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燈續焰

清 潘楫

卷二十(附餘)醫范

張仲景曰︰夫天布五行以運萬類,人稟五常以有五臟。經絡府俞,陰陽會通。
玄冥幽微,變化難極。自非才高識妙,豈能探其理致哉?上古有神農、黃帝、岐伯、伯高、雷公、少俞、少師、仲文,中世有長桑、扁鵲,漢有公乘、陽慶及倉公。下此以往,未之聞也。觀今之醫,不念思求經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始終順舊。省疾問病,務在口給。相對斯須,便處湯藥。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陽,三部不參。動數發息,不滿五十。短期未知決診,九候曾無仿佛。明堂闕庭,盡不見察,所謂窺管而已。夫欲視死別生,實為難矣。孔子云︰生而知之者上,學則亞之。多聞博識,知之次也。餘宿尚方術,請事斯語。

孫真人曰︰醫方卜筮,藝能之難精者也。既非神授,何以得其幽微?世有愚者,讀方三年,便謂天下無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無方可用。故學人必須博極醫源,精勤不倦。至若道聽途說而言醫者,豈不深自誤哉。

史嵩曰︰夫為醫者,在讀書耳。讀而不能為醫者有矣,未有不讀而能為醫者也。不讀醫書,又非世業,殺人豈不甚於梃刃乎?金華戴叔能曰︰醫以活人為務,與吾儒道最切近。自唐書列之技藝,而吾儒不屑為之。世之習醫者,不過誦一家之說,守一定之方,以幸其病之偶中;不複深探遠索,上求聖賢之意,以明夫陰陽造化之會歸;又不能博極群書,採擇眾議,以資論治之權變;甚者至於屏棄古方,附會臆見,輾轉相迷,而其為患不少矣。是豈聖賢慈惠生民之本意哉。

學士商輅曰︰醫者,意也。如對敵之將,操舟之工,貴乎臨機應變。方固難於盡用,然非方,則古人之心弗傳,茫如望洋,如捕風,必有率意而失之者矣。方果可以弗用乎?雖然,方固良矣,然必熟之《素問》以求其本,熟之《本草》以究其用,熟之診視以察其証,熟之治療以通其變。始於用方,而終至於無俟於方,夫然後醫之道成矣。昔許胤宗謂我善讀仲景書而知其意,然未嘗專用其方,誠名言哉。

《續醫說》云︰近時醫者,偏執己見。或好用熱藥,或好用涼藥。然《素問》有異法方宜論,抑何嘗偏執耶?古之良醫,必量人之虛實,察病之陰陽,而後投以湯劑。或補或瀉,各隨其証。若的是陽虛失血,治以乾薑、附子;諸虛百損,補以人參、黃耆;痰熱壅嗽、清以芩、連;大便結熱,利以硝黃。其法豈盡廢乎?許叔微有云︰形有寒邪,雖嬰孩亦可服金液;臟有熱毒,雖老羸亦可服大黃。至哉通變之說也。

楊仁齋曰︰治病如操舟。操舟在手,當風波震蕩之沖,一有轉移,則舟覆矣。

醫衡主持在我,不可遍徇病家所欲。尤不可張惶,使病患驚聞。有病家粗識皮膚,辨難反複,萬勿惑焉。又有瘥後觸犯再複,隱諱不言,須詰問其由,庶得對病施藥。

陸宣公論云︰醫以活人為心,故曰醫乃仁術。有疾而求療,不啻求救焚溺於水火也。醫乃仁慈之術,須披發攖冠而往救之可也。否則焦濡之禍及,少有仁心者能忍乎?竊有醫者,乘人之急而詐取貨財,是則孜孜為利,跖之徒也,豈仁術而然哉。比之作不善者尤甚也,天地豈不報之以殃乎?今見醫家後裔,多獲餘慶,榮擢高科,此天道果報之驗。奚必計一時之利而戕賊仁義之心,甚與道術相反背,有乖生物之天理也。從事者,可不鑒哉﹗醫者當自念云︰人身疾苦,與我無異。凡來請召,急去無遲。或止求藥,宜即發付。勿問貴賤,勿擇貧富。專以救人為心,冥冥中自有 之者。乘人之急,故意求財,用心不仁,冥冥中自有禍之者。吾鄉有張彥明,善醫。僧道、貧士、軍兵及貧者求藥,皆不受錢,或反以錢米與之。人來請召,雖至貧下,亦去。富者以錢求藥,不問多寡,必多與藥,期於必愈。未嘗萌再攜錢來求藥之心。病若危篤,亦多與好藥,以慰其心,終不肯受錢。予與處甚久,詳知其人為醫而口終不言錢,可謂醫人中第一等人矣。一日城中火災,周回焚盡,煙焰中獨存其居。一歲牛災尤甚,而彥明莊上獨全。此神明 助之也。其子讀書,乃與魁荐。孫二、三人,皆龐濃俊爽,亦天道福善之信然也。使其孜孜以錢物為心,失此數者,所得不足以償其所失矣、同門之人,可不鑒哉。

孫真人曰︰其有患瘡痍下痢,臭穢不可瞻視,人所惡見者,但發憐憫愛恤之心,不得起畏難蒂芥之意,是吾志也。

孫真人曰︰夫為醫之法,不得多語調笑,談謔喧嘩,道說是非,議論人物,炫耀聲名,訾毀諸醫,自矜己德。偶然治瘥一病,則昂頭戴面,而有自許之貌,謂天下無雙,此醫人之膏肓也。

孫真人曰︰醫到病家,縱綺羅滿目,勿左右顧盼。絲竹湊耳,無得自有所娛。珍羞迭荐,食如無味。 兼陳,看若無有。所以爾者,夫一人向隅,滿堂不樂,而況病患苦楚,不離斯須,而醫者安然歡娛,傲然自得,真人神之所共恥,至人之所不為也。

老君曰︰人行陽德,人自報之。行陰德,鬼神善之。陰陽報施,豈誣也哉。所以醫人不得恃己所長,專心經略財物。但作救苦之心,於冥冥之中,自膺多福矣。

錢乙在神宗時,治皇子儀國公病螈 。國醫莫能治。乙進黃土湯,遂愈。神宗問曰︰黃土湯何以愈斯疾?乙對曰︰以土勝水,木得其平,則風自止。且諸醫所治垂愈,但小臣適當其愈耳。神宗悅其對,賞賚甚濃。

程篁墩云︰近世有儒名者,立說斥東垣、丹溪之書為不足觀。曰︰二家動引

《素》、《難》,猶儒者動引唐虞三代,何益於事?噫﹗為此言者,亦悖之甚矣。

譚景升化書云︰譽人者,人譽之。謗人者,人謗之。

朱丹溪先生誨子十說。其一云︰同道中,切宜謙和,不可傲慢於人。年尊者,恭敬之。有學人,師事之。倘有醫類,但當義讓,不可攘奪,致怨招謗。經云︰禮之用,和為貴。

《泊宅編》云︰王居安秀才,久苦痔疾。聞蕭山有善工,力不能招致,遂命舟自烏程走錢塘,舍於靜邸中,使人迎醫。醫絕江至杭。既見,欣然為治藥餌。且云︰請以五日為期,可以除根本。初以一藥,放下大腸數寸。又以一藥洗之。徐用藥線結痔。信宿痔脫,其大如桃。複以藥餌調養,數日遂安。此工初無難色,但放下大腸了,方議報謝之物。病者知命懸其手,盡許行囊所有為酬,方許治療。又玉山周僅,調官京師。舊患膀胱氣,外腎偏墜。有貨藥人云︰只立談間,可使之止。約以萬錢及三縑之報。相次入室中,施一針,所苦果平。周大喜,即如數酬金帛而去。後半月,其疾如故。使人訪醫者,已不見矣。古之賢人,或在醫卜之中。今之醫者,急於聲利,率用詭道以劫流俗,殆與穴坯挾刀之徒無異。予目擊二事,今書之以為世警。

《申志》載溫州醫僧法程,字無枉。少瞽,百端治之不愈,但晝夜誦觀世音菩薩名號,如是十五年。夢中聞菩薩呼之使前,若有物 其足,不可動。菩薩嘆曰︰汝前世為灸師,誤灸損人眼。今生當授此報,難以免。但吾憐汝誠心,但使汝衣食豐足。遂探懷中,掬寶珠滿手與之。既寤,醫道大行,衣缽甚富。至七十猶在。

《巳志》載宜興段承務,醫術精高。然貪顧財賄,非大勢力者,不能屈致。翟忠惠公居常熟,欲見之不可。諉平江守梁尚書邀之始來。既回平江,適一富人病,來謁醫。段曰︰此病不過湯藥數劑可療,然非五百千為謝不可。其家始許半酬。拂衣去。竟從其請。別奉銀五十兩為藥資。段求益至百兩,乃出藥為治。數日愈,挾所獲西歸。中途夜夢一朱衣曰︰上帝以爾為醫,而濃取賄賂,殊無濟物之心。命杖脊二十,遂敕左右 而鞭之。既寤,覺脊痛。呼仆視之,捶痕宛然。還家未幾而死。

宣城符裡鎮人符助教治癰疽,操心亡狀。病者瘡不毒,先以藥發之。忽一黃衣卒來,持片紙示之云︰陰司追汝,以藤杖點其背。符大叫痛。黃衣曰︰汝原來也知痛。隨手成大疽而死。

《名醫錄》云︰京師有一婦人,姓白,有美容,京人皆稱為白牡丹。貨下胎藥為生。忽患腦疼,日增其腫,名醫治之皆不愈。日久潰爛,臭穢不可聞。每夜聲喚,遠近皆聞之。一日遂與家中云︰我所蓄下胎方,盡為我焚之。戒子弟曰︰誓不可傳此業。其子告母云︰我母因此起家,何棄之有?其母曰︰我夜夜夢數百小兒咂我腦袋,所以疼痛叫喚。此皆是我以毒藥壞胎,獲此果報。言訖遂死。

《醫說》載宣城管內水陽村,醫陸陽,字義若,以技稱。建炎中,朱萃老編修妻避寇驚憂致疾,陸誤投以小柴胡湯殺之。溧水高淳鎮李氏子,病瘵召之。用藥未效。從出娼家飲,索錢並酒饌。不與。投以剛劑數十粒,又殺之。紹興九年,陸暴病。呼曰︰朱宜人、李六郎,休打我,我便去也。旬日死。

黃帝曰︰經脈十二,絡脈三百六十五,此皆人之所明知,工之所循用也。所以不十全者,精神不專,志意不理,外因相失,故時疑殆,診不知陰陽逆從之理,此治之一失也。受師不卒,妄作雜術,謬言為道,更名自功,妄用針藥,後遺身咎,此治之二失。不適貧富貴賤之居,生之濃薄,形之寒溫,不適飲食之宜,不別人之勇怯,不知比類,足以自亂,不足以自明,此治之三失也。診病不問其始,憂慮飲食之失節,起居之過度,或傷於毒,不先言此,卒持寸口,何病能中?妄言作名,為粗所窮,此治之四失也。

黃帝曰︰凡未診病者,必問嘗貴後賤。雖不中邪,病從內生,名曰脫營。嘗富後貧,名曰失精。五氣留連,病有所並。醫工診之,不在臟腑,不變軀形。診之而疑,不知病名。身體日減,氣虛無精。病深無氣,洒洒然時驚。病深者,以其外耗於衛,內奪於營。良工所失,不知病情,此亦治之一過也。凡欲診病者,必問飲食居處。暴樂暴苦,始樂後苦,皆傷精氣。精氣竭絕,形體毀沮。暴怒傷陰,暴喜傷陽。厥氣上行,滿脈去形。愚醫治之,不知補瀉,不知病情。精華日脫,邪氣乃並。

此治之二過也。善為脈者,必以比類奇恆,從容知之,為工而不知道,此診之不足貴。此治之三過也。診有三常,必問貴賤,封君敗傷,及欲候王。故貴脫勢,雖不中邪,精神內傷,身必敗亡。始富後貧,雖不傷邪,皮焦筋出,痿 為攣。醫不能嚴,不能動神。外為柔弱,亂至失常,病不能移,則醫事不行。此治之四過也。凡診者,必知終始,有知餘緒。切脈問名,當合男女。離絕菀結,憂恐喜怒,五臟空虛,血氣離守。工不能知,何術之語。嘗富大傷,斬筋絕脈,身體複行,令澤不息,故傷敗結,留薄歸陽,膿積寒炅。粗工治之,亟刺陰陽。身體解散,四肢轉筋,死日有期,醫不能明。不問所發,惟言死日,亦為粗工,此治之五過也。凡此五者,皆受術不通,人事不明也。

《周禮》︰醫師掌醫之政令,聚毒藥以共醫事。凡邦之有疾病者, 瘍者造焉,則使醫分而治之。(政謂聚毒藥以供醫事。令謂使醫分而治之,毒藥藥之。辛苦者,頭瘡曰 ,身瘡曰瘍。分治者,醫各有能也。凡藥有有毒者,有無毒者。無毒所以療病,有毒所以發病。而藥物之性,隨四時而生死。金石之性,稟五行而濃薄。其類不一,其性必偏。而人之身,感陰陽寒暑之偏而有病。病以偏而感,藥以偏而用,必相攻而後相濟。用之不善,則無毒者亦毒矣。必欲醫者知用藥之為毒,而不敢輕。辨君臣佐使之製,調溫涼燥濕之宜,審表裡吐納之方,達造化性命之理,則雖毒不毒矣。故其職以聚毒藥為主者,重之也?)歲終,則稽其醫事以製其食。十全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失四為下。(稽,計也。食,祿也。十全謂所治十人皆愈也。失謂其不效者。失四為下,則其祿最薄。失五者黜之而無祿。罰之重者,重民命也。豈他職之可比也。)疾醫,掌養萬民之疾病。四時皆有癘疾。春時有 首疾,夏時有癢疥疾,秋時有瘧寒疾,冬時有嗽上氣疾。(天有六氣,謂陰陽風雨晦明,皆足以傷形。人有六疾,謂寒熱末腹惑心,皆足以傷氣。營運於榮衛,周流於四肢。交通則為和,有餘、不足則為疾。苟調養不得其道,而與之值焉。是以氣疾交攻,甚者或至於病。此疾醫於治病言養者,精察夫六疾之本,而順適夫六氣之運,此醫之良者也。癘疾者,氣不和之疾。 ,酸削也。首疾,頭痛也。嗽,咳也。上氣,逆喘也。凡人四時之間,冬傷於寒,陽主於內。春木用事,而陽發於外,然後寒氣搏之,為首之疾。春木為肝,而主色。火勝於夏,以子勝母,故暑氣溢而為疥癢之疾。夏傷於暑,陰主於內。秋金用事,而陰發於外,然後暑氣搏之,為瘧寒之疾。秋金為肺,而主聲。水勝於冬,以子勝母,故寒氣壅而為嗽上氣疾。是四者,皆四時不和之氣,故謂之癘。)以五味、五穀、五藥養其病,以五氣、五聲、五色 其死生。兩之以九竅之變,參之以九臟之動。(五味醯、酒、飴蜜、薑、鹽之屬。五穀麻、黍、稷、麥、豆也。五藥草、木、蟲、石、谷也。養猶治也。病由氣勝,負而生氣之羸,則攻之。其不足則養之也。五氣者,肝氣溫,心氣熱,脾氣和,肺氣涼,腎氣寒是已。五聲者,肝聲呼,心聲嘆,脾聲歌,肺聲哭,腎聲呻是已。五色者,肝色青,心色赤,脾色黃,肺色白,腎色黑是已。三者劇易之征見於外。察其盈虛休王,則吉凶可知矣。九竅者,陽竅七,兩耳、兩目、兩鼻、一口也。陰竅二,大小二府也。竅謂其有形而見於外者。兩之謂陰陽,變謂陰陽之變。觀其証之變而有通塞之二候。九臟者,正臟五,謂肺、心、肝、脾、腎,及六腑中胃、膀胱、大腸、小腸四者。臟謂皆有形而藏於內者。參之謂陽陰與沖氣。察其脈之動,而有浮、中、沉之三部。以要而言,九臟皆不出於五臟,而上關九竅。兩之參之而得其要。則五要可用,而醫無過誤之失矣。)

凡民之有疾病者,分而治之。死終,則各書其所以而入於醫師。(少者曰死,老者曰終,所以謂治疾不愈之狀也。入於醫師者,醫師得以製其祿,且以為後戒。)

瘍醫,掌腫瘍、潰瘍、金瘍、折瘍之祝藥 殺之齊。(腫瘍壅而上生創者。潰瘍癰而含膿血者。金瘍刃創也。折瘍 跌者。祝當為注,以藥附之也。 ,刮去膿血也。殺,以藥食其惡肉也。)

凡療瘍,以五毒攻之,以五氣養之,以五藥療之,以五味節之。(止病曰療。五毒,五藥之有毒者。今醫方有五毒之藥,作之合黃 ,置石膽、丹砂、雄黃、礬石、磁石其中,燒之三晝夜。其煙上著,以雞羽掃取之。以注創,惡肉破則骨盡出。 謂刮去敗血。殺謂蝕去惡肉。蓋腫者欲散,潰者欲合,傷者欲複,斷者欲續。故必先攻之以五毒,而後養之以五穀,療之以五藥,節之以五味也。)

凡藥以酸養骨,以辛養筋,以鹹養脈,以苦養氣,以甘養肉,以滑養竅。凡有瘍者,受其藥焉。(此言各以其類相養也。酸,木味。木根立地中似骨。辛,金味。金之纏合異物似筋。鹹,水味。水之流行地中似脈。苦,火味。火出入無形似氣。甘,土味。土含載四者似肉。滑,滑石也。凡諸滑物通利往來,似竅然。治瘍以骨為主,而筋脈氣不可以過盛,用藥宜得其中焉。)

陶弘景曰︰今庸醫處療,皆恥看本草。或倚約舊方,或聞人傳說,或遇其所憶,便攬筆疏之。俄然戴面,以此表奇。其惡畏相反,故自寡昧。而藥類違僻,分量參差,亦不以為疑。脫或偶爾值瘥,則自信方驗。若旬月未瘳,則言病源深結,了不反求諸己,詳思得失。虛構聲稱,多納金帛,非惟在顯宜貴,固將居幽貽譴矣。

張湛曰︰夫經方之難精,由來尚矣。今病有內同而外異,亦有內異而外同。故五臟六腑之盈虛,血脈榮衛之通塞,固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診候以審之。而寸口關尺,有浮沉弦緊之亂;俞穴流注,有高下淺深之差;肌膚筋骨,有濃薄剛柔之異。惟用心精微者,始可與言於茲矣。今以至精至微之事,求之於至粗至淺之思,豈不殆哉。若盈而益之,虛而徹之,塞而壅之,寒而滯之,是重加其疾而望其生,吾見其死矣。

孫真人曰︰凡古今病名,率多不同。緩急尋檢,常致疑阻。若不判別,何以示眾。且如世人呼陰毒傷寒,最為劇病。嘗深摭其由。然口稱陰毒之名,意指少陰之証,病實陰陽之候。命一疾而涉三病,以此為治,豈不茫昧。殊不知陰毒、少陰、陰陽,自是三候,為治全別。古有方証,其說甚明。今而混淆,害人最急。又如腸風、臟毒、咳逆、慢驚,遍稽方論,無此名稱。深窮其狀,腸風,乃腸痔下血。臟毒,乃痢之蠱毒。咳逆者,噦逆之名,慢驚者,陰癇之病。若不知古知今,何以為人司命?加以古之經方,言多雅奧,以利為滯下,以蹶為腳氣,以淋為癃,以實為秘,以天行為傷寒,以白虎為歷節,以膈氣為膏肓,以喘嗽為咳逆,以僵直為 ,以不語為 ,以緩縱為痱,以怔忪為悸,以痰為飲,以黃為癉。諸如此論,可不討論?而況病有數候相類,二病同名者哉。宜其視傷寒、中風、熱病、瘟疫,通曰傷寒。膚脹、鼓脹、腸覃、石瘕,率為水氣。療中風專用平痰藥,指滯下或以為勞疾,伏梁不辨乎風根,中風不分乎時疾。此今天下醫者之公患也,是以別白而言之。

古云︰不得為賢宰相,則為明醫,甚者醫之難明也。略舉數事。一曰涼藥治損謬。其說盛於丹溪。謂人之一身,陽常有餘,陰常不足。而用知母,黃柏等,謂之滋陰。至今治虛勞者遵而用之。初服胃氣尚強,久之則中寒而食減。陰未滋,陽已竭矣。或曰︰瀉南方,補北方,經語也。然不知經云︰東方實,西方虛。乃不治東西,而唯瀉南補北。腎為肝母,水旺則金不受熏而能製木,故曰母能令子虛也。為金木謀則然,而非概治虛勞也。以王節齋之高明,亦因仍而不覺,豈一時之誤否耶?二曰炮製失宜謬。今人以童便浸參,曰肺熱,還傷肺也。本草參忌鹵與溲。鹵,鹽也。溲,便溺也。何反用其忌也?又附子者,正取其勇悍之性,亦用童便煮之,至三、五日。譬如用猛將以御勁敵,取其猛也。而損傷其手足,飢餓其體膚,乃使其臨陣,可乎?夫用藥者,宜察其當用與否。如不當用,曷若已之。三曰認藥舛錯謬。青皮則以小枳實混之,其枳殼則以香丸混之,石膏則以方解石混之。又另立軟石膏、軟柴胡之說。猶未也,以五倍子為文蛤,以蓮花須為蓮花蕊,以山蘿卜為沙參,皆舛也。夫青皮入足厥陰經,故陳皮治高,青皮治低。小枳實,胸中藥也,何由入厥陰經也?餘可類推矣。又枸杞子、地骨皮,根之於實,一樹也。王節齋分屬草木二部,皆舛也。四率意處方謬。古人處方,慎重不苟。所有成方,如四君子、四物、二陳、平胃等號玉笈三十六方,孫思邈真人傳自龍宮,而雜布於諸方書中。名各皆有深意,後人合宜則用,稍為增減出入,無不應者。乃今時處方,或散漫無紀,或任便自用,或慣作平淡庸柔之劑。無大益,亦無大損者。將謂成則歸功,敗則無所歸咎,而不知緊要之疾,乃作誤害矣。又王氏類方,最為精密。而四君子易甘草以黃。夫臨証處方,自無死法,而錄刻古方,不宜變損。或古有之則可,古未有,則仍舊為是。愚謂用藥如用兵,兵本殺人,善用之則生人。醫本生人,不善用之則殺人。旨哉言乎,故孔子以戰、疾並慎。而醫家者言,則有四診九候,五科八要,誠慎之也。不然而平日不調習,臨敵無節製,鹵莽決裂,其不以兵為戲乎?王忠文公 云︰李明之弟子多在中州,獨劉守真之學,傳之荊山浮圖師。師至江南,傳之中人羅知悌,而南方之醫皆宗之矣。及國朝,天下之言醫者,非劉氏之學,弗道也。劉李之法,雖攻補不同,會而通之,隨証而用之,自中其病矣。近時吾吳中稱良醫師,則以能持東垣者,謂之王;持張劉者,謂之伯。噫﹗堯舜以揖讓,湯武以干戈。苟合道濟世,何必曰同。余嘗病世之專於攻伐者,邪氣未退,而真氣先然矣。專於補養者,或致氣道壅塞,為禍不少,正氣未複,而邪氣愈熾。古人有云︰藥貴合宜,法當應變。泥其常者,人參反以殺人;通其變者,烏頭可以活命。

孫真人所謂隨時增損,物無定方,真知言哉。

震澤王文恪公云︰今之醫者,祖述李明之、朱彥修,其處方不出參朮之類,所謂醫之王道,信知本者矣。然病出於變,非術參輩所能效者,則藥亦不得不變。可變而不知變,則坐以待亡。變而失之毫厘,則反促其死,均之為不可也。故曰︰可與立,未可與權。藥而能權,可謂妙矣。明之、彥修未嘗廢權也。世醫師其常,而不師其變,非用權之難乎?孔志約云︰動植形生,因方舛性。春秋節變,感氣殊功。離其本土,則質同而效異。乖於採摘,乃物是而時非。名實既爽,寒溫多謬。用之凡庶,其欺已甚。施之君父,逆莫大焉。

陳嘉謨曰︰醫學貿易,多在市家。諺云︰賣藥者,一眼。用藥者,兩眼。服藥者,無眼,非虛語也。古壙灰雲死龍骨,苜蓿根為土黃 ,麝香搗荔核攙,藿香採茄葉雜,煮半夏為玄胡索,鹽松梢為肉蓯蓉,草仁充草豆蔻,西呆代木香,熬廣膠入蕎麥作阿膠,煮雞子及魚枕為琥珀,枇杷蕊代款冬花,驢腳脛作虎骨,松脂混麒麟,番硝和龍腦香。巧詐百般,甘受其侮,甚至殺人,歸咎用藥,乃大關系,非比尋常,不可不慎也。

《陶貞白外傳》云︰有弟子桓 ,先得道,將超升。弘景問曰︰某行教修道,勤亦至矣,得非有過而淹延在世乎?桓 曰︰君之陰功著矣。所修本草,以虻蟲、水蛭為藥,功雖及人而害於物命。以此一紀之後,當解形去世,署蓬萊都水監耳。言訖乃去。弘景複以草木之藥,可代物命者,著《別錄本草》三卷,以贖其過焉。後陶弘景果解形仙去,又為茅山上清第九代宗師也。

許胤宗曰︰醫特意耳。思慮精則得之。脈之候幽而難明。吾意所解,口莫能宣也。古之上醫要在視脈,病乃可識。病與藥值,惟用一物攻之,氣純而愈速。今之人不善為脈,以情度病,多其物以幸有功。譬獵不知兔,廣絡原野,冀一人獲之,術亦疏矣。一藥偶得,它味相製,弗能專力,此難愈之驗也。脈之妙處不可傳,虛著方劑,終無益於世,此吾所以不著書也。

《太微仙君功過格》云︰以符法針藥救重疾,一人為十功。小疾,一人為五功。如受病家賄賂,則無功。施藥一服,為一功。傳人保益性命符法藥術等,每一事為五功。如受賄而傳,則一功。凡有重疾告治,不為拯救者,一人為二過。小疾,一人為一過。治不如法,為一過。不愈而受賄,百錢為一過,貫錢為十過。修合毒藥,欲害於人,為十過。害人性命,為百過。害人不死而病,為五十過。害一切眾生禽畜性命,為十過。害而不死,為五過。故傷殺人性命者,為百過。誤傷殺性命,為八十過。大明律,凡庸醫為人用藥針刺,誤不依本方,因而致死者,責令別醫辨驗藥餌穴道。如無故害之情者,以過失殺人論,不許行醫。若故違本方,詐療疾病而取財物者,計贓,準竊盜論。因而致死,及因事故,用藥殺人者斬。

樵談有曰︰殺人者死,法也。庸醫殺人,不死。猛將殺人,不死。酷吏殺人,不死。法在乎?

繆仲淳祝醫五則

凡人疾病,皆由多生不惜眾生身命,竭用人力,好殺鳥獸昆蟲,好●楚下賤,甚則枉用毒刑,加諸無罪。種種業因,感此苦報。業作醫師,為人司命,見諸苦惱,當興悲憫。詳檢方書,精求藥道。諦察深思,務期協中,常自思惟。藥不對病,病不對機,二旨或乖,則下咽不返。人命至重,冥報難逃。勿謂一時衣食,自貽莫懺之罪於千百劫。戒之哉﹗宜懼不宜喜也。

凡為醫師,當先讀書。凡欲讀書,當先識字。字者,文之始也。不識字義,寧解文理。文理不通,動成窒礙。雖詩書滿目,於神不染,觸途成滯,何由省入?譬諸面牆,亦同木偶。望其拯生民之疾苦,顧不難哉?故昔稱太醫,今曰儒醫。太醫者,通天地人者也。儒醫者,讀書窮理,本之身心,驗之事物,戰戰兢兢,求中於道。造次之際,罔敢或肆者也。外此,則俗工耳,不可以言醫矣。

凡為醫師,當先識藥。藥之所產,方隅不同,則精粗頓異;收採不時,則力用全乖。又或市肆飾偽,足以混真。苟非確認形質,精嘗氣味,鮮有不為其誤者。譬如將不知兵,立功何自?醫之於藥,亦猶是耳。既識藥矣,宜習修事。雷公炮炙,固為大法。或有未盡,可以意通。必期躬親,勿圖苟且。譬諸飲食,烹調失度,尚不益人,反能增害,何況藥物關乎軀命者耶。可不慎諸。

凡作醫師,宜先虛懷。靈知空洞,本無一物。苟執我見,便與物對。我見堅固,勢必輕人。我是人非,與境角立。一靈虛竅,動為所塞。雖日親至人,終不獲益。白首故吾,良可悲已。執而不化,害加於人。清夜深思,宜先愧恥。況人之才識,自非生知,必假問學。問學之益,廣博難量。脫不虛懷,何由納受?不恥無學,而恥下問,私心自勝,於道何益。苟非至愚,能不儆省乎?醫師不患道術不精,而患取金不多。舍其本業,專事旁求。假寵貴人,冀其口吻,以希世重。縱得多金,無拔苦力。於當來世,豈不酬償。作是思惟,是苦非樂。故當勤求道術,以濟物命。縱有功效,任其自酬。勿責濃報。等心施治,勿輕貧賤。如此,則德植厥躬,鬼神幽贊矣。(以上所祝五條,皆關切醫師才品道術,利濟功過,仰願來學,俯從吾祝,則進乎道而不囿於技矣。詎非生人之至幸,醫道之大光也哉。)陶弘景曰︰五經四部,軍國禮服,若講用乖越者,猶可矣。止於事跡非宜爾。至於湯藥,一物有謬,便性命及之。千乘之君,百夫之長,何不深思戒慎耶?昔許太子侍藥不嘗,招弒君之惡。季孫饋藥,仲尼有未達之辭。知其藥性之不可輕信也。

袁氏醫家十事

一、醫之志。須發慈悲惻隱之心,誓救大地含靈之苦。視眾生之病,不論親疏貴賤,賢愚貧富,皆當恫 乃身,盡力殫力,曲為拯理。

二、醫之學。須上通天道,使五運六氣,變化郁複之理,無一不精。中察人身,使十四經絡,內而五臟六腑之淵涵,外而四肢百骸之貫串,無一不徹。下明物理,使昆蟲草木之性情氣味,無一不暢。然後可以識病而用藥。

三、醫之識。醫之用藥,如將之用兵。縱橫合變,呼吸異宜。非識見之高,不能神會而獨斷也。然此識非可襲取,非可商量。全在方寸中,虛明活潑。須滌除嗜欲,恬 無為,則虛空自然生白也。

四、醫之慎。醫為人之司命,生死系之。用藥之際,須兢兢業業,不可好奇而妄投一藥,不可輕人命而擅試一方,不可騁聰明而遽違古法。倘或稍誤,明有人非,幽有鬼責,可懼也。

五、醫之善。君子之游藝,與據德依仁,皆為實學。故古人技藝之工,都從善養中得來。若承蜩,若養雞,皆是法也。醫雖小道,實具甚深三昧。須收攝心體,涵泳性靈,動中習存,忙中習定。外則四體常和,內則元神常寂。然後望色聞聲,問病切脈。自然得其精,而施治得宜也。

六、醫之術。醫非徒仁術,亦仙術也。諺云︰古來醫道通仙道,此豈無稽之言哉。凡欲學醫,須將玄門之旨,留神講究。玄牝之門,生身之戶,守中養氣之訣,觀竅觀妙之理,務求明師指示,親造其藩而闖其室。此處看得明白,則病候之生滅,身中之造化,已洞悉矣。以之治疾,豈不易易。況人之疾,有草木金石所不能治者,則教之依法用功,無不立愈。天台智者禪師,謂一日一夜調息之功,可以已二十餘年之痼疾。蓋天之陽氣一回,則萬物生色。人之元氣一複,則百體皆和。宿疾普消,特其餘事耳。

七、醫之量。書云︰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醫者術業既高,則同類不能無忌。識見出眾,則庸庶不能無疑。疑與忌合,而誹謗指摘,無所不至矣。須容之於不校,付之於無心,而但盡力於所事。間有排擠毆詈,形之辭色者,亦須以孟子三自反之法應之。彼以逆來,我以順受。處之超然,待之有禮,勿使病家動念可也。

八、醫之言。仲尼大聖屢以慎言為訓。而醫者之言,尤當慎者,不可夸己之長,不可談人之短,不可浮誕而駭惑病患,不可輕躁而詆誹同類。病情之來歷,用藥之權衡,皆當據實曉告,使之安心調理。不可誣輕為重,不可誑重為輕。即有不諱,亦須委曲明諭。病未劇,則寬以慰之,使安心調理;病既劇,則示以全歸之道,使心意泰然。寧默毋嘩,寧慎毋躁。

九、醫之行。語曰︰以身教之從,以言教之訟。故慎吾之言,不若端吾之行。道高天下,守之以謙。智絕人群,處之以晦。敦孝弟,重倫理,而於禮、義、廉、恥四字,則秉之如蓍龜,遵之如柱石。久而勿失,自然起敬起信,而醫道易行也。

十、醫之守。醫雖為養家,尤須以不貪為本。凡有病患在,即舉家不寧。當此時而勒人酬謝。家稍不足,則百計營求,艱難更倍。即充足之家,亦於滿堂懊惱之中,而受其咨詛痛苦之惠,亦非心之所安也。故我生平於病患所饋,不敢纖毫輕受。有不給者,或更多方周給之。非以市恩,吾盡吾心而已矣。子孫習醫而能依此十事,古之聖賢,何以加此。

為醫八要

(楫著)醫家存心,當自重,不當自輕。當自謙,不當自傲。當計功,不當計利。當憐貧,不當諂富。自重必多道氣,自輕必無恆心。自謙者,久必學進;自傲者,久必術疏。計功則用心於治病而伎巧生,計利則用心於肥家而詭詐出。憐貧則不擇人而醫,陰德無窮。諂富則不待請而至,卑污莫狀。

採芝八則

(明州蔣式金著)立己宜養重,不宜自輕吾黨既以斯道為己任,則此一人之身,實千萬人之所系命者也。必當立志清華,持躬敦朴,以示吾道之不苟。倘複徇人喪己,徑竇甘趨,且非懷珍待聘之心,難免枉尋直尺之誚。臨証宜計功,不宜圖利業以治生。若謂憂道不憂貧,斯不近情之語也。第貪得之念勝,則隨在而急欲奏功。未能殫厥心以從事,有以人圖僥幸者矣。是宜 乃身,以祈必濟。庶功成而利亦隨之。洵不必攖情得失,而已祿在其中。持心宜善下,不宜恃能學問之道,虛己者多助,自恃者罔功。況岐伯之傳,義精理奧,豈一人之私智所能洞測者乎?若彼管窺,狃於一得,遂有蔑視儕類之思。是以安於寡陋,而所業日荒,古人所以有持滿之戒也。良賈深藏,允宜被服。行道宜憐貧,不宜諂富炎涼丑態,涉世恆情。吾黨雖無是行,而或存是心。每見遇貴介之子,持術惟患其不精。值窶寒之徒,用意輒鄰於忽略。抑思此術,原為救人而設。 獨無告者,更宜加以矜憐。匪第完濟世之初心,是亦陰行善之一節。看書宜辨理,不宜執方陳言往論,雖古人己試之明驗,然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況五方之風氣強弱不齊,古今人之稟性濃薄亦異。若必執成法而不善變,是何異強方枘以就圓鑿也。淵博之士,宜出自心之玄解,毋泥括帖之舊聞。

治病宜究因,不宜務末標本之說,昔人論之甚祥。今之圖治者,不審其致之之由,而漫施補救。如救焚者,第撲其燎原之焰,而不滅其火。焰雖熄而火性尚存,終必複燃也。是在培其根、塞其源,殲厥渠魁,而群丑自向風而遁矣。處友宜從濃,不宜懷讒慨自人不古處,交道 衰。在同途共事者,更深操戈下石之慘。不知譖人者,人亦譖之。曷若息厥雌黃,互相規勸。宏其黨類,各借聲援。一以收同人之益,一以維聲氣之窮。製藥宜求精,不宜就簡質本五行,各宜其用,製法咸宗雷公矣。然考諸出處,或一本而根梢異治,或一味而 咀不同。所產有地土之殊,所藏有新舊之別。慎毋指鹿為馬,徒取充寵。認魯為魚,漫夸具眼。致令奇方聖劑,竟介於效與不效之間。不惟無以起沉 ,而適足以損令望。

吳鶴皋太素脈論

醫家以岐黃為祖。其所論脈,不過測病情、決死生而已,未有所謂太素也。扁鵲、倉公之神,仲景、叔和之聖,亦無所謂太素也。何後世有所謂太素者,不惟測人之病情,而能占人之窮通。不惟決人之死生,而能知人之禍福,豈其術反過於先聖耶?是亦風鑒巫家之教耳。初學之士,先須格致此理,免為邪說搖惑,則造詣日精,而倉、扁、張、王之堂可闖矣。故太素乃醫之旁門,不得不辨,亦惡紫亂朱,距邪放淫之意。

又︰太素之說,固為不經,然其間亦有可採者。如曰脈形圓淨,至數分明,謂之清。脈形散澀,至數模糊,謂之濁。質清脈清,富貴而多喜。質濁脈濁,貧賤而多憂。質清脈濁,此謂清中之濁。外富貴而內貧賤,失意處多,得意處少也。質濁脈清,此謂濁中之清。外貧賤而內富貴,得意處多,失意處少也。若清不甚清,濁不甚濁,其得失相半而無大得喪也。富貴而壽,脈清而長。貧賤而夭,脈濁而促。清而促者,富貴而夭。濁而長者,貧賤而壽。此皆太素可採之句也,然亦不能外乎風鑒,故業太素者,不必師太素。但師風鑒,風鑒精而太素之說自神矣。至其甚者,索隱行怪,無所不至,是又巫家之教耳。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正士豈為之。

吳鶴皋脈案式

脈案者,竊公案之義。醫者察得病情,立定方法,使病邪不能逃吾之方論。藥至而邪伏,譬之老吏聽訟,援律定刑,使奸人無所逃也。

一書某年、某月、某地、某人。二書其人年之高下,形之肥瘦長短,色之黑白枯潤,聲之清濁長短。三書其人之苦樂病由,始於何日。四書初時病証,服某藥,次服某藥,再服某藥。某藥少效,某藥不效。五書時下晝夜孰甚,寒熱孰多,喜惡何物,脈之三部九候如何。六引經旨以定病名。某証為標,某証為本。某証為急,當先治。某証為緩,當後治。某臟當補,某臟當瀉。七書當用某方,加減某藥。某藥補某臟,某藥瀉某臟。君臣佐使之理,吐下汗和之意,一一詳盡。

書年之干支,月之春秋者,占運氣也。書某地者,占方宜也。書年形聲色者,用之以合脈也。書苦樂者,占七情也。書始於何日者,占久近也。歷問某病証藥物而書其驗否者,以之斟酌己見也。書晝夜寒熱者,辨氣血也。書喜惡何物者,察陰陽臟腑也。書脈狀者,以之合年形聲色病証也。書經旨者,如法家引律,使確乎不可逃也。書病名者,用藥如用兵,師出貴有名也。書標本者,識輕重也。書方藥君臣之理者,欲病患達而嘗也。凡看王公大人,貴宦儒門之病,必書此一案,便無一毫苟且,自然奏功。即不愈,亦免誤投藥劑之疑也。

陶弘景曰︰晉時有一才人,欲刻正周易及諸藥方,先與祖訥共論。祖云︰辯釋經典,縱有異同?不足以傷風教。至於湯藥,小小不達,便至於壽夭所由,則後人受弊不少,何可輕以裁斷。祖之此言,可為仁識,足為龜鏡矣。

《曲禮》曰︰醫不三世,不服其藥。宋景濂云︰古之醫師,必通於三世之書。所謂三世者,一曰黃帝針灸,二曰神農本草,三曰素問脈經。《脈經》所以察証,本草所以辨藥,針灸所以祛疾。非是三者,不足以言醫。傳經者,既明載其說,複斥其非,而以父子相承三世為言,何其惑與?夫醫之為道,必志慮淵微,機穎明發,然後可與於斯,雖父不能必其子也。

施笠澤曰︰愚按古今之稱神醫者,莫若扁鵲、倉公。而扁鵲之術,則受之長桑君。倉公之術,則傳之公乘、陽慶,初未聞以世傳也。至如李東垣、

朱丹溪、滑伯仁輩,皆豪傑自振者。是知醫在讀三世書,而不在於祖父之三世也。

張顧存先生回頭歌

奉勸仁術們,亟回頭,從寬譬,不為良相為良醫,願得博濟行仁義,資彼青蚨半養身。先要陰功積漸次,念關天,休計利。朱(秀水宰相)錢(山陰宰相)嚴(雲南塚宰)廖(雲南中丞)齊昌嗣。

楫曰︰虛言謗人而不知悔,大言譽己而不知慚。惟以利亂厥心,罔顧丑出其口。

此小人之尤者也,而醫黨特甚。殊不知世有明眼。虛言大言,如見肺肝,不旋踵而為人鄙笑者多矣。所謂謗人譽己者,適所以譽人謗己也。吳因之先生曰︰造謗者甚忙,受謗者甚閑。忙者不能造閑者之命,閑者則能定忙者之品。亦名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