,視之面浮,白點如 成片,遍身紫細點如麻成片。朱曰︰此症死生在定標時,開則生,不開則危。急用犀角飲,並破氣血藥,大料飲之,每日三劑。至四日,天庭地角,忽開朗如星散,惟兩顴仍不開。啟身視之,亦開朗,特紫色太甚,腰下更平塌如痣,生意雖有,尚瀕死地,急以大黃下之,犀角照原料不少減。所下僅溏,尚不大通,以其原有吐紅之疾,秉體虛弱,不堪大劑剝削,只得用酒熟大黃薄滌之。第五日下泄多,且如粟塊。六日早視之,兩顴忽星散而朗,身痘亦朗綻,面部大有放白起水之勢。七日勢充而漿至矣,止大黃、犀角,只用涼血清火之劑。奈胸背兩臂仍枯滯紫焦而不動,又急用犀角四五錢飲之。忽胸前及兩臂手腕,痘有起頂放水白之光,根腳如石榴樣,紅艷可愛。朱曰︰屆九日漿水必至矣。仍用犀角藥,下午漿至,十日遍身水漿充滿而來。無何,十二朝收靨,遍身無一硬殼,止見破裂漿水,不流者起泡,已破者見赤肉,病者大懼。朱曰︰漿有七八分,紅根盡化,此醒漿收也。延至十六七朝,頭額複瘟疤而漿起,胸前亦起,原破裂者,皆有 殼。頭額所瘟於六日出蛆,並卵袋破處亦蛆,漿水臭爛,是微有生氣可醫。
但脾胃不強,口舌生瘡,此餘毒尚未清也。十九朝前,全以清涼扶之而已。此症初決為血熱異常,到底不可補益。病者平素虛弱,恐不其然。至後節次用清涼則安,一停犀角等藥,即發大熱。第三日發狂,用牛黃、琥珀等而安。六日停犀角,不安。七八日,重用犀角,又安。十七八日,少進 、朮,又不安。況腰以下自腿至脛,十七八日猶然紫黯,而灌漿皮且有皺紋摺數。此痘難治,一至於此。夫大險症,未有眼不合,鼻不封,而可以灌漿者。此症九日前,眼止合一日,鼻則不封。何以能灌八分之漿,畢竟不結靨而醒漿破潰,眼複微合,鼻反大封。十八夜,因嗔怒,十九日少見鼻血,此不善調攝之過也。晝夜泄六七次,神氣不爽,飲食減少,小水一夕七八次,不得已進補中益氣湯,人參用至數錢,以回生意。此清後用補,乃正法也。此乃二十日期,越一日,稍思食。辰後大便仍條軟,午後食略增,急去補中益氣中之升、柴,配之以八物料,仍不減黃連,參止用三四分,為其養血,以令氣之不發越而為火,此陰陽調燮之妙理也。又因七八日來,腰背倦臥,而不能伸,腳膝屈軟而不能步,未扶之起,頓覺能坐能移,亦見引導藥力之妙。又二十四日夜半,先寒戰,隨發熱,宛如瘧狀,如此者四夜,或止或發,此是痘作於六月時,未免夾溽暑之寒熱。至五日下午,汗流至腹,朱曰︰暑氣解矣,此夜必不發熱。果然。其實數日內小柴胡加人參、天冬、知母、五味,間加香薷,故得愈也。
按︰此痘六月初二日見,至七月半,予南行,囑曰︰原痘甚危,此時股肉脫,飲食少,元氣未複,必保養年餘,方可安枕。別去五十日,九月初至家,一見驚曰︰弟何脫形至此?急離臥內,調藥餌,或可延也。
詎予又遠行,病者家務不放閑,書史不放手,忽於夜半時竟死矣。大都痘犯大危,後來不善調攝,未有能保全者。此症痊後,房中過百日,安得不就枕席之事,所以一百二十日之關,不能逃也。(原評。)
朱應我治一鄭姓婦,見點面部不甚稠,止頦下有紅色一小片,至四日,面部軟萎,遍身夾丹,丹中微微細點。朱曰︰此丹不能退,後必大灌清水,定然外剝。醫雖用參、,面部不放白,頦下至身,通行皮卷破裂,九日而逝,此丹症之最酷者也。
一戚室庠友子,三十餘歲患痘,一醫視標,以為極順,可勿藥。其宗有醫,以為險甚。主人信先醫,不信宗醫,治五日,延朱決之。至則視其面部根頂不分,痘地不分,淡白一色,且有油光,況口張不闔,唇不蓋齒,此危症也。所取者,面粒疏朗可數,兼之胸前甚少,而頸亦稀耳。啟四肢視之,則挨簇中夾丹,兩臂陽面之丹,自曲骨上下約長三四寸,闊寸許。兩股陽面之丹,自臀橫紋起,直至腳肚下,約長二尺許,且背如通紅之氈條。
幸兩臂陰面兩股陰面,尚有子粒,而不甚稠。論顏色則面淡白,頸胸粒白,而根不紅。丹內瑣細如堆粟,丹外紫地一片,即陰面之痘,皆點粒下有紫暈一圈,細看如此形色,即欲謝歸。奈主母乃朱同宗女,強留之,為其二三日前,舌有小血泡,吮之始平。詢大便數日不行,遍身皆紫色,權以大黃下二三度,繼以犀角地黃湯,兼芩、連投之,隨手輒效。九日面部頸胸漿皆至,背及四肢亦見漿色,而丹處有似水白。主人益信為順症。十一日,丹處漿水成袋,忽忽破流,而皮脫去矣,面部及胸結濃殼可觀,是日粥入而嘔痰與水,不多食,且艱阻,朱與宗醫商扶脾方進之。痘者自計飲乳,僱乳母及內人,似小兒吮法,主人以為妙術。日落時忽譫語一二句,夜半更甚,小便尿血數點。十二日早視之,昏譫,尚知人事,叩之則應,但精神疲弱不支。因數日便閉,冀便通或可止譫,用蜜導法不應,於補脾藥內重用當歸,僅少溏泄,而大便亦有血,主人始懼。時朱有他行,然不知小便之血胡為而來。細詢之,知痘者平日極好色,此時原有契友伴臥,言未吮乳先,痘者言︰好卻好,恐泄精。又主母來看,令婢坐榻前服事,友另坐,從壁隙窺之,見主母偶離,痘者 問何人,婢者應,即推去被,而以兩手摟婢。如是,則前少婦吮乳時,未必不動念,精變血而來,固如是乎。細思粥入而嘔逆,食入幾何,蜜導而不通,藥潤而無益,此痘中關格之症,氣血已不流通,安望成功?夫血熱故成丹,丹艷故成剝,此丹甚剝甚之不多見者也。又面腫退而眼開者,其常也。此痘洗眼以令其開,猶然上胞不支而緊合,視其黑珠,則似明似昧,此亦神將脫之症也。又痘者每日飲雨前細茶不已,禁之不聽,後竟粥入而嘔逆,未必非茶飲之過。
別後聞舌短者已兩日,危甚。後忽漸轉能飲食,宗醫仍調以清劑,延至十八日而食大進,可漸生矣。細思此痘,面頸胸點少可數,即臂內股內,皆有子粒,至背如紅氈,臂外股外皆夾丹無縫,從未有陰陽分界有如此稀密之不同者也。內症則嘔逆在上,阻滯失血在下,神昏舌短,外剝甚酷,此死多生少之症,得生可為萬幸。又細思此症之生,畢竟面部稀疏有漿,即四肢及背,如此酷烈,猶有保全於瀕死之時。古云痘全以正面為主,信哉。
至十九日,聞其左眼流膿,珠子凸出,右眼障滿則壞矣。從來外剝不至內攻,內攻者甚罕,此症得生,亦千百之一二云。
朱應我治一人,二十三歲,痘出六日,延朱視之,舌上黑色罩滿,黑疔在舌尖之裡,如圓眼核大,面部有子粒而朗,身亦布勻,而腳色尚不紫黯,急磨生犀角二三錢,入黃連解毒湯內,加石膏、竹葉、燈心,日大料三劑,舌黑色盡退,疔盡消平,紅潤如常,飲食亦進。至第八日,正面漿五六分,而胸背漿亦來,朱以戚痘促歸,遂付之他醫。至十二朝夜,煩躁呢喃。延至十三朝,而失尿遺屎之症頓生。十四朝,始複迎朱。至視之,則已倒靨,碎鋪似爐灰色,挺臥如尸,口自言,手自撒,胸背漿水清,兩手腕至臂皆軟鱉無神,痘粒比前似加稠密。蓋腫腿臂瘦,而痘落下,故見密也。朱辭不治,後聞他醫見其遺屎,即進人參三錢,又見其譫妄,即進犀角三錢。此醫者手忙腳亂,而主人不知也,延至十六朝而逝。此雖醫者之無法,然實疔之痘,從來未有如此之酷烈者。故伏毒甚深,醫治一錯,豈不關人性命哉。
朱丹溪治一叟,發熱而昏倦,其脈大而似數,與參、耆、歸、朮、陳皮,大料二十劑而痘出。又二十劑而膿泡成,身無完膚。又六十劑而安。
徐仲光一兒,痘出二三點於左右目胞下。至五朝,複煩躁發熱,睡臥不寧,其痘頂平闊大,根紅有神,乃感受痘之癘氣,先發於外也。若是正痘,既少,必尖突而無前症矣。用升麻葛根湯二帖,痘果複出,勻朗紅綻,前症悉平。
一兒未熱,先敷一點於唇上。又一兒未熱,先敷一點於左頰,一點於右額,頂平闊大,俱五日身熱而複出,痘勻朗而順。漿足收痂,但報痘潰而不斂,延至十四日而愈。
一女先先見痘點於承漿,頂平闊大,四日發熱,痘複出,稀朗紅綻而順。但報痘腫連頦下,膿成毒化而愈。
一兒先見一點於眉心,至六日,漸平塌,如圍棋子大,灰白無神,癢破煩熱。痘複出,勻朗紅綻為順,但眉心屬命門相火,痘毒先發於此,相火受傷,諸處雖順,恐為獨陰不化也。漿倒靨,肢冷,喘脹搐搦,九日死。
一兒未熟先標點於腰間。又一兒未熟熱,先見點於頸項。又有先見點於心窩,或先見點於喉中者。俱五六日而複出,痘勻朗紅綻。惟母痘平塌,灰白無神,痘漿雖滿,忽倒靨喘脹而卒。
一兒初標於山根,形粗肥,咸謂稀疏可必。至三朝,壯熱狂亂,母痘塌陷,頤頦隱隱。徐謂山根屬脾,雖粗肥,形似饅頭,乃毒乘脾胃。以人牙散入羌活散郁湯治之,痘齊出稠密,陷痘複起。用補中益氣湯,漿足結痂,痘色干紅少潤,唇口裂血,腹脹,便秘溺澀。用滋養清解之劑,便通安枕。又口齦發疳,用清胃解毒東加連翹。
萬密齋治朱大尹公子,九歲,發熱嘔吐。曰︰痘也。謂已出過,痘跡故在。曰︰此水痘瘢,非正痘瘢也。
又謂為傷食。曰︰痘疹發熱與傷寒傷食相似。傷寒發熱,則面紅手足微溫;傷食發熱,則面黃手足壯熱;痘疹發熱,男則面黃體涼,女則面赤腮燥,其足俱涼。今公子身熱、面黃、足涼,乃痘也。經云痘乃胎毒,五臟各具一症。發熱、呵欠、驚悸,心也。項急、煩悶,肝也。咳嗽、噴嚏,肺也。吐瀉、昏睡,脾也。耳涼,體涼、足涼,腎也。今脾胃素弱,毒乘虛,故發在脾。今但見嘔吐一症,熱才三日,姑俟明日再議。次日以燈視之,皮下隱隱紅點,而唇邊已報痘矣,然順症也。問服何藥?曰︰痘無病,不宜服藥,但適其寒溫,調其飲食,期十三日安。後果然。(雄按︰金玉之言也。)
索希文子,年十三,發熱腹痛煩渴,或作傷食治轉盛。曰︰此痘也。腹痛者,痘氣內攻也。煩渴者,神不得安,津液乾也。法當解毒托裡,不可緩也。不信,五日後,痘齊涌出,未及起發,乾枯內陷而卒。(雄按︰幼科每以發表為家常便飯,因而僨事者多矣。)
胡元溪子,未痘問萬。萬曰︰兒五岳端正,三關明潤,骨堅肉實,神俊氣清,出痘必疏。(驗小兒痘瘡法。)
後發熱作搐。曰︰此佳兆也。以辰砂散投之,搐止痘出。曰︰凡痘瘡起脹,未有頭面不腫者,此症顆粒緊小,必不大腫,期十二日而安。果然。
萬子邦孝四歲,發熱卒驚而絕,其母大哭。曰︰此痘疹也。乃掐合谷得蘇,與導赤散、瀉青散,一服搐止,痘出甚密。幸無他病,十三日而靨,後又出疹而愈。
李氏子痘,三四粒未起發而隱,身亦無熱,氣色昏黯,精神倦怠,謂此症必重。曰︰已出二三粒收矣。曰︰不然。痘出雖有輕重,未有不成膿結痂者。前者試痘,其症為逆,身無熱,伏在內也。數日作大熱,痘齊涌出,身無空膚。用參、耆、芎、歸、甘草節以養氣血,荊、防、木通、青皮、牛蒡、連翹、銀花、酒芩、山梔、桔梗以解毒,作大劑,日一服。至十三日後,遍身潰爛,不即收靨,改用十全大補,去桂加白芷、防風,外用敗草散貼襯,前後十餘日而安。
王氏子二歲,發熱出紅點一二粒,額紋青氣,面上赤光,此險痘也。先出者名試痘,中氣不足,毒氣隱伏,故出不快也。以調元東加防風、木香服之,後其痘旋出。喜無他症,十三日而安。
陳文中云:淮東趙製干子,年十五歲,身壯熱,哽氣。醫謂傷食,與感應丸,一服瀉二行,仍壯熱。又一醫言傷寒,與小柴胡湯加枳殼,其身不壯熱,口乾足冷。予曰︰始初身壯熱哽氣,便是痘瘡之症。口乾足冷者,感應丸瀉致裡虛也。身不熱者,柴胡解得表熱也。若加喘渴,則脾肺虛而不救矣。以木香散加丁香、官桂各半錢,二日進五服,第三日瘡出,第四日成膿,口微渴,人參白朮散一服,又木香散一服,十三日痂落而愈。
費建中治韓太史孫,周歲,忽身熱而如烙,昏迷不醒,似驚非驚,而有痘象,卻屬火裡苗症,非輕緩之所能治者。以大黃錢許,石膏、黃連,佐以清透達表之劑,連二服,痘見,勢亦減半。至三日,頗稀朗,自起至終,無甚風波而愈。向非早為之計,有不可知之變也。
李捷,用頭生雞子三五枚,浸廁坑內五七日取出,煮熟與食,數日再食一枚,永不出痘。徐都司得於浙人之方。
順流丹,治痘症險逆。當歸、川芎、升麻、甘草各六兩,銼粗末,於臘月八日,取東流清水七大碗,去渣,將藥汁盛新砂鍋內,再選明淨辰砂四兩,盛細絹袋內,以線扎口,懸系藥汁中,約離鍋底一指,以桑柴慢火煮至汁盡取出,研細末,瓷瓶收貯好。用糯米半斤,淘淨控乾水氣,再以鹽鹵和淨黃土,乾濕得所,包米為團,放炭火內, 令通紅,速即取出,冷定劈開,揀米粒色黃者,研細末,別盛瓷瓶收藏。凡小兒一歲足者,用辰砂米末各一分,(分數依歲遞加,不可舛錯。)白蜜一茶匙,米湯半杯,醇酒三匙,共二末調勻,以茶匙徐徐喂服。未出者免出,已見點者必稀,陷下者片時即起。合藥一料,可救數百人。惟合時須靜室中焚香,勿令雞犬陰宦孝服殘病疾穢病患見,珍之慎之。
房玄齡,痘懼黑色,如龍眼大。一老僧見之,驚嘆曰︰萬龍含珠,今得見矣。
邱瓊山七歲,痘亦遍身俱黑,父憂哭。一漁父燭之,躍然曰︰紫垣中輔弼宿,落於此田舍翁家。取筆書輔弼二字於子背上而去。
昔有一兒,痘形俱黑色,在日中視之則黑,以燈照之真紅映內。偶遇一僧,不服藥,以保元湯浴之,即轉紅活,後至台輔。
一黑痘,圓明光澤,至漿時,色如紫葡萄,根圍血暈微黃色,名為紫袍金帶。
萬密齋治王氏子出痘,起發時漸變黑,已蔓延一身矣。或謂痘變黑,歸腎不治。曰︰黑痘有二症,一則乾枯變黑者,此名倒陷,乃邪火大熾,真水已竭,故曰歸腎不治。一則痘色變黑,不至乾塌,此疫毒之氣,所謂火發而熏昧者也。今此正類,乃用當歸梢、生地、赤芍、紅花以涼血,黃 、人參、甘草以瀉火補元氣,酒炒芩、連、牛蒡、連翹、升麻以解毒,荊、防以疏表,每劑入燒人糞一錢,連進十三劑,色轉紅,膿成而靨。
李氏子痘起發時,變黑而乾,自發熱至今未大便。曰︰此熱甚於內,宜急解之。製一方︰麻黃酒蜜拌炒黑、紅花子、紫草、人中黃、連翹、酒蒸大黃、燒人糞,煎服。外用膽導法,取下燥矢,痘轉紅活。後以四物湯去川芎,加紫草、木通、枳殼、生甘草,調理而愈。
黑痘多由疔毒,今入此門者,恐人誤認也。
徐氏子十三歲,痘成膿漿,將靨。或謂變黑歸腎不可治。視其痘磊落,膿漿飽滿,神識清爽,言語清亮,惟大便五日未通。此裡實熱蒸,故潰爛,其色蒼黑,亦正色也,但解裡即靨矣。與四順清涼飲一帖,下燥矢二十餘枚,隨靨而安。
徐仲光治一小兒,初標於右太陽,乍涼乍熱,色白腳塌,瑣碎細密,初時發表,即用桂枝、白芍以斂之。
其根腳平塌不起,用震蟄丹、酒漿、桑蟲以發之。五朝吐尚不止,用藿香、薑炒黃連以安之。六朝吐嘔雖止,猶然乾枯少潤,白芷、黃耆、山甲以酵之。七朝痘漿不行,仍用前藥加人參八分,別飲荸薺汁、酒漿,連用二日,痘漿始灌正面,而胸、四肢猶是生痘,咳嗽聲啞。時值八朝,勢急矣,幸飲食肯進,大便不瀉,用人參、黃耆、麥冬、陳皮、甘草、川芎、當歸、紅花、白芍、前胡、桔梗,兼調燒人屎,催蟄丹三四分,顛作良久,而漿行遍身矣。彼時頭面俱已平乾,至此複根生紅暈,旁發贈痘,塌者疏而枯者潤矣。後因痰嗽特甚,聲啞未開,改用山豆根、知母、貝母、麥冬、黃耆、牛蒡、連翹、陳皮、歸、芍、甘草,日用柳條,纏綿攪口,去盡喉中白糝,別用燒人屎、山豆根、硼砂、牙硝、朱砂、冰片、膽星、青黛,為末與服,三四日咳止,聲出而愈。
萬密齋治汪氏子,痘將靨,灰白潰爛,神昏不醒。曰︰無傷,但守三日收靨矣。問不藥何以能痊?曰︰瘡白者,乃熱太過而白,如果熟潰爛之狀,非虛也。神昏者,乃邪盡正回,否極泰來之兆,非昏瞀也。再俟三日,則正氣複而痊矣。果然。
徐仲光治一兒患痘,五朝,勻朗綻突,但嬌紅嫩艷,乃脾胃氣弱也。至漿滿而不蒼老,猶防泄瀉癢塌之患。
治以黃土水煎保元湯,下參苓白朮散扶脾,土固可免下陷。奈俗醫因期在發漿之始,恐參苓滲濕,但以保元調理。至八朝,溏瀉四五次,繼而倒靨煩躁,二六而逝。常驗此痘,多至十二日而卒,亦有於十四日而卒者。
一兒痘症類前,按法治之,九朝漿清而靨,結如麩。幸能食便調,發癰毒而愈。
一兒患痘五朝,嬌紅嫩艷。或謂晃痘,不能蒼老結痂。視之,見其肌色白嫩,則皮薄嬌紅,可謂無虞。以保元東加官桂、白朮調理而愈。
一女周歲患痘,嬌紅,初時嘔吐溏瀉,身體諸處勻朗夭艷,惟繞口四角,稠密一片。初朝用前胡、桔梗、僵蠶、陳皮、甘草、川芎、木通、山楂、羌活。二朝,用前方去羌活、陳皮,加防風、紅花、連翹、干葛。三朝,用桔梗、川芎、僵蠶、當歸、陳皮、甘草、山楂、前胡、紅花、丹皮、連翹、生地。四朝,用山藥、茯苓、歸身、川芎、甘草、白芷、蜂房、僵蠶、桔梗、陳皮、人參四分。五朝,如前方,只加參六分。六朝,黃 、當歸、茯苓、白朮、白芷、川芎、蜂房、桔梗、甘草、人參六分,夜服桑蟲酒漿。七朝,人參九分,黃 、白芷、當歸、川芎、甘草、山甲、官桂二分。至夜作瀉,眼開嗆嘔,先吐白沫,喘脹交作,隨用前方加人參一錢,肉果五分,砂仁三粒,附子三分,白朮、黃 各一錢,煎服。昏沉痰鋸,顛作良久,約二三個時辰,大汗周身,聲音始出,即與乳吃,痘轉明亮,平塌頓起行漿。八朝,用參、耆、芷、朮、紅花、僵蠶、歸、芎、陳皮、甘草、官桂、肉果二分,漿足瀉止。九朝,用人參錢二分,芷、朮、山藥、桂、僵蠶、甘草、肉果、白附子二分,頭面胸腹脹滿,惟兩小腿半漿血靨。十朝,參、芷、當歸、白芍、陳皮、甘草、五味、薏仁、山藥、茯苓,以後用平補之劑,調理而愈。
萬密齋治胡氏子,未痘先兩頰赤燥。曰︰《傷寒論》云:面色緣緣赤者,陽明熱也。若不預解,至出痘時,此處必甚稠密而赤貫串難靨。以升麻葛根東加防風、牛蒡、連翹,三服而紅色盡去,痘出亦疏。
汪氏子五歲,痘盛密,且紅艷。此險症,氣實血熱可治也。用當歸梢、赤芍、生地、荊、防、甘、桔、連翹、牛蒡、青皮、桔梗、楂肉,調理十五日而靨。
費建中治臧氏子,痘甚密而充肥,色不乾滯,但紅艷,身太熱,以清熱解毒湯二劑,五日便行一次,未思飲食,次日漿即老,紅暈 赤。又三日,便不行,慮成火褐症,急宜潤之,使毒松利,前方加生地、滑石兩許,更加黃芩。藥未成而燥癢,急進之,去宿垢極臭硬,即清爽熟睡,紅盤漸淡漸收,飲食大進。以忍冬解毒湯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