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新編

清 陳士鐸


卷之四(徵集)

澤蘭

澤蘭,味苦、甘,曰辛誤,氣微溫,無毒。入肝、脾二經。理胎產,消身面、四肢浮腫,破宿血,去症瘕,行瘀血,療撲損,散頭風目痛,逐癰腫瘡膿,長肉生肌,利關開竅。此系女科佳品,然亦佐使之藥也。《本草》稱其能治百病,未考為訓也。

或問澤蘭每每用之婦人,而不用於男子,豈亦有說乎?夫男女之病,本無分別,而藥味又何須分別。惟是女子善懷,一不得志,而閨中怨憂無以解其郁,郁無聊之氣,而經血不行,行經作痛,千般怪病,後此生焉。澤蘭氣味和平,又善於解郁,尤宜於婦人,故為婦科妙藥,非單宜婦人,而不宜於男子也。

或問澤蘭,吾于解郁而世人未知,豈前人未嘗用之乎?曰︰澤蘭解郁,前人多用之,近人不知者,以其辨之不真耳。世以澤蘭為澤草,誰知澤蘭別是一種草藥,非蘭蕙馨香之藥也。生于楚地,無花,而葉似蘭,而根則宛如蘭也。蘭生於山,而澤蘭發生於水澤,故不曰蘭,而曰澤蘭也。

萆薢,味苦、甘,氣平,無毒。俗呼為土茯苓。入腎、肝二經。善治痺症,祛風寒濕痺,腰背冷痛,止筋骨掣疼,縮小便明目,逐關節久結,能消楊梅瘡毒。此物敗毒祛邪,不傷元氣,但功用甚緩,可治緩病,而不可治急症者也。近人以之治輕粉結毒,正取其緩消,而不損傷元氣故耳。然而,經年累月殊無功效者,單藉一味以作湯,而不加補氣血之味也。苟用補氣血之藥,加人參、耆、朮、茯苓、麥冬、熟地、山藥、元參、地骨皮、沙參之類,用草精數兩,先煮湯以煎藥,不須十劑,而輕粉之毒全消,楊梅之毒亦散矣。

或問萆薢非土茯苓,別一種也,萆薢生於川蜀,而土茯苓處處有之,未可以二物而合為一也。曰︰萆薢,即土茯苓也,豈特一特而兩名之,一曰拔 ;一曰冷飯塊,一曰岐良,是一物而五名。生於川蜀者曰萆薢,其生於他處者,隨俗名之,正不止四名已也。大約川蜀所產為第一,他處用一兩者,川蜀只消用五錢,故古人取川中萆薢,而不取他處也。然而,生他處者,未嘗不可解楊梅結毒,要之地產雖殊,而秉性無各別耳。

卷之四(徵集)

,味苦,氣寒,有小毒。一云︰性熱,無毒者非。入腎。療暴中風邪,口眼喎斜,治久濕濕痺,腰腳酸痛,主熱匿煩滿。然散人之真氣,尤不宜服,不宜用,而入之茲編者,何也?蓋腎經之藥,藥品中尤少,腎犯風邪濕氣,又尤難治,姑存之,以治腎中風濕之病。不知何故古人盡稱此品,近人亦多樂用之,且有贊其百服則耳目聰明,千服則鬚髮烏黑,追風逐濕。猶作泛等閑語,此真殺人之語也。余客閩,有一貴人卒然中風,余切其脈,絕無浮象,甚微細欲絕。余曰︰此真氣虛絕將脫之症。急用參、耆、熟地、山茱、麥冬、五味之藥,大劑投之,一劑而神思清,再劑而語音出。余咎其平日之縱欲也。貴人曰︰余已絕欲數年矣,尚恐欠健,日服補劑,病乃中風。而先生絕不治風,竟用大補血氣、填益精髓之品,以救吾命,此仆所不解也。余問所用是何補藥。曰︰客有勸余服丸者,服之已一年矣。余曰︰是矣。 耗人真氣,豈可常服。曰︰然。余服之,久不見功效,心竊疑之,今聞先生之教,乃恍然大悟,瓶中餘藥,呼兒盡棄之。恪遵吾方而全愈。嗟乎﹗貴人幸遇吾,得不死。此吾所見治而知 之殺人也。而余所不及是聞者,不甚多乎。雖然, 亦非能殺人,不善用之,多致殺人耳。而善用之若何。中風之症,必問其腰間素有水濕之癬否。有水濕之癬,又必問其腎囊之乾濕若何。腎中有風,其人必然腰痛而重;腎中有濕,其人必然囊破而瘡。即用 ,亦必與人參、白朮大劑共用,又何至誤殺人乎。至於濕痺腰腳酸疼之症,又必加入薏仁、茯苓、黃耆、芡實同施,始萬全也。

或問 為舉世嘉尚,而先生棄之至此乎。夫 未嘗無功,余慮人誤認補味,而常用之耳。風濕入腎者尤難治,存 而不刪去者,正備妙用耳。不然,防己可祛腎內之風濕,存防己可,必複取 ,正以 功用勝防己,其耗散精血,亦遜于防己。所以,存防己而仍存。蓋防己治腎內之風濕,止可一用以出奇,不可再用以貽害。若 則不妨一用,而至於再用,但不可久用耳。

海藻

海藻,味苦、咸,氣寒,無毒。雲有毒者,非。反甘草。入脾。治項間瘰癧,頸下癭囊,利水道,通癃閉成淋,瀉水氣,除脹滿作腫,辟百邪鬼魅,止偏墜疝疼。此物專能消堅硬之病,蓋鹹能軟堅也。然而單用此一味,正未能取效,隨所生之病,加入引經之品,則無堅不散矣。

或問海藻消堅致效,亦有試而言之乎?夫藥必有試而言之,則神農氏又將何試哉。雖然言而未試,不若試而後言之為驗。予游燕趙,遇中表之子,談及伊芳母生癭,求于余。余用海藻五錢、茯苓五錢、半夏一錢、白朮五錢、甘草一錢、陳皮五分、白芥子一錢、桔梗一錢,水煎服,四劑而癭減半,再服四劑,而癭盡消,海藻治癭之驗如此,其他攻堅,不因此而可信乎。

甘遂

甘遂,味苦、甘,氣大寒,有毒,反甘草。入胃、脾、膀胱、大小腸五經。破症堅積聚如神,退面目浮腫,祛胸中水結,尤能利水。此物逐水濕而功緩,牽牛逐水濕而功速,二味相配,則緩者不緩,而速者不速矣。然而甘遂亦不可輕用也。甘遂只能利真濕之病,不能利假濕之病,水自下而侵上者,濕之真者也;水自上而侵下者,濕之假者也。真濕可用甘遂,以開其水道︰假濕不可用甘遂,以決其上泄。真濕為水邪之實,假濕乃元氣之虛。虛症而用實治之法,不犯虛虛之戒乎。故一決而旋亡也,可不慎哉﹗

或問牽牛、甘遂,仲景張公合而成方,以治水腫鼓脹者,神效無比。但牽牛利水,其功甚捷,何必又用甘遂,以牽其時耶?嗟乎。此正張夫子用藥之神,非淺學人所能窺也。子不見治河之法乎。洪水滔天,九州皆水也,治水從何處治起,必從上流而先治之,上流疏浚而清其源,則下流無難治也。倘只開決其下流,水未嘗不竟精大泄,然而只能泄其下流之水,而上流之水,壅塞儲存于州湖者正多,尾閭氣泄,而上游澎湃,民能寧居乎。故治水者必統上下而兼治,人身何獨不然。仲景夫子因甘遂于牽牛之中者,正得此意,而通之以利濕也。牽牛性迅,正恐太猛,瀉水太急,肢體皮毛之內、頭面手足之間,未必腸胃脾內之易於祛逐。加入甘遂之迂緩,則寬猛相濟,緩急得宜,在上之水既易於分消,而在下之水又無難於迅決。 於是肢體皮毛、頭面、手足之水不能少留,盡從膀胱而出,即脾、胃、大小腸內之水,亦無不從大小便而罄下矣。倘只用牽牛,不用甘遂,則過於急迫,未免下焦乾涸而上焦喘滿,反成不可救援之病。倘只用甘遂,不用牽牛,則過迂徐,未免上焦寬快而下焦阻塞,又成不可收拾之 。仲景夫子合而成方,所以取效甚神,既收其功,又無其害也。

或問牽牛性急,甘遂性緩,故合而成功。吾子只言其上、下二焦之利益,尚未言及中焦也,得毋二味合用,可不利於中焦乎?夫牽牛、甘遂合而用之,使上、下二焦之利益者,正所以顧中焦也。下焦阻塞,水必返於中焦而成壅閉矣。上焦喘滿,水必流於中焦而成痞脹矣。今用牽牛,並用甘遂,則上、下二焦均利,而中焦有不安然者乎。

或疑甘遂雖性緩,然祛逐水濕,未嘗不峻烈也,或用牽牛,又用甘遂,不更助其虐乎?夫甘逐真正之水濕,何患其虐。若非水濕之症,單用甘遂,尚且不可,況益之以牽牛乎。惟其真是水濕,故並用而不相悖也。

或問筆峰雜興載治轉脬,用甘遂末一錢,豬苓湯調下立通,可以為訓乎?不可為訓乎?夫轉脬多由於火,而甘遂大寒,泄之似乎相宜。不知轉脬之火,乃腎中之火不通於膀胱,虛火遏抑而不得通,非脬之真轉也。人之脬轉立死矣,安能久活哉。

白芨

白芨,味苦、辛,氣平、微寒,陽中之陰也。入肺經。功專收斂,亦能止血。敗症潰瘍、死肌腐肉,皆能去之。敷山根,止衄血。塗疥癬,殺蟲。此物近人皆用之外治,殊不知其內治更神,用之以止血者,非外治也。將白芨研末,調入於人參、歸、芎、黃 之內,一同吞服,其止血實神。夫吐血未有不傷胃者也,胃傷則血不藏而上吐矣。然而胃中原無血也,血在胃之外,傷胃則胃不能障血,而血入於胃中,胃不藏而上吐。白芨善能收斂,同參、耆、歸、芎直入胃中,將胃中之竅斂塞,竅閉則血從何來,此血之所以能止也。況白芨又不止治胃中之血,凡有空隙,皆能補塞。烏可徒借外治,而不亟用以內治乎。

或問白芨能填補肺中之損,聞昔年有賊犯受傷,曾服白芨得愈,後賊被殺,開其胸膛,見白芨填塞于所傷之處,果有之乎?此前人已驗之方也,何必再疑。白芨實能走肺,填塞于所傷之外。但所言只用一味服之,此則失傳之誤也。予見野史載此,則又不如此,史言受刑時,自云︰我服白芨散五年,得以再生,不意又死於此。人問其方,賊曰︰我遇雲游道士,自稱越人,傳我一方︰白芨一斤、人參一兩、麥冬半斤,教我研末,每日飢服三錢,吐血症全愈。然曾誡我云︰我救汝命,汝宜改過,否則,必死於刑,不意今死於此,悔不聽道士之言也。我傳方於世,庶不沒道士之恩也。野史所載如此。方用麥冬為佐以養肺,用人參為使以益氣,則白芨填補肺中之傷,自易奏功,立方甚妙。惜道士失載其姓名。所謂越人,意者即扁鵲公之化身也。

白附子

白附子,味甘、辛,氣溫,純陽,無毒。雲有小毒者,非。此物善行諸氣之藥,可恃之為舟楫者也。用於人參之中,可開中風之失音;用於茯苓、薏苡仁中,可去寒濕之痺症;用於當歸、川芎之中,可通枯血之經脈;用於大黃中,可以去滯而逐瘀。近人未知,只用之外治以減瘢,下治以收囊濕,為可惜也。再其性甚燥,凡氣血枯願,雖有風,似不可用。即痰涎壅塞,而若系有火之症,亦非所宜也。

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味苦、甘,氣平,陽中之陰。無毒。主金瘡,止血逐痛,催生調經,除風痺、風症、內寒,消乳癰、背癰,下乳止衄,祛煩,尤利小便,乃利藥也。其性甚急,下行而不上行者也,凡病逆而上沖者,用之可降,故可恃之以作臣使之用也。但其性過速,宜暫而不宜久,又不可不知也。

或問王不留行止可下乳,是上亦可行之物也?不知乳不能下而下之,畢竟是下行,而非上行也。上、中焦有可下者,皆可下通,非下行於下焦,而不行於上焦也。

蒲公英

蒲公英,味苦,氣平,無毒。入陽明、太陰。潰堅腫,消結核,解食毒,散滯氣。至賤而有大功,惜世人不知用之。陽明之火每至燎原,用白虎湯以瀉火,未免大傷胃氣。蓋胃中之火盛,由於胃中之土衰也,瀉火而土愈寒矣。故用白虎湯以瀉胃火,乃一時之權宜,而不恃之為經久也。 蒲公英,亦瀉胃火之藥,但其氣甚平,既能瀉火,又不損土,可以長服、久服無礙。凡系陽明之火起者,俱可大劑服之,火退而胃氣自生。試看北地婦女,當飢饉之時,三五成群,採蒲公英以充食,而人不傷者,正因其瀉火以生土也。夫飢餓之人,未有不胃火沸騰者,用之實有相宜。不可以悟蒲公英之有益而無損乎。但其瀉火之力甚微,必須多用一兩,少亦五錢,始可散邪補正耳。

或問蒲公英既有大功,自宜多用,以敗毒去火,但其體甚輕,不識可煎膏以入於藥籠之中乎?夫蒲公英煎膏,實可出奇,尤勝於生用也。而煎膏之法若何?每次必須百斤,石臼內搗爛,鐵鍋內用水煎之,一鍋水煎至七分,將渣瀝起不用,止用汁,盛於布袋之內瀝取清汁。每大鍋可煮十斤,十次煮完,俱取清汁,入於大鍋內,再煎至濃汁。然後取入砂瓶內盛之,再用重湯煮之,俟其汁如蜜,將汁傾在盆內,牛皮膏化開入之,攪均為膏,晒之自乾矣。大約濃汁一斤,入牛皮膏一兩,便可成膏而切片矣。一百斤蒲公英,可取膏七斤,存之藥籠中,以治瘡毒、火毒,尤妙,凡前藥內該用草一兩者,只消用二錢,尤簡妙法也。無鮮草,可用乾草,乾則不必百斤,三十斤便可熬膏取七斤也。

或問蒲公英只可治瘡毒,而先生謂可瀉火,豈瀉火即所以治瘡毒乎?此又不盡然也。夫瘡毒雖多成於火,而火症不盡生瘡癰。蒲公英妙在善能消瘡毒,而又善於消火,故可兩用之也。

或問蒲公英瀉火,只瀉陽明之火,不識各經之火,亦可盡消之乎?曰︰火之最烈者,無過陽明之焰。陽明之火降,而各經餘火無不盡消。蒲公英雖非各經之藥,而各經之火,見蒲公英則盡伏,即謂蒲公英能瀉各經之火,亦無不可也。

或問蒲公英與金銀花,同是消癰化瘍之物,二味畢竟孰勝?夫蒲公英只入陽明、太陰之二經,而金銀花則無經不入,蒲公英不可與金銀花同論功用也。然金銀花得蒲公英,而其功更大。蓋蒲公英攻多於補,非若金銀花補多於攻也。

或問《圖經》載治惡刺及狐尿剌,摘取蒲公英根莖白汁,塗之立瘥,果有之乎?曰︰此思邈孫真人自言其效,不出十日全愈,此則可信者也。但愚見取蒲公英之汁,以塗瘡口之上,更須用其根葉一兩煎湯,內外合治,更易收功也。狐剌乃狐所傷,亦用莖汁塗之,而更服湯為妙耳。

或問蒲公英北地甚多,野人取以作菜,未見不生瘡毒也。嗟乎。瘡毒之成,成於旦夕。 野人作羹,能日日用之哉?野人採取之時,半在春間,而瘡毒之成,又在夏秋之際,安知春間之毒,不因食此而消乎。

旱蓮草

旱蓮草,一名鱧腸。味甘、酸,氣平,無毒。入腎。能烏須鬢,止赤痢,治火瘡。雖能烏須鬢,然不與補腎之藥同施,未見取效之捷。煎膏染須鬢,亦必同倍子、明礬為佳。世人動欲變白,而不知其道,毋怪其不效也。夫鬚髮之早白也,雖由於腎水之乾燥,亦由於任督之空虛。任督之脈上通於唇口之間,下入於腰臍之內。腎虛而任督未虛者,老年髮白而鬚不白。 中年髮未白,鬚先白者,任督之虛也。欲使已白者,重變為烏,必補任督,而更補腎也。然而補任督之藥無多,仍宜補腎以生任督。蓋任督原通於腎,故補腎而任督之氣自生。旱蓮草只能入腎,而不能入任督,又何能上通唇口哉?所以必宜與補腎之藥同施,方有濟耳。

或疑旱蓮草入腎,故能變白。今既不能入任督,何能變白哉?然而變白之藥,仍不外旱蓮草也。是入腎者,其說正,而入任督者,其說非矣。吾子謂其入腎,而不入任督,何也?夫旱蓮草之不通任督也,非私說也,予實聞之岐天師之訓迪也。謂旱蓮草性寒,而任督則喜溫而不喜寒,故能降腎中之火,以解其焦枯,而不能暖任督之髓,以滋其潤澤也。

燈心草

燈心草,味辛、甘,氣寒,無毒。入心、小腸、膀胱經。通陰竅,利小便,除癃閉成淋,消水濕作腫。此物用之以引經,並非佐使之藥也。

或問燈心能除心熱,而子不言者,何也?夫燈心能通心而入小腸,心與小腸為表裡,既通水道,則小便無壅滯之苦,小腸既通利,而心中之熱隨之下行,入於膀胱,從前陰而出矣。其實,燈心草不能除心中之熱也。

山慈菇根

山慈菇根,味辛、苦,有小毒。消癰疽、無名疔毒,散隱疹、惡瘡,蛇蟲嚙傷,治之並效。 此物玉樞丹中為君,可治怪病。大約怪病多起於痰,山慈菇正消痰之聖藥,治痰而怪病自可除也。

或疑山慈菇非消痰之藥,乃散毒之藥也。不知毒之未成者為痰,而痰之已結者為毒,是痰與毒,正未可二視之也。

貫眾

貫眾,味苦,氣微寒。有小毒。入陽明胃經,亦入心、入肺。祛諸毒,理金瘡惡毒,殺三蟲,去寸白蟲,仍除頭風,更破症瘕,尤祛時氣,亦止心疼。此物有毒而能去毒,所謂以毒攻毒也。人家小缸內置貫眾一枝,永無疫 之侵,然須三月一易為妙,否則,味散無益耳。

或曰解毒用貫眾,不可用貫眾以祛毒,以貫眾能消毒于毒之未至,不能逐散于毒之已成也。 是未知貫眾矣。貫眾實化毒之仙丹,毒未至,可以預防;已至,可以善解;毒已成,可以速祛,正不可以前後而異視之。惟毒來之重,單用貫眾,則力薄勢絕,必須佐之以攻毒之藥,始易奏功耳。

山豆根

山豆根,味苦,氣寒,無毒。入肺經。止咽喉腫痛要藥,亦治蛇傷蟲咬。然只能治肺經之火邪,止咽痛實神。故治實火之邪則可,治虛火之邪則不可也。倘虛火而誤用之,為害非淺也。

或問山豆根瀉喉痺之痛既神,凡有喉痛而盡治之矣,而吾子曰宜實火,而不宜於虛火。虛實何以辨之乎?夫虛實亦易分耳。得於外感者為實火,實火者,邪火之實也;得於內傷者為虛火,虛火者,相火之虛也。雖二火同入肺經,而虛實各異,實火宜瀉,用山豆根瀉之,苦寒以正析之也;虛火宜補,亦用山豆根苦寒以瀉其火,則火且更甚,壅塞於咽喉之中而不得瀉。必須用桂、附甘溫之藥,引其火以歸源,下熱而上熱自消也。

羊躑躅

羊躑躅,味辛,氣溫,有大毒。入脾經。主風濕藏肌肉之裡,識識痺麻。治賊風在於皮膚之中,淫淫掣痛。鬼 蠱毒瘟瘡惡毒,並能祛之。此物必須外邪難外越者,始可偶爾一用以出奇,斷不可頻用以眩異也。近人將此物炒黃為丸,以治折傷,亦建奇功。然只可用至三分,重傷者,斷不可越出一錢之外耳。

或問羊躑躅乃迷心之藥,何以子取之而治病?嗟乎﹗無病之人,服羊躑躅則迷心;有病之人,服羊躑躅則去疾。此反用以出奇,勝於正用之平庸。

淫羊藿

淫羊藿,一名仙靈脾。味辛,氣溫,無毒。雲寒,誤。用不必羊脂炒,亦不必去刺。入命門治男子絕陽不興,治婦人絕陽不產,卻老景昏耄,除中年健忘,益腎固筋,增力強志。補命門而又不大熱,勝於肉桂之功,近人未知也,夫男女雖分陰陽,而五臟六腑正各相同,並無小異。男子命門寒則陽不舉,女子命門寒則陽不容,非男子絕陽不能生,女子絕陽尚可產也。《本草》言女人絕陰不產者,乃訛寫也。淫羊藿補陽而不補陰,取補男女之陽,則彼此之化生不息。陰中有陽,則男子精熱而能施,女子亦精熱而能受。倘謂補其陰絕,則純陰無陽,何以生育乎?此等藥,中年以後之人,正可朝夕吞服,庶幾無子者可以有子。而《本草》又戒久服有損,想因命門有火而言之也。命門有火者,初服即不相宜,又何待日久始有損哉。

或疑淫羊藿,溫補命門之火,故能興陽,然男子有陽道之勢,服之翹然興舉,故知其興絕陽也,若女子,又從何起驗之乎?曰︰女子亦未嘗不可驗也。女子無陽,則小腹寒而痛,服淫羊藿則不痛矣。然此又無形,不足以驗也,更有有形之物,可以相驗。女子無陽,則玉戶之內有一物如含花之蕊者,必升舉而不可以手指相探。服淫羊藿,則含花之蕊必下降,而手指可探矣。此蕊,即胞胎之門戶,受精之口也,寒則縮,而溫則伸,猶男子寒則痿,而溫則堅也。以此相驗,斷不爽矣。而予更有說,無陽者,無命門之火也。夫命門之火,原在腎之中,而不在腎外,淫羊藿補命門之火,亦在腎之中,而不在腎之外,亦何必求驗于男女陰陽之物哉。

或問補命門之火者,宜於男子,而不宜於婦人,婦人火動,又安可救乎?夫婦人之欲火盛,非命門之火旺,乃命門之火衰。命門火衰,無以安龍雷之火,而火必越出於肝中,以助肝木之旺。肝木旺,則欲火之心動矣。木能生火,又何製哉,往往有思男子而不可得者矣。治方瀉肝木之火,乃一時之權宜也。肝木既平,仍宜補命門之火,龍雷而下安於腎宮,而火無浮動之虞。可見婦人亦必須補命門也。婦人既宜補命門之火,安在淫羊藿但宜於男子,而不宜婦人哉,況淫羊藿婦人用之,又不止溫補命門也,更能定小腹之痛,去陰門之癢,暖子宮之寒,止白帶之濕。豈可疑只利於男子,而不用之於婦科哉?凡用藥之權宜,實非一途可論定也。

或疑淫羊藿助男子之陽,多用之於丸內,未聞用之於湯劑,不識湯劑中亦可用之乎?曰︰凡藥用之於湯者,即可用於丸,豈用於丸者,而獨不可用於湯乎?世醫之不用於湯劑,以體輕而不便入箱中。鐸實有煎膏之法,備於藥籠中尤便,因附載之。用淫羊藿,每次五斤,略揉碎,以滾水泡缸內三日,大鍋煮汁至濃者,先取起,又添水煎之,以色淡為度。去滓,將濃汁再煎如糊,乃用錫鍋盛之,再蒸煮如濃糊,少投鹿角膠,取其粘也,候冷切塊,晒之,則成膠矣。入湯劑中調服佳甚,入丸亦妙也。

沒食子

沒食子,一名無食子。味苦,氣溫,無毒。切忌犯銅、鐵器。入骨,入腎。益血生精,安神和氣,可染鬢髮。治瘡潰肌肉不生,主腹冷滑利不禁。用之以治骨肉虛寒,實有奇功。故齒牙之病,所不可缺也。其餘功效,亦多譽言,然有益無損,不妨久服也。

或問沒食子有雌、雄之分,果有之乎?曰︰此好事者言之也,猶小丁香而曰公,大丁香而曰母,其實功用相同,亦何必多其名目哉。

肉桂

肉桂,味辛、甘、香、辣,氣大熱,沉也,陽中之陰也,有小毒。肉桂數種,卷筒者第一,平坦者次之,俱可用也。入腎、脾、膀胱、心胞、肝經。養精神,和顏色,興陽耐老,堅骨節,通血脈,療下焦虛寒,治秋冬腹痛、泄瀉、奔豚,利水道,溫筋暖臟,破血通經,調中益氣,實衛護營,安吐逆疼痛。此肉桂之功用也,近人亦知用之,然而肉桂之妙,不止如斯。其妙全在引龍雷之火,下安腎臟。夫人身原有二火,一君火,一相火。君火者,心火也;相火者,腎火也。君火旺,則相火下安於腎;君火衰,而相火上居於心。欲居於心者,仍下安於腎,似乎宜補君火矣。然而君火之衰,非心之故,仍腎之故也。腎氣交於心,而君火旺。腎氣離於心,而君火衰,故欲補心火者,仍須補腎火也。夫腎中之火既旺,而後龍雷之火沸騰,不補水以製火,反補火以助火,無乃不可乎。不知腎水非相火不能生,而腎火非相火不能引。蓋實火可瀉,而虛火不可瀉也。故龍雷之火沸騰,舍肉桂,又何以引之於至陰之下乎。譬猶春夏之間,地下寒,而龍雷出於天;秋冬之間,地下熱,而龍雷藏於地,人身何獨不然。下焦熱,而上焦自寒;下焦寒,而上焦自熱,此必然之理也。我欲使上焦之熱,變為清涼,必當使下焦之寒,重為溫暖。用肉桂以大熱其命門,則腎內之陰寒自散,以火拈火,而龍雷收藏於頃刻,有不知其然而然之神。於是,心宮寧靜,火宅倏化為涼風之天矣。然而肉桂之妙,又不止如斯,其妙更在引龍雷之火,上交於心宮。夫心腎,兩不可離之物也,腎氣交於心則晝安,心氣交於腎則夜適。苟腎離於心,則曉欲善寢而甚難;心離於腎,則晚欲酣眠而不得。蓋心中有液,未嘗不欲交於腎,腎內有精,未嘗不欲交於心也,乃時欲交接,而終不能交接者,其故何也?一由於君火之上炎,一由於相火之下伏耳。試看盛夏之時,天不與地交,而天乃熱;隆冬之時,地不與天交,而天乃寒。 人身何獨不然?君火熱而能寒,則心自濟於腎;相火寒而能熱,則腎自濟於心,亦必然之理也。我欲使心氣下交於腎,致夢魂之寧貼,必先使腎氣上交於心,致寤寐之恬愉。用肉桂于黃連之中,則炎者不炎,而伏者不伏,腎內之精自上通於心宮,心內之液自下通於腎臟,以火濟水,而龍雷交接于頃刻,亦有不知其然而然之神。於是,心君快樂,燥室忽化為華胥之國矣。肉桂之妙如此,其他功用,亦可因斯一者而旁通之矣。

或問肉桂墮胎,有之乎?曰有。曰有則古人產前間用之,而胎不墮者,何也?曰︰肉桂墮胎,乃單用之為君,而又佐之以墮胎行血之藥,所以墮胎甚速也,若以肉桂為佐使,入於補氣補血之中,何能墮胎乎?胎前忌用者,恐其助胎氣之熱,未免兒生之日,有火症之多,非因其墮胎而切忌之者也。

或問肉桂溫補命門,乃腎經之藥,而君子謂上通於心,得毋亦心經之藥乎?肉桂非心經之藥也。非心經,何以交接於心宮?不知心之表,膻中也,膻中乃心君之相臣,心乃君火,而膻中乃相火也。相火非君火不生。肉桂,補相火之藥。相代君以出治,肉桂至膻中以益相火,而膻中即代肉桂以交接於心。此肉桂所以能通於心,而非肉桂之能至於心也。

或疑肉桂用之於六味湯中,名為七味湯,此後世減去附子而名之也,可為訓乎?曰︰肉桂用之於六味湯中,暫用則可也,而久用則不可也。蓋肉桂溫命門之火,而又引龍雷之火而下伏也。暫用之以引雷火,則火下歸於腎臟。倘久用之丸中,則力微而不足以溫補命門之火,則火仍有奔騰之患。故必與附子同用於丸中,而日久吞咽,則火生而水愈生,水生而火自安,而龍雷永藏,斷無一朝飛越之失者也。

或疑肉桂用之於六味丸,補火之不足,然則加麥冬、五味子於其中,以補肺氣,勢必至補水之有餘,似不可以為訓也。嗟乎。六味丸加此三味,則又甚神,名為九味地黃丸。唯六味地黃丸增肉桂、五味子,名為都氣丸,非仲景夫子之原方也。其去附子,而加北五味子,實有妙義,我今更暢發之。夫都氣丸之用肉桂、北五味子也,因五味之酸收,以佐肉桂之斂虛火也。肉桂在六味丸中,僅可以引火之歸元,而不能生火之益腎,得北五味子之助,則龍雷之火有所製伏,而不敢飛騰于霄漢,且五味子又自能益精,水足而無不足。肉桂既不必引火之歸元,又不致引火之升上,則肉桂入於腎中,欲不生火而不可得矣。此則都氣丸之所以神也。至九味地黃丸,又因都氣丸而加者也,麥冬補肺金之氣,與五味子同用於七味地黃丸中,則五味子又可往來於肺、腎之中,既可以助麥冬而生水,又可以助肉桂而伏火,上下相資,彼此俱益。此又善用地黃丸,愈變而愈神者也。又未可疑非仲景夫子之原方,而輕議之也。

或疑肉桂何以必與附子同用於六味地黃丸中,易之以他藥如破故紙、沉香之類,何不可者?
曰︰肉桂可離附子以成功,而附子斷不能離肉桂以奏效。蓋附子之性走而不守,肉桂之性守而不走也。雖附子迅烈,入於群陰之內,柔緩亦足以濟剛,然而時時飛越,無同類之朋相親相愛,眷戀有情,未必不上騰於上焦矣。有肉桂之堅守於命門而不去,則附子亦安土重遷,不能飛越。此八味丸中仲景夫子用附子,而不得不用肉桂者,又有此妙義耳。至於破故、沉香之類,雖與附子同性,或慮過於沉淪,或少嫌于浮動,皆不如肉桂不沉不浮之妙也。

或疑肉桂用之於八味丸中,經先生之闡揚,真無微不悉矣。但肉桂之於金匱腎氣丸,尚未說破,豈即八味丸之義耶?夫八味丸用肉桂者,補火以健脾也。腎氣丸用肉桂者,補火以通膀胱也。雖腎氣丸用茯苓至六兩,未嘗不利水以通於膀胱,然而膀胱之氣,必得肉桂而易通,茯苓得肉桂而氣溫,而水化矣。雖丸中用附子,則腎火亦可通於膀胱,然而附子之性走而不守,無肉桂之引經,未必不遍走一身,而不能專入膀胱,以行其利水之功也。肉桂用於腎氣丸,其義又如此矣。

或疑肉桂于都氣丸中,未必非利小便,何以治水者不用都氣,而用腎氣丸乎?夫肉桂雖能入膀胱而利水,不能出膀胱而瀉水也。都氣丸中以熟地為君,而以茯苓為佐,是補多於利也;腎氣丸中以茯苓為君,而以熟地為佐使,是利多於補也。補多於利,則肉桂佐熟地而補水,補先於利,而利不見其損;利多於補,則肉桂佐茯苓而利水,利先於補,而利實見其益。故治水者,必用腎氣丸,而不用都氣丸也。

或問肉桂用之於黃柏、知母之中,東垣治膀胱不通者神效,則黃柏、知母前人用之矣,未可咎丹溪也。曰︰膀胱熱結而小水不通,用黃柏、知母而加之肉桂者,此救一時之意也,用之正見東垣之妙。若毋論有熱、無熱,而概用知母、黃柏,減去肉桂,即膀胱之水且不能通,又何以補腎哉?夫人生於火而死於寒,命門無火,則膀胱水凍,而水不能化矣。若用黃柏、知母,更加寒涼,則膀胱之中愈添其冰堅之勢,欲其滴水之出而不可得,安得不腹痛而死哉。治法用肉桂五錢、茯苓一兩,乘熱飲之,下喉而腹痛除,少頃而便出,此其故何也?蓋膀胱寒極,得肉桂之熱,不啻如大寒之得陽和,溪澗溝渠無非和氣,而雪消冰泮矣。

或問肉桂性熱,守而不走,當火可引以歸於命門之中,但已歸之後,不識可長用之否?
曰︰肉桂性雖不走,補火則火之焰不升。然過於補火,則火過旺,未免有燃燒之禍矣。大約火衰則益薪,而火盛宜抽薪也。又不可因肉桂之守而不走,但知補火,而不知損火也。

桂枝

桂枝,味甘、辛,氣大熱,浮也,陽中之陽,有小毒。乃肉桂之梢也,其條如柳,故又曰柳桂。能治上焦頭目,兼行於臂,調榮血,和肌表,止煩出汗,疏邪散風。入足太陽之腑,乃治傷寒之要藥,但其中有宜用不宜用之分,辨之不明,必至殺人矣。夫桂枝乃太陽經之藥,邪入太陽,則頭痛發熱矣。凡遇頭痛身熱之症,桂枝當速用以發汗,汗出則肌表和矣。夫人身有榮衛之分,風入人身,必先中于衛,由衛而入營,由營衛而入腑,由腑而入臟,原有次第,而不可紊也。太陽病,頭痛而身熱,此邪入於衛,而未入於營,桂枝雖是太陽經之藥,但能祛入衛之邪,不能祛入營之邪也。凡身熱而無頭疼之症,即非太陽之症,不可妄用桂枝。即初起身熱頭疼,久則頭不疼,而身尚熱,此又已離太陽,不可妄用桂枝矣。且桂枝乃發汗之藥也,有汗宜止,無汗宜發,此必然之理也。然而有有汗之時,仍可發汗;無汗之時,不可發汗者,又不可不辨。傷寒汗過多者,乃用他藥以發汗,以至汗出過多,而太陽頭痛尚未解,故不可不仍用桂枝以和解,非惡桂枝能閉汗也。傷寒無汗,正宜發汗,乃發汗而竟至無汗,此外邪盡解,不止太陽之邪亦解也,故不可輕用桂枝,以再疏其腠理,非防桂枝能出汗也。知其宜汗、不宜汗之故,辨其可汗、不可汗之殊,用桂枝祛邪,自無舛錯,又何至動輒殺人耶。

或謂桂枝發汗,亦能亡陽,何故仲景張公全然罔顧。凡有表症未散者,須用桂枝湯,吾甚懼之,而不敢多用也。嗟乎﹗桂枝解表之藥,非亡陽之藥也,用桂枝湯而亡陽者,乃不宜解表,而妄用桂枝以表散,遂至變症蜂起,于桂枝何咎哉。

或謂桂枝湯,治寒傷衛之聖藥,凡身熱而有頭痛項強之症,用桂枝湯仍然不除,反加沉重者,又何說也?此必多用桂枝以致此也。夫太陽經者,陽經也。桂枝,熱藥也。寒氣初入於太陽,寒猶未甚,少用桂枝以祛邪,則太陽之火自安,而寒邪畏熱而易解;若多用桂枝,則味過於熱,轉動太陽之火,熱以生熱,反助胃火之炎,而寒邪乘機亦入於胃,寒亦變為熱,而不一解,而太陽之本症仍在也。故用桂枝者,斷不可用多以生變,惟宜少用以祛邪也。

或疑桂枝湯之治傷寒,以熱散寒也。以熱散寒,祛寒出外,非祛汗出外也,何以有亡陽之慮?想非傷寒而誤用桂枝也,夫用桂枝湯,必須冬日之患傷寒,而又兼頭痛項強者,才是寒傷衛之症。傷寒若不是冬天發熱,即發熱而不頭痛項強,皆非傷寒入衛之症,安得不變為亡陽之禍,非桂枝之過也。

或疑桂枝湯宜用而不用,以致傳入於各經,而頭痛項強如故,不識桂枝湯仍可用否?夫寒傷衛,而不速用桂枝以散表,致邪入於裡,自應急攻其裡矣。但頭痛項強如故,此邪猶留於衛也,雖其病症似乎變遷之不定,然正喜其邪留於太陽之經,在衛而不盡入於裡,仍用桂枝湯,而少輕其分兩,多加其邪犯何經之藥,則隨手奏功也。不可因日數之多,拘拘而專攻其入裡之一經耳。

或疑桂枝性熱,麻黃性寒,性同冰炭,何以解太陽之邪,而仲景張公且有合用之出奇乎?
曰︰識得陰陽之顛倒,寒熱之異同,始可用藥立方,以名神醫也。夫人身榮、衛之不同也,邪入衛則寒,邪入榮則熱,正不可謂榮、衛俱屬太陽,混看而不分別也。桂枝祛衛中之寒,麻黃祛營中之熱。桂枝、麻黃合用,祛榮、衛寒熱之半,又何疑乎。惟邪將入於營,未離于衛,或寒多而熱少,或寒少而熱多之間,倘分解之未精,治療之不當,恐不能速于解邪,轉生他變耳。然在仲景夫子,桂枝、麻黃合用,立方固未嘗不奇而且神也。

或疑桂枝散寒邪,散衛中之邪也,一用桂枝,宜衛中之寒邪盡散矣,何以又使其入於營中也。似乎桂枝不能盡散衛中之邪也,不知可別有他藥佐桂枝之不足乎?曰︰桂枝散衛中之寒,吾慮其有餘,而君慮其不足乎。用桂枝湯,而邪入於營者,非桂枝之不足以散衛中之邪,乃遲用桂枝,而邪已先入於榮中,桂枝將奈何哉。此傷寒之病,所以貴療之早也。

或疑桂枝湯,傷寒症祛邪之先鋒也,用之當,則邪易退,用之不當,則邪難解。首先用桂枝湯,何以使之無不當耶。夫治傷寒而不知症,用藥未有不誤者也。故古人有看症不看脈之論,然而脈亦未可不講也。仲景夫子論症,未嘗不論脈,而無如世人之昧昧也。讀仲景夫子傷寒之書,亦何至首先用桂枝湯而有誤者乎。南昌喻嘉言尚論仲景夫子傷寒之書,卓識明眼,超越前人,近今未有其亞。但其中少有異同,鐸不揣再為辨論,庶可免舛錯之譏,則自今以後,讀傷寒之書,亦何至於昏昧哉。

柏實(柏葉)

柏子仁,甘、辛,氣平,無毒。入心、肝、腎、膀胱四經。聰耳目,卻風痺,止疼,益氣血,去恍惚虛損,斂汗。治腎冷、腰冷、膀胱冷。尤能潤燥,腰腎身體顏面燥澀者,皆治之。

興陽道,殺百蟲,止驚怪,安五臟,頭風眩痛。亦可煎調,久服不飢,增壽耐老,此藥尤佳,乃延生之妙品也。但必須去油用之,否則過潤,反動大便。尤宜與補心、腎之藥同用,則功用尤神。

柏葉苦澀,只能斂肺,遏吐血、衄血,亦生鬚髮。但非補陽要藥,不可與柏子仁同類而並稱也。

或疑柏子仁益心而不益腎,以其必去油而用之也,油去則性燥,心喜燥而腎惡燥,非明驗耶?噫﹗以此論藥,失之鑿矣。夫柏子仁最多油,去油者,恐過滑以動便,非欲其燥以入心,且柏子仁油去之,亦不能盡,腎得之,未嘗燥也。凡藥皆宜製其中和,何獨于柏子仁疑之耶。

或疑柏子仁補心之藥,何以補腎火之藥反用之耶?夫心腎相通,心虛而命門之火不能久閉,所以躍躍欲走也。用柏子仁以安心君,心君不動,而相火奉令惟謹,何敢輕泄乎。此補心之妙,勝於補腎也。世人但知補腎以興陽,誰知補心以興陽之更神哉。

黃柏

黃柏,味苦、微辛,氣寒,陰中之陰,降也。無毒。乃足少陰妙藥,又入足太陽。專能退火解熱,消渴最效,去腸風,止血痢,逐膀胱結熱,治赤帶,瀉腎中相火,亦能平肝明目,其餘《本草》所載功效,俱不可盡信也。蓋黃柏乃至陰之物,其性寒冷,只可暫用以降火,而不可長用以退熱。試思陰寒之地,不生草木,豈陰寒之藥,反生精髓。黃柏有瀉而無補,此可必信者也。如遇陰虛火動之人,用黃柏以瀉火,不若用元參以降火也。萬不得已而用黃柏,亦宜與肉桂同用,一寒一熱,水火有相濟之妙,庶不致為陰寒之氣所逼,至於損胃而傷脾也。

或疑丹溪朱公,專以陰虛火動立論,其補陰,丹溪以黃柏、肉桂同用,未嘗教人盡用黃柏、知母也。而吾子譏其太過,毋乃已甚乎?嗟乎。人生於火,原宜培火,不宜損火也。火之有餘,實水之不足。因水之不足,乃現火之有餘。火盛者,補水而火自息,不必去瀉火也。自丹溪創陰虛火動之說,其立論為千古之不磨,而其立方不能無弊,用黃柏、知母于肉桂之中,不用熟地、山茱為君,烏可為訓乎。

或疑黃柏苦寒瀉火,是瀉火有餘,而補水不足,入於大補陰之內,少用之,以退陰虛之火,不識亦可乎?曰︰不可也。黃柏瀉火而不補水也。惟是陰虛火大動,用黃柏於大補真陰之藥,如熟地、山茱萸、北五味之類,可暫用以退火。倘陰虛而火微動者,亦斷不可用。蓋陰火之大盛者,退火而火少息;陰火之微動者,退火而火愈起。總之,虛火旺宜瀉,而虛火衰宜補也。

或問知母、黃柏,同是苦寒之藥,用一味以瀉虛火,未必無功,必要加用二味,與仲景張公並駕齊驅,反致誤事,使後人譏之,是則丹溪之失也。嗟乎﹗虛火之沸騰,乃真水之虧損,用六味以生水製火,尚恐水不能以遽生,而火不可遽製。況用苦寒之黃柏、知母,使水之不生,又何以製火哉。在丹溪欲製火以生水,誰知製火而水愈不生耶。用知母、黃柏之一味,似乎輕于二味並用,然而,水一遇寒涼即不生,正不必二味之兼用也。

楮實子

楮實子,味甘,氣微寒,無毒。入腎、肝二經。陰痿能強,水腫可退,充肌膚,助腰膝,益氣力,補虛勞,悅顏色,輕身壯筋骨,明目,久服滑腸。此物補陰妙品,益髓神藥。世人棄而不用者,因久服滑腸之語也。凡藥俱有偏勝,要在製之得宜。楮實滑腸者,因其潤澤之故,非嫌其下行之速也。防其滑,而先用茯苓、薏苡仁、山藥同施,何懼其滑乎。

或問楮實子入於打老之丸,自是延年之物,何獨不言其益算耶?曰︰延年益壽,亦在人之服藥何如耳。吞添精填髓之神丹,而肆然縱欲,欲其周花甲之年而不得,況楮實子庸庸者乎。 苟節房幃而慎起居,損飲食而戒氣惱,即不用楮實,亦可長年。余所以略而不談也。

淡竹葉(竹茹、竹瀝)

淡竹葉,味甘、淡,氣平寒,陰中微陽,無毒,入心、脾、肺、胃。逐上氣咳喘,散陽明之邪熱,亦退虛熱煩燥不眠,專涼心經,尤祛風痙。

竹茹,主胃熱呃逆,療噎膈嘔噦,尤止心煩。

竹瀝,卻陰虛發熱,理中風噤口。小兒天吊驚癇,入口便定。婦人胎產悶暈,下喉即蘇。止驚怪卻痰。痰在手足四肢,非此不達;痰在皮裡膜外,非此不卻。世俗以大寒置之。不知竹瀝系火燒出瀝,佐之薑汁,水火相宜,又何寒哉。以上三味,總皆清痰瀉火之藥,因其氣味寒,不傷元氣,可多用,以佐參、苓、 、術健脾開胃也。

或疑竹葉、竹茹、竹瀝,同一物也,何必強分其功效?不知有不可不分者在也。竹葉輕于竹茹,雖涼心而清肺;竹茹輕于竹瀝,雖清心而清胃;若竹瀝則重於竹葉、竹茹,雖清心而兼補陰也。

或問古人以竹瀝治中風,似於中風皆痰也,痰生於風乎?曰︰中風未有不成於痰者也,非痰成之於風也。使果成於風,似外邪之中矣,古人何以複用此甘寒滑利之竹瀝,以化消其痰哉。

或問淡竹葉世疑是草本,是耶非耶?曰︰即竹葉耳,但不可用苗竹、紫竹之葉。蓋二葉之味多苦,不堪入藥,其餘諸竹之葉,味皆淡者也,故以淡名之,非草本之葉也。若草本之葉,非是竹葉,乃俗名暢腳者也,其性雖寒,能止咳嗽,然而終不能入心以消痰也。

茯苓(茯神)

茯苓,味甘、淡,氣平,降也,陽中陰也,無毒。有赤、白二種,白者佳,亦可用入心、脾、肺、肝、腎五臟,兼入膀胱、大小腸、膻中、胃經。助陽,利竅通便,不走精氣,利血僅在腰臍,除濕行水,養神益智,生津液,暖脾,去痰火,益肺,和魂練魄,開胃濃腸,卻驚癇,安胎孕,久服耐老延年。

茯神,即茯苓之一種。但茯神抱松木之根而生者也,猶有顧本之義,故善補心氣,止恍惚驚悸,尤治善忘,其餘功用,與茯苓相同,此二種,利中有補,久暫俱可用也,可君可臣,而又可佐使。惟輕重之宜分,無損益之可論。或謂汗多而陰虛者宜忌,少用之何損哉。或言小便素利者勿服,恐助燥損陰,微用之何妨。初病與久病相殊,而健脾正宜於久病,何必盡去夫茯苓也。丹溪曰︰茯苓有行水之能,久服損人。八味丸用之,亦不過接引諸藥,歸就腎經,去胞中積陳,而以為搬運之功也。夫八味丸有桂、附、熟地、山萸之直入於腎,何藉茯苓之引經耶。仲景張夫子用茯苓于八味丸中,大有深意。以熟地純陰,而性過於膩滯,雖澤瀉利水,熟地之滋潤已足相製,然而澤瀉過於利水,未必健脾以去濕。故亦用茯苓以佐之,利腰臍而又不走氣,使澤瀉亦不過於滲泄,則瀉中有補,助熟地、山藥、山茱速于生陰,實非徒為接引而用之也。

或問茯苓健脾,而張仲景公用之益腎,意者脾腎同治耶?夫茯苓雖亦入脾,而張夫子用之全非取其健脾,止取其益腎耳,夫腎惡燥,而亦惡濕,過燥則水乾,而火易熾,過濕則邪住,而精難生。用茯苓于六味丸中,瀉腎中之邪水,以補腎中之真水也,故與健脾之意全不相干,勿認作脾腎同治也。

或問茯苓不健脾而益腎,而茯苓實健脾之物也,意者腎健而脾亦健乎?夫腎健而脾亦健,此六味湯之功用也。茯苓只能益腎以通胃耳,胃為腎之關門,腎氣足而關門旺,不可單歸功于茯苓也。然而,茯苓之氣實先通於胃。夫茯苓下利之物,如何能上行於胃。不知茯苓尤通上下之竅,而胃亦是水穀之海,利水而水不入海,將何注乎。故下通膀胱,而上通於胃,胃氣得腎氣之升騰,而胃氣有不更開,飲食有不更進乎。似乎脾健而能容,實亦胃健而能受焉也。

或疑茯苓、澤瀉,同是利水之物,而或言過於利水,或言未能健脾,皆是與人相反,謂先生不好奇得乎?曰︰非好奇也。二味實各有功用,不得不分言之耳。澤瀉,瀉之中有補,表其補之功,則其瀉正可用也;茯苓,補中有瀉,論其瀉之益,則其補亦可用也。凡藥有功有過,明辨功過於胸中,自然臨症無差也。

或問六味丸中闡發已盡,不識茯苓於前說之外,尚有異論乎?前說不足以盡茯苓之義也。

仲景夫子用茯苓于六味丸中也,豈特瀉腎中之邪水,以補腎中之真水哉。茯苓更能入腎,以通腎中之火氣。腎中火氣,上通胃而下通膀胱二經。苟無腎火之氣以相通,則上水不能入,而下水不能出矣。上水不能入者,非不能飲也,飲水而水之氣不消;下水不能出者,非不能容,而水之氣不泄不消,而水勢必奔迫於中焦,而不能化矣,惟有火氣以相通,而上下之水始周流而無滯。六味補腎中之水,而不補腎中之火,則火不能自通於胃與膀胱矣。得茯苓代為宣化,而上下之水得行,何致有不消不泄之慮哉。茯苓用之於六味丸中者,尚有如此妙義也。

又問茯苓用之於六味丸中,奇義如此,而用之於八味丸中,亦別有意義乎?曰︰有。茯苓瀉水,亦能瀉火。瀉水者瀉腎中之邪水,則瀉火者獨不瀉腎中之邪火乎。八味丸用桂、附以補火者,補腎中之真火也。然補腎中之真火,而腎中之邪火不去,則真火不生,反助邪火而上升矣。仲景夫子用茯苓于八味丸中,正取其瀉邪火以補真火也。桂、附得茯苓之助,無邪火之相干,自然真火之速長。於是火生而脾土得其益,受水穀而能容,胃土得其益,進飲食而無礙,肺氣調,而心氣降、肝氣平矣。

又問茯苓用之四君子湯與六君子湯,似非盡利水也,何獨不言其奇乎?夫茯苓用之於陰藥之內,可以出奇。茯苓用之於陽藥之間,無以顯異,不過佐人參、白朮,分消其水濕,以固其脾土而開胃氣也。

又問茯苓用之於都氣丸中,亦未見出奇,必得肉桂,而後瀉水,安在入腎氣丸中即能出奇乎?曰︰腎氣丸之妙,全在茯苓。茯苓利水,人人知之。利水之中,得群陰之助,更能于補水中,以行其利水之權;得二陽之助,更能于補火之中,以全其化水之神。止利其邪水,而不使波濤泛溢,又不損其真水,而轉使熱氣薰蒸,通上下三焦,消內外二濕,皆茯苓為君之功也。倘以茯苓為臣,而君以熟地,勢必中焦阻滯,水積於皮膚而不得直入於膀胱矣,又何以瀉之哉。

或問夏子益集奇異治病之方,有人十指節斷壞,惟有筋連無節肉,蟲出如燈心,長數寸,遍身綠毛,以茯苓、胡黃連,煎飲而愈,豈亦有義乎?曰︰是濕熱出蟲耳。茯苓以去濕,黃連以解熱,濕熱散而蟲自死矣。惟是蟲身長綠毛,實有秘義。此人必手弄青蛙,戲于池塘之中,綠毛之龜在池內,欲吞之而不可得,故氣衝而手,久之而手爛,得至陰之毒而不散,故皮爛而肉腐,生長蟲綠毛也。惜吾發異議,無人証之耳。

或問今人用茯苓,多用人乳浸泡,久製則白色變紅,其有益於人乎?夫補藥而用茯苓者,恐純補之臟滯,故用之通達,使于瀉之中,以助其補之力也,若過用乳製,則通利之性全失,一味呆補,反不能佐補藥以成功。此近人不知用藥之功,而妄為製變,不可以為法也。

槐實(槐米、槐花)

槐實,味苦、辛、咸,氣寒,無毒。入大腸。止涎唾,補絕傷,涼大腸之火,消乳瘕,除男子陰瘡濕癢,卻女人產戶痛癢,仍理火瘡,且墮胎孕,酒吞七粒,催產尤良。大約槐樹枝、葉、花、根,共同治療而子尤佳。然只可暫用為佐使,而不可久服,久服則大腸過寒,轉添泄利之苦矣。

或問槐實與槐米之功效何如?夫槐米,即花未開之蕊也,其氣味與槐子正同,但子味太重,槐米輕清,入湯劑似勝於槐實,若用入丸藥之中,槐蕊不若槐實也。

或問《太清草木方》中載槐應虛星之精,以十月上己日採子服之,去百病,長生通神。而《梁書》亦言,庾肩吾常服槐實,年七旬餘,髮鬢皆黑,目看細字,非通神之驗耶?嗟乎。槐實非長生之藥,其性苦寒而屬陰,久服則傷脾胃。庾肩吾服之而有效者,必陽旺而非陰虛,實熱而非虛熱也。

枳實(枳殼)

枳實,味苦、酸,氣寒,陰中微陽,無毒。枳實,本與枳殼同為一種,但枳實夏收,枳殼秋採。

枳殼性緩而治高,高者主氣,治在胸膈。枳實性速而治下,下者主血,治在心腹。故胸中痞,肺氣結也,用枳殼于桔梗之中,使之升提而上消。心下痞,脾血積也,用枳實于白朮之內,使之蕩滌而下化。總之,二物俱有流通破結之功,倒壁推牆之用。凡有積滯壅塞、痰結瘕痞,必須用之,俱須分在上、在下。上用枳殼緩治,下用枳實急治,斷斷無差也。然而切不可單用,必附之補氣、補血之藥,則破氣而氣不耗,攻邪而正不傷,逐血而血不損,尤為萬全耳。

或問枳殼、枳實同是一種,枳殼乃秋收之物,其味之重,宜濃于枳實,何以不下沉而反上浮也?不知枳殼之性,愈熟則愈浮。枳殼收金之氣,故能散肺金之結氣,非枳殼性緩而留中也。

或問枳實收於夏,其性輕,宜薄于枳殼,何以反峻烈于枳殼,量其未熟而然乎?曰︰枳實之性,小而猛,大而弱,收於夏,得夏令之威也。脾乃土臟也,宜於夏氣,故能下行,而推蕩其脾中之積滯,非枳實性急而速行也。

或問枳實過於迅利,病宜消導者,何不用枳殼之為善乎?夫枳殼與枳實,不可同用,一治上而一治下。枳殼之功,不如枳實之大。枳實攻堅,佐大黃以取勝,實為破敵之先鋒,非若枳殼居中調劑,僅可以攻城內之狐鼠也。

或問枳實無堅不破,佐之大黃,則祛除蕩積之功更神,以之治急,何不可者,而必戒之諄諄乎?夫看症既清,用藥之更當,何必顧瞻而不用。惟是病有變遷之不同,人有虛實之各異,苟辨之不確,而妄用枳實,不幾殺人乎,我有一辨之之法,腹中疼痛,而不可手按者,可用無疑。倘按之不疼痛,而確是有堅積者,又將何法辨之?辨之於口中之舌,如有紅黑者,即用無疑。如此,則何至有失乎。

或問枳殼治胎氣不安,古人入於瘦胎藥中,以防難產,何子不言及耶?曰︰婦人懷孕,全藉氣血以養胎,氣血足而易產,氣血虧而難產。用枳殼以安胎,必至胎動不安,而生產之時,亦必艱澀。是枳殼非安胎之藥,乃損胎之藥,非易產之劑,乃難產之劑也。況古人瘦胎飲,為湖陽公主而設,以彼生長皇家,奉養太過,其氣必實,不得已而損其有餘,則胎易養也。豈執之而概治膏梁之婦乎。膏梁之婦,既不可用枳殼以安胎,況荊布之家,原非豐濃,又胡可損其不足哉,余所以略而不談也。

或問枳殼治心下痞滿與心中痞痛,何也?蓋胃之上口,名曰賁門。賁門與心相連,胃氣壅住,則心下亦急而不舒,故痞滿也。邪塞於中焦,則欲升不能,欲降不可,必然氣逆而上沖,而肝經本郁,又不能條達而開暢,則脅亦脹滿,而心中痞痛矣。得枳殼之破散消導,而痞滿、痞病盡去也。

女貞子

女貞子,味苦、甘,氣平,無毒,入腎經。黑鬚烏髮,壯筋強力,安五臟,補中氣,除百病養精神。多服,補血祛風,健身不老。近人多用之,然其力甚微,可入丸以補虛,不便入湯以滋益。與熟地、枸杞、南燭、麥冬、首烏、旱蓮草、烏芝麻、山藥、桑椹、茄花、杜仲、白朮同用,真變白之神丹也。然又為丸則驗,不可責其近效也。

或問女貞既善黑須,又有諸益,自宜入湯劑中,以收其功,何以不宜乎?夫女貞子功緩,入在湯劑中,實無關于重輕,無之不見損,有之不見益。若必欲入湯劑,非加入一兩不可,然而過多,則又與胃不相宜。蓋女貞少用則氣平,多用則氣浮也。

女貞子,非冬青也。冬青子大,而女貞子小,冬青子長,而女貞子圓也。若用冬青更為寒涼,尤無功效,未可因《本草》言是一種,而採家園之冬青子以入藥也。

或疑女貞子為長生之藥,而子以為無足重輕,何以又譽之為變白之神丹乎?曰︰余前言其有功者,附之於諸補陰藥中為丸,以變白也,後言其無足重輕者,欲單恃之作湯,難速效也。

女貞子緩則有功,而速則寡效,故用之速,實不能取勝於一時;而用之緩,實能延生於永久,亦在人用之得宜耳。

濃朴

濃朴,味甘、辛,氣大溫,陰中之陽,可升可降,無毒。入脾、胃、大腸。主中風寒熱,治霍亂轉筋,止嘔逆吐酸,禁瀉利淋露,消痰下氣。乃佐使之藥,不可為君臣。蓋攻而不補,有損無益之味也,然而善用之,收功正多,未可棄而不用。大約宜與諸藥同用,同大黃、枳實,則瀉實滿矣;同人參、蒼朮、陳皮,則瀉濕滿矣;同桂枝,則傷寒之頭痛可除;同檳榔、枳實,則痢疾之穢物可去。同苦藥則瀉,同溫藥則補,同和藥則止痛,同攻藥則除痞,亦在人善用之。倘錯認為補益,虛人用之,脫元氣矣。

或問濃朴收功甚多,不補而能之乎?夫疑濃朴為補,固不可。然而,濃朴實攻藥,能于攻處見補,此濃朴之奇也。若論其性,實非補劑也。

或濃朴能升清降濁,有之乎?曰︰濃朴可升可降,非自能升清而降濁也。用之補氣之中,則清氣能升。用之於補血之中,則濁氣能降。升降全恃乎氣血之藥,與濃朴何所與哉。

或問濃朴佐大黃以攻堅,仲景張公入於承氣湯中,有奇義乎?曰︰承氣湯中用大黃者,以邪結於大腸也。大黃迅拂之速,何藉于濃朴。不知大黃走而不守,而濃朴降中有升,留大黃而不驟降,則消導祛除,合而成功,自然根株務絕,無有少留。此濃朴入之大承氣湯,佐大黃之義也。

或問濃朴入於平胃散中,以平胃氣,似濃朴乃益胃之品,而非損胃之藥。然平胃散,非益胃之品也。彼其命名之意,謂胃之不平者而平之也,是瀉胃氣之有餘,非補胃氣之不足。胃氣既無所補,又何所益乎。平胃散用濃朴,瀉胃實而不補胃虛,人奈何錯認為益胃之品哉。

桑白皮(桑葉、桑椹)

桑白皮,味甘而辛,氣寒,可升可降,陽中陰也。入手太陰肺臟。助元氣,補勞怯虛羸,瀉火邪,止喘嗽唾血,利水消腫,解渴祛痰。刀刃傷,作線縫之,熱雞血塗合可愈。

桑葉之功,更佳于桑皮,最善補骨中之髓,添腎中之精,止身中之汗,填腦明目,活血生津,種子安胎,調和血脈,通利關節,止霍亂吐瀉,除風濕寒痺,消水腫腳浮,老男人可以扶衰卻老,老婦人可以還少生兒。

桑椹,專黑髭須,尤能止渴潤燥,添精益腦。此三品相較,皮不如椹,而椹更不如葉也。

前人未及分晰,世人不知,余得岐伯天師親講,老人男女之不能生子者,製桑葉為方,使老男年過八八之數、老女年過七七之數者,服之尚可得子,始知桑葉之妙,為諸補真陰者之所不及。所用桑葉,必須頭次為妙,採後再生者,功力減半矣。

或疑桑椹乃桑樹之精華,其功自勝於葉,而吾子謂椹不如葉,意者桑葉四季皆可採用,而桑椹必須四月採之為艱乎?曰︰椹與葉,功用實同。因椹艱於四季之採用,且製之不得法,功遜于葉多矣。我今備傳方法,使人盡知可也。四月採桑椹數斗,飯鍋蒸熟,晒乾即可為末。

桑椹不蒸熟,斷不肯乾,即乾而味已盡散無用,且尤惡鐵器。然在飲鍋內蒸熟,雖鐵鍋而無礙也,此皆岐天師傳余之秘。同熟地、山茱萸、五味子、人參同用,實益算仙丹,誠恐世人不知製法,所以單言桑葉之奇。蓋無椹用葉,功實相同耳。桑椹紫者為第一,紅者次之,青則不可用。桑葉採葉如茶,種大者第一,再大者次之,再小者又次之。與其小,無寧大也。過大,則只可煎湯以入藥,不堪為丸散矣。洗目,宜取老桑葉,自落者無用矣。

山梔子

山梔子,味苦,氣寒,可升可降,陰中陽也,無毒。入於肝、肺,亦能入心。有佐使之藥,諸經皆可入之。專瀉肝中之火,其餘瀉火,必借他藥引經而後瀉之也。止心脅疼痛,瀉上焦火邪,祛濕中之熱,消五痺黃病,止霍亂轉筋赤痢。用之吐則吐,用之利則利。可為臣佐之藥,而不可以為君。雖然山梔未嘗不可為君也。當兩脅大痛之時,心君拂亂之後,苟不用山梔為君,則拂逆急迫,其變有不可言者矣,用山梔三五錢,附之以甘草、白芥子、白芍、蒼朮、貫眾之類,下喉而痛立止,亂即定,其神速之效,有不可思議者。然則山梔又似君臣佐使而無不宜者,要在人善用之,而非可拘泥也。

或問山梔子能解六經之鬱火,子何以未言,豈謂其性寒不宜解郁乎?曰︰山梔子非解郁之藥,非因其性寒而略之也。夫郁病非火也,郁之久,斯生火矣。不用香附、柴胡、白芍、川芎之解郁,而遽投山梔子以瀉火,則火不能散,而郁氣更結矣。然則謂山梔子之解郁尚不可,況謂解六經之鬱火乎。獨是山梔實瀉火之藥,安在郁中之火獨不降之。然而止可謂是瀉火,而終不可謂是解郁也。

或問山梔子消火,消肝中之火也,何以各經之火俱能消之?曰︰山梔子,非盡能消各經之火也。人身之火,止肝中之火有長生之氣,肝火不清,則諸火不息;肝火一平,則諸火無不平矣。故瀉肝火,即所以瀉各經之火也。況又有引經之藥,引入於各經之中,火安得而不平哉?或問山梔子瀉火,能瀉膻中之火,膻中,相火也。既瀉膻中之火,則腎中之相火無難瀉矣。乃用山梔子瀉膻中之火而不傷,瀉腎中之火而不入,何也?曰︰山梔子入肝,瀉肝火即瀉腎火也。夫肝為腎之子,子虛則母亦虛,子衰則母亦衰,瀉肝火即瀉腎火,則山梔子乃腎之仇。見仇而肯納仇乎,此腎之所以不受也。若膻中,乃肝之子也,山梔子瀉肝,則肝母之火必遁入於膻中之子矣。膻中驚肝母之受傷,火自不散升泄,母衰而子亦衰,此膻中之所以無傷也。

或問山梔子每用於傷寒湯中,以之為吐藥,仲景張公亦有秘義乎?曰︰梔子味苦而瀉火,傷寒火旺上焦,用苦寒以瀉火,則火性炎上,反擊動其火勢之騰天,不若因勢而上越,隨火之氣,一湧而出之為得。梔子性本可升,同瓜蒂散用之,則尤善於升,故下喉即吐,火出而邪亦出。因其可吐而吐之也,仲景夫子豈好為吐哉。

或問梔子亦寒涼之藥,子何以不辟之而稱道之耶?嗟乎。余非盡惡寒涼也,惡錯用寒涼者耳。醫道寒熱並用,攻補兼施,倘單喜用熱而不喜用寒,只取用補而不用攻,亦一偏之醫,何足重哉。吾所尚者,宜用熱,則附子、肉桂而亟投;宜用寒,則黃柏、知母而急救;宜用補,則人參、熟地而多加。宜用攻,則大黃、石膏而無忌。庶幾危者可以複安,死者可以重生,必如此,而醫道始為中和之無弊也。

枸杞子(地骨皮)

枸杞子,味甘、苦,氣微溫,無毒。甘肅者佳。入腎、肝二經。明耳目,安神,耐寒暑,延壽,添精固髓,健骨強筋。滋陰不致陰衰,興陽常使陽舉。更止消渴,尤補勞傷。

地骨皮,即枸杞之根也。性甚寒涼,入少陰腎臟,並入手少陽三焦。解傳尸有汗肌熱骨蒸,療在表無汗風濕風痺,去五內邪熱,利大、小二便,強陰強筋,涼血涼骨。二藥同是一本所出,而溫寒各異,治療亦殊者,何也?蓋枸杞秉陰陽之氣而生。親於地者,得陰之氣;親于天者,得陽之氣也。得陽氣者益陽,得陰氣者益陰,又何疑乎?惟是陽之中又益陰,而陰之中不益陽者,天能兼地,地不能包天,故枸杞子益陽而兼益陰,地骨益陰而不能益陽也。然而,二物均非君藥,可為褊裨之將。枸杞佐陽藥以興陽,地骨皮佐陰藥以平陰也。

或疑枸杞陽衰者,尤宜用之,以其能助陽也。然吾獨用一味煎湯服之,絕不見陽興者,何故?恐枸杞乃地骨皮所生,益陰而非益陽也。曰︰興陽亦不同也。陽衰而不至大虧者,服枸杞則陽生。古人云︰離家千里,莫服枸杞。正因其久離女色,則其陽不衰,若再服枸杞,必致陽舉而不肯痿,故戒之也。否則,何不戒在家之人,而必戒遠行之客,其意可知矣。然則吾子服枸杞而陽不興者,乃陽衰之極也。枸杞力微,安得有效乎。

或問地骨皮治骨蒸之熱,用之不見效者,何也?夫骨蒸之熱,熱在骨髓之中,其熱甚深,深則涼亦宜深,豈輕劑便可取效乎,勢必多用為佳。世人知地骨皮之可以退熱,而不知多用,故見功實少耳。曰︰黃柏、知母,亦涼骨中之熱也,辟黃柏、知母,而勸多用地骨皮,何也?不知地骨皮非黃柏、知母之可比,地骨皮雖入腎而不涼腎,止入腎而涼骨耳。涼腎必至瀉腎而傷胃;涼骨反能益骨而生髓。黃柏、知母瀉腎傷胃,故斷不可多用以取敗。地骨皮益腎生髓,不可少用而圖功。欲退陰虛火動、骨蒸勞熱之症,用補陰之藥,加地骨皮或五錢或一兩,始能涼骨中之髓,而去腎中之熱也。

或問地骨皮用至五錢足矣,加至一兩,毋乃太多乎,恐未必有益於陰虛內熱之人耳?不知地骨皮,非大寒之藥也,而其味又輕清,如用之少,則不能入骨髓之中而涼其骨。大寒恐其傷胃,微寒正足以養胃也。吾言用一兩,猶少之辭,蓋既有益於胃,自有益於陰矣。

辛夷

辛夷,味辛,氣溫,無毒。入肺、膽二經。止腦內風疼、面腫引齒痛眩目,除身體寒熱,通鼻塞,止鼻淵清涕,生鬚髮。此物通竅,而上走於腦,舍鼻塞、鼻淵之症,無他用,存之以備用可耳。且辛散之物多用,則真氣有傷,亦可暫用而不可久服。總之,去病即已,不可因其效甚而縱用之,非獨辛夷之為然也。

酸棗仁

酸棗仁,味酸,氣平,無毒。入心、肝、膽與胞絡四經。寧心志,益肝膽,補中,斂虛汗,祛煩止渴,安五臟,止手足酸痛,且健筋骨,久服多壽。以上治療,俱宜炒用,惟夜不能眠者,必須生用,或神思昏倦,久苦夢遺者,亦宜生用。可為臣佐,多用尤佳,常服亦妙也。

或問酸棗仁只能益心,何以補腎之藥,古人往往用之乎?蓋心腎原不可兩治也。因世人貪色者多,仲景夫子所以只立六味、八味,以補腎中之水火宜。然而腎火原通於胞絡,而腎水原通於心,補心未嘗不能益腎,古人所以用棗仁以安心,即安腎也。且世人入房而強戰者,心君不動,而相火乃克其力以用命。心君一移,而相火即懈,精即下泄,可見補心所以補腎,心氣足而腎氣更堅,不信然哉。

或問酸棗仁之治心也,不寐則宜炒,多寐則宜生,又云夜不能寐者,必須生用。何其自相背謬耶?不知此實用藥之機權也。夫人不寐,乃心氣之不安也,酸棗仁安心,宜用之以治不寐矣。然何以炒用棗仁則補心也?夫人多寐,乃心氣之大昏也。炒用,則補心氣而愈昏;生用,則心清而不寐耳。夜不能寐者,乃心氣不交於腎也;日不能寐者,乃腎氣不交於心也。腎氣不交於心,宜補其腎;心氣不交於腎,宜補其心。用棗仁正所以補心也。補心宜炒用矣,何以又生用。不知夜之不寐,正心氣之有餘,清其心,則心氣定,而腎氣亦定矣,此所以必須生用。若日夜不寐,正宜用炒,而不宜用生矣。

或疑棗仁安心,人人知之,安心而能安腎,此則人未知也。曰︰棗仁豈特安心以安腎而已乎,更能安五臟之氣。蓋心腎安,而五臟有不安者乎,不必其入脾、入肺、入肝而後能安也。

杜仲

杜仲,味辛、甘,氣平溫,降也,陽也,無毒。入腎經,補中強志,益腎添精,尤治腰痛不能屈伸者神效,亦能治足、陰囊濕癢,止小水夢遺。此物可以為君,而又善為臣使,但嫌過燥,與熟地同用,則燥濕相宜,自然無火動之憂也。

或問腎惡燥,而杜仲性燥,何以入腎以健腰?吾子加熟地尤宜,然亦似熟地之滋腎,終非杜仲之益腎矣。曰︰補腎原不必熟地,余用熟地者,不過取其相得益彰也。夫腎雖惡燥,而濕氣侵之,腰即重著而不可俯仰,是腎又未嘗不惡濕也。杜仲性燥,燥腎中之邪水,而非爍腎中之真水也。去熟地而腎中之燥不相妨,用熟地而腎中之濕亦無礙,蓋杜仲自能補腎,而非借重於熟地之助也。

或問杜仲非燥藥也,而吾子謂是燥藥,何據而雲然乎?曰︰論杜仲之有絲,其非燥藥也。然而杜仲之燥,正有有絲之不肯斷。夫太剛則折,大柔則不肯折矣。杜仲之絲,經火炒則斷,其中之柔軟為何如,而獨謂其性燥者,別有義也。杜仲不經火則濕,經火則燥。不斷之絲,非火炒至無絲,則不可為未非受火氣迫急而為燥乎。腎惡燥。而以燥投燥,遽入往往動火,我所以教人與熟地同用也。至於腎經中濕,不特宜同熟地並施,且宜生用為妙,並不可火炒。蓋腎既有濕,得熟地則增潤,反牽製杜仲。一加火,則失其本性,但補而不攻,而濕邪反不得遽散。夫杜仲不炒則濕,何反宜於治濕。蓋杜仲燥中有濕,濕非水氣之謂也。邪濕得真水而化,生用,正存其真氣耳。

或問杜仲補腎,仲景公何故不採入八味丸中?不知杜仲補腎中之火,而有動腎氣,動則桂、附不安於腎宮,恐有飛越之虞,故用桂、附,而不用杜仲。然則固不可用乎,腎中有濕氣,正宜加用於八味丸中,取其動而能散濕也,又不可拘執不用而盡棄之耳。

或問杜仲補腎,世人竟以破故紙佐之,毋乃太燥乎?杜仲得破故紙,而其功始大,古人嫌其太燥,益胡桃仁潤之,有魚水之喻。其實,杜仲得破故紙,正不必胡桃仁之潤也。蓋破故紙溫補命門之火,而杜仲則滋益腎中之水,水火有既濟之美,又何必胡桃仁之潤哉。雖杜仲得胡桃仁之相助,亦無礙其益腎之功。然而,杜仲實無借于胡桃仁也。或云胡桃仁滋破故紙之燥也。夫破故紙用之於他藥之中,未見用胡桃仁之助,何獨入於杜仲之中而加胡桃仁也。謂非因杜仲而入之,吾不信也。

使君子

使君子,味甘,氣溫,無毒。入脾、胃、大腸。去白濁,除五疳,殺蛔蟲,止瀉痢。用之以治小兒傷食生蟲者實妙,以其不耗氣也。然而大人用,未嘗不佳。但宜用鮮,而不宜用陳,用熟而不宜用生。入藥之時,宜現煨熟,去殼口嚼咽下,以湯藥送之,始能奏功也。

或問使君子殺蟲,小兒食之,往往蟲從口出,殺蟲者固如是乎?曰︰蟲在上焦,則蟲犯使君子之氣味,必上竄而越出。蟲從口出,正殺蟲之驗也,奈何疑之乎。夫殺蟲分上、中、下也。蟲在上焦者則吐,蟲在中焦者則和,蟲在下焦者則瀉焉也。

山茱萸

山茱萸,味酸澀,氣平、微溫,無毒。入腎、肝二經。溫肝經之血,補腎臟之精,興陽道以長陰莖,暖腰膝而助陽氣,經候可調,小便能縮,通水竅,去三蟲,強力延年,輕身明目。其核勿用,用則滑精難收,實益陰之聖丹、補髓之神藥。仲景夫子所以採入於八味丸中,取其固精而生水也。《本經》謂其九竅堪通,而世人疑之者,以其味過於澀,則竅閉而不能開,恐難以通之也。予以為不然。夫人五臟安,則九竅自利,而五臟之內,一臟不安,則四臟因之不安矣。所謂一臟者何?即腎臟也。腎為四臟之本,腎安而四臟俱安。安四臟而利九竅,又何疑乎。山茱萸佐八味以補腎,正安腎以安五臟之藥也。五臟既安,而謂九竅之不能利乎。且山茱萸不止利九竅也。三焦六腑,無不藉其庇蔭,受其滋益。此八味湯中之所必用,而岐伯天師新立補腎諸方,無不用之以救垂絕之症也。

或問山茱萸入六味丸中,不過佐熟地之生精耳,先生謂其能利九竅,毋乃夸乎?非夸也。熟地得山茱萸,則功始大;山茱萸得熟地,則其益始弘。蓋兩相須而兩相成也。有此二品,則生精而人生。無此二品,則不能生精而人死。山茱萸關人之死生,豈特利九竅而已哉。

或問補陰之藥甚多,何必用山茱萸以佐熟地乎?曰︰補陰之藥,未有不偏勝者也。獨山茱萸大補肝腎,性專而不雜,既無寒熱之偏,又無陰陽之背,實為諸補陰之冠。此仲景夫子所以採入於六味丸中,以為救命之藥也。

或問山茱萸為救命之藥,所救者何病乎?吁﹗天下之死於病者,半好色之徒也。好色者,泄精必多,精泄則髓空,精泄則神散。非用九味地黃湯,以大填補其精,則髓空者何以再滿而能步履,神散者何以再返而能摻哉。雖六味丸中之功效,不止山茱萸之一味,然舍山茱萸之佐熟地,又何生精之速,添髓而益神乎。所謂救命之藥,真非虛語耳。

或問六味丸之妙義,已將各藥闡發無遺,不知山茱萸亦可再為宣揚乎?曰︰山茱萸乃六味丸中之臣藥也,其功必大中諸藥,是以仲景公用之耳。山茱萸補腎中之水,而又有澀精之妙,精澀則氣不走而水愈生,更使利者不至於全利,而瀉者不至於全瀉也。雖六味丸中如茯苓、澤瀉,亦非利瀉之藥,然補中有利瀉之功,未必利瀉無補益之失。得山茱萸之澀精,則所瀉所利,去腎中之邪,而不損腎中之正,故能佐熟地、山藥,以濟其填精增髓之神功也。

或又問子既闡山茱萸用於八味丸中者,非僅補水以製火,實補水以養火也。腎中之火,非水不能生,亦非水不能養。火生於水之中,則火不絕。火養於水之內,則火不飛。山茱萸補而且澀,補精則精盛而水增,澀精則精閉而水靜,自然火生而無寒弱之虞,火養而無炎騰之禍,助熟地、山藥而成既濟之功,輔附子、肉桂而無亢陽之失矣。

或問山茱萸用於六味、八味,妙義如此,未知舍二方之外,亦可獨用以出奇乎?曰︰人有五更泄瀉,用山茱萸二兩為末,米飯為丸,臨睡之時一次服盡,即用飯壓之,戒飲酒、行房三日,而泄瀉自愈。蓋五更泄瀉,乃腎氣之虛,則水不行於膀胱,而盡入於大腸矣。五更亥子之時也,正腎水主事,腎氣行於此時,則腎不能司其權而瀉作。山茱萸補腎水,而性又兼澀,一物二用而成功也,非單用之以出奇乎。推之而精滑可止也,小便可縮也,三蟲可殺也。單用奏效,又烏能盡宣其義哉。

或疑山茱萸過於澀精,多服有精不出而內敗之虞。嗟乎。此猶臨飯而防其不能咽也。山茱萸澀精,又不閉精,為補精之獨絕,仲景夫子所以用之於地黃丸中。若精不出而內敗者,乃人入房精欲泄而強閉,或有老人與大虛之人,見色而畏怯而不敢戰,而心又怦怦動也。相火內炎,而游精暗出於腎宮,亦能精不出而內敗。服山茱萸,正足以治之焉。有精閉而內敗之虞,彼不出而內敗者,乃不服山茱萸,致大小便牽痛,欲便不能,不便不可,愈痛則愈便,愈便則愈痛。服山茱萸,而痛與便立愈矣。可見,山茱萸乃治精不出而內敗之神藥,如之何其反疑之乎。

或疑山茱萸性溫,陰虛火動者,不宜多服。夫陰虛火動,非山茱萸又何以益陰生水,止其龍雷之虛火哉。凡火動起於水虛,補其水則火自降,溫其水則火自安。倘不用山茱萸之益精溫腎,而改用黃柏、知母瀉水寒腎,吾恐水愈乾而火愈燥,腎愈寒而火愈多,勢必至下敗其脾,而上絕其肺。脾肺兩壞,人有生氣乎,故山茱萸正治陰虛火動之神藥,不可疑其性溫而反助火也。

或又疑山茱萸性溫動火,不宜於火動夢遺之症。夫夢遺之症,愈寒而愈遺,何忌于山茱萸乎。山茱萸性澀精,安有澀精而反致遺精乎。蓋夢遺而至玉關不閉,正因於腎火之衰也。腎火衰,則火不能通於膀胱,而膀胱之水道閉矣。水道閉而水竅塞,水竅塞而精竅反不能塞也,於是,日遺精而不止。然則欲止其精,舍溫腎又何以止之乎。人以為山茱萸性溫動火,恐不可以治遺精之病。吾以為山茱萸之性,僅溫尚不足以助火,恐未能竟治遺精之病也。

或問繆仲醇闡山茱萸之誤,雲命門火熾,陽強不痿,忌用茱萸,而先生所談六味、八味,又似命門火熾者服之無礙,然則仲醇非歟?曰︰是仲醇過慎藥餌之失也。命門火熾,非山茱萸純陰之藥,又何以製之。既不敢輕用山茱萸,又不能舍山茱萸而他用製火之藥,又云當與黃柏同加,則惑矣也。

接骨木

接骨木,味苦、辛,氣平,有小毒,入骨節,專續筋接骨,易起死回生。折傷吞酒,風癢湯浴。只用之以接續骨節,產前、產後皆不用。存之以備折傷之需。生接骨木獨用之,接骨固奇。然用之生血、活血藥中,其接骨尤奇。但宜生用為佳,至乾木用之,其力減半,炒用又減半也。蓋取其生氣則神而已矣。

蔓荊子

蔓荊子,味苦、辛、甘,氣溫、微寒,陽中之陰,無毒。入太陽經。主筋骨寒熱,濕痺拘攣,本經頭痛,頭沉昏悶,利關節,長髮,通九竅,去蟲,散風淫,明目,耳鳴乃止,齒動尤堅。此物散而不補,何能輕身耐老。胃虛因不可用,氣血弱衰者,尤不可頻用也。

或問蔓荊子,止頭痛聖藥,凡有風邪在頭面者,俱可用,而吾子又以為不可頻用,謂其攻而不補也。但藥取其去病,能去病,又何慮用之頻與不頻哉。不知蔓荊子體輕而浮,雖散氣不至於太甚,似乎有邪者,俱可用之。然而,虛弱者少有所損,則氣怯神虛,而不勝其野狼狽矣。予言不可頻用者,為虛者言之也。若形氣實,邪塞於上焦,又安在所禁之內哉。

蔓荊子佐補藥中,以治頭痛尤效,因其體輕力薄,藉之易於上升也。倘單恃一味,欲取勝於頃刻,則不能也。

或問蔓荊子入太陽經,能散風邪,何仲景張公不用之以表太陽之風邪,得毋非太陽之藥乎?不知蔓荊子入太陽之營衛,不能如桂枝單散衛而不散營,麻黃單散營而不散衛,各有專功。傷寒初入之時,邪未深入,在衛不可引入營,在營不可仍散衛。蔓荊子營衛齊散,所以不宜矣。

豬苓

豬苓,味苦、甘、淡,氣平。降也,陽也,無毒。入腎與膀胱經。通淋消腫滿,除濕利小便泄滯,助陽利竅,功專於行水,凡水濕在腸胃、膀胱、肢體、皮膚者,必須豬苓以利之。然而水濕之症有陽、有陰、有虛、有實,未可一概利之也。倘陰虛之症,輕用豬苓以瀉其水,水去陰亦消亡,必有口乾舌燥之症。況原無水濕之症,利之則重亡津液,陰愈虛矣。甚則有利小便,欲行點滴而不可得者,非誤利之明驗乎。雖然水濕之邪既在人身,豈可以陰虛難治,竟置於不治哉?用豬苓利水之藥,仍入之陰藥中,陰既不虛,而濕亦自利,安在豬苓之不可用乎。

或問豬苓利水,胡為利水而水不通,且多急悶而不可解,何也?此火蓄膀胱,而上焦之氣不升,肺金清肅之令不行於下焦之故也。夫膀胱瀉水也,然必得肺金之氣清肅下行,而乃水走於陰器而出。豬苓但利水,而不能升上焦之氣,上焦有火,過抑肺金,清肅之令不能行於下焦,不用降火之品,而唯從事于利水。所以,用豬苓而不效,非豬苓之不能利水也。

或問豬苓導水,使火邪從小便而出,是引火邪之下出也,然仲景張公往往用豬苓湯以散邪,何也?蓋豬苓之性,不特下走於陰竅,而且兼走於皮毛之竅,仲景夫子用豬苓湯者,惡邪不走膀胱而走皮膚,慮亡陽之症,所以用之,即引火邪從皮毛而外出也。然則豬苓不特引水下泄,而亦能引火外瀉也。

或問豬苓利水,何能解口之不渴也?夫小便數而口不渴者,火蓄於膀胱也。火蓄則熬乾其水,水沸而為熱,所以作渴。用豬苓以利水,實所以瀉火,火瀉而水獨存,則津液通,而上潤於口舌之間矣。然則豬苓非利水之藥,乃生津之藥也。

或疑豬苓為生津之藥,終不可為訓。曰︰豬苓利水盡,則口益乾,而欲其口舌之生津,難矣。所謂生津者,止能生於多水之症,而不能生於無水之症。無水之症,瀉水則水涸而火起;多水之症,瀉水則火降而水升。水既升矣,而津液有不潤於口齒者乎。是豬苓之生津,生於利水以去火,而非概生於利水也。

或疑豬苓、澤瀉,同是利水之物,而吾子偏分出功用之不同,非好奇耶?曰︰豬苓、澤瀉用既不同,義自各別,有異言異,有同言同,何好奇之有。

南燭枝葉

南燭,即烏米飯樹也。味苦,氣平,無毒。入腎。治一切風痰,悅顏色耐老,堅筋骨健行,久服,身輕不飢。多服,髮白變黑。此物草木之王,專益精而變白,老人尤宜服之。味雖苦而不寒,氣甚平,有益,乃續命之津、延齡之液也。世人不知用之,殊可惜。春間採嫩葉約二十斤,用蒸籠在飯鍋蒸之,雖歷鐵器無妨。否則,必須砂鍋內蒸熟,晒乾為末。飯鍋不能蒸,可用米煮粥上蒸之亦妙。不蒸熟而陰乾者,無用。大約一斤南燭葉末,加入桑葉一斤、熟地二斤、山茱萸一斤、白果一斤、花椒三兩、白朮二斤,為末,蜜為丸,白滾水送下一兩,每日于早晨服之。不特變白甚速,而且助陽補陰,延年益算。鄙意加入人參二兩,尤神之神也。倘命門寒者,加入巴戟天一斤,殊妙。

南燭葉固佳,而南燭子尤佳,深秋結實,先紅後紫,其味甘而酸,入腎、肝二經,勝於南燭之葉。添精益髓,舒筋明目,久服延年。余更有一方,用南燭子者二斤,搗爛,入白果去殼四兩,同搗,入山藥末一斤、茯苓四兩、芡實半斤,同搗為餅,火焙乾,為末。入枸杞子一斤、熟地一斤、山茱萸一斤、桑葉末一斤,嫩葉為妙,巨勝子半斤,共為末,蜜為丸。每日早晨,老酒送下五錢,一月白髮變黑矣,且能顏色如童子。此方不寒不熱,自是生精聖方,修服必有利益也。

或問變白藥多,何吾子獨稱南燭之子?蓋烏須藥,多是氣苦寒,恐有礙於脾胃。惟南燭氣味和平,而子尤加甘溫,益腎之餘,更能開胃健脾,真變白之神品、滋顏之妙藥。牧童採食,輒止飢,此非明驗歟。

或問南燭之黑須,吾子大肆闡揚,然未見子之自驗也。曰︰吾尚論《本草》,實欲闡發各藥之微。南燭黑須,古人有服之而驗者,不必鐸之自驗也。江南人多採之以煮飯,白米輒變為黑,故俗名“烏米飯”,非有據之談乎。

蜀椒

蜀椒,味辛,氣溫、大熱,浮也,陽中之陽,有毒。入心、脾、腎之經。卻心腹疼痛及寒溫痺疼,殺鬼疰蠱毒並蟲魚毒蛇,除皮膚骨節死肌,療傷寒溫瘧,退兩目翳膜,驅六腑沉寒,通氣脈,開鬼門,乃調關節,堅齒髮,暖腰膝,尤縮小便,理風邪,禁咳逆之邪,治噫氣,養中和之氣,消水腫、黃膽,止腸癖、痢紅。多食乏氣失明,久服黑髮耐老。功用實多,不只書上所載。然而少用則益,多用則轉損。入於補陰之藥,可以久服;入於補陽之劑,未可常施也。

按︰蜀椒功用實勝於近處所產,以蜀椒味輕,轉有益也。土產之椒,其辛香倍於蜀產,雖功用少薄,未嘗不可用也。大約蜀椒用一兩者,土產必須一兩二錢,何必專覓蜀椒哉。

或問蜀椒可以烏須,而烏須之方似可用之也?夫蜀椒未能烏須也,取其引烏須之藥,入任、督之路耳,大約烏須藥多寒,而蜀椒性熱,相侔同用,尤能製陰寒之氣,所以易於奏功,而變黑甚速也。但熱藥宜少用,不可多用耳。

吳茱萸

吳茱萸,味辛、苦,氣溫,大熱,可升可降,陽中陰也,有小毒。入肝、脾、腎之經。主咽塞氣不通,散氣膈冷氣窒塞,驅脾胃停寒,臍腹成陣絞痛,逐膀胱受濕,陰囊作疝剜痛,開腠理,解風邪,止嘔逆,除霍亂。因順折肝木之性,治吞吐酸水如神。厥陰頭疼,引經必用。氣猛,不宜多食,令人目瞪口開。久服亦損元氣,腸虛泄者尤忌。可逆用之以祛寒,複可順用之以解熱。大約祛寒可以多用,而解熱難以多投也。

按︰吳萸入四神丸中,以治腎泄,非用之以祛寒耶。然而,四神丸中用吳茱萸者,非盡去寒也,亦借其性燥以去濕耳。夫腎惡燥,而瀉久則腎正苦濕也。吳茱萸正喜其燥,以投腎之歡,入諸腎臟之逐其水而外走於膀胱,不走於大腸也。

或疑吳茱萸性熱祛寒,恐不可用之以解熱。不知從治之道,宜順而不宜逆。逆其性,致有相格之憂;順其性,始有相投之慶也。

鉤藤

鉤藤,味甘、苦,氣微寒,無毒。入肝經。治寒熱驚癇,手足螈 ,胎風客忤,口眼抽搐。此物去風甚速,有風症者,必宜用之。然尤能盜氣,虛者勿投。

或問鉤藤為手少陰、足厥陰要藥。少陰主火,厥陰主風,風火相搏,故寒熱驚癇之症生。但風火之生,多因於腎水之不足,以致木燥火炎,于補陰藥中少用鉤藤,則風火易散。倘全不補陰,純用鉤藤以祛風散火,則風不能息,而火且愈熾矣。

大腹皮

大腹皮,味辛、苦,氣微溫,降也,無毒。入肺、脾、胃三經。主冷熱諸氣,通大、小二腸,止霍亂痰隔醋心,攻心腹大腸壅毒,消浮腫。亦佐使之藥。若望其一味以攻邪,則單寒力薄,必至覆亡矣。

或問大腹皮,即檳榔之外皮也,繆仲醇謂氣味所主與檳榔同。而實不同也,大腹皮之功,尤薏苡、茯苓、車前、桑白皮、人參同用,始有功耳。

檳榔

檳榔,味辛、苦,氣溫,降,陰中陽也,無毒。入脾、胃、大腸、肺四經。消水穀,除痰癖,止心痛,殺三蟲,治後重如神,墜諸氣極下,專破滯氣下行。若服之過多,反瀉胸中至高之氣。善消瘴氣,兩粵人至今噬之如始。古人疑其耗損真氣,勸人調胃,而戒食檳榔。此亦有見之言,然而非通論也。嶺南煙瘴之地,其蛇蟲毒氣,借炎蒸勢氛,吞吐于山巔水溪,而山嵐水瘴之氣,合而侵人,有立時而飽悶暈眩者。非檳榔口噬,又何以迅解乎。天地之道,有一毒,必生一物以相救。檳榔感天地至正之氣,即生於兩粵之間,原所以救兩粵之人也。況此物降而不升,雖能散氣,亦不甚升,但散邪而不散正,此兩粵之人所以長服而無傷。至身離粵地,即不宜長服,無邪可散,自必損傷正氣矣。

或問檳榔乃消瘴之物,似宜止治瘴氣,何以治痢必須?曰︰檳榔雖可治痢,亦只宜於初起,而不宜於久痢也。痢無止法,用檳榔,所以下其積穢也,故初起之痢斷須用之。痢久則腸中無積穢之存,若仍如初痢之治法,則虛者益虛,而痢者益痢矣,是久痢斷不可用檳榔也。然吾以為初痢亦不可純用檳榔,用當歸、白芍為君,而佐之檳榔,則痢疾易痊,而正氣又複不損,實可為治痢之權衡也。

或疑檳榔去積滯,即宜獨用之,何以反佐之以當歸?當歸雖補猶滑,以助其攻也。何以更用白芍之酸收,偏能奏功哉。不知檳榔必得補以行其攻也。夫積滯之不行也。由於氣血之乾涸。倘徒用檳榔以攻其積滯,則氣血愈傷,而瘀穢愈阻而不通,故必須當歸以生氣血,則大腸自潤,有可通之機。然而,肝木克脾,木旺則火旺,火旺必爍乾氣血。當歸所生,不足以濟其所克,故必須益之芍藥以平肝,則肝不克脾,而芍藥酸中又能生血,以助當歸之潤,故同群共濟,以成檳榔之功,然則收之,正所以能其攻也。

五倍子

五倍子,一名文蛤。味辛、酸,氣平,無毒。入腎經。療齒宣疳 ,及小兒面鼻疳瘡,治風癬癢瘡,並治大人五痔下血。洗目消赤腫,止疼痛。染須髭變黑。專為收斂之劑,又禁瀉痢腸虛,解消渴,生津,卻頑疼,去熱。百藥煎,亦此造成。此藥外治之功居多,內治之功甚少,存之以備瘡毒之用耳。

或問五倍子乃收斂之藥,用之外治更宜,然而內治以固滑瀉,未嘗不佳,何子著《本草》單為外治留之乎?曰︰痢無止法,用澀藥以止痢,前人所戒。況五倍子止痢,乃不得已而用之,止痢之品甚多,何必借此不可用之藥。此鐸所以只取外治,而不取內治。

皂莢

皂莢,味辛、咸,氣溫,有小毒。入足厥陰、手少陰、手太陰三經。理氣疏風,搐鼻噴噎,可救五絕痰迷、中風不語諸症。敷腫痛即除,吐風痰,殺癆蟲精物,起風痺,治死肌,利竅開關,破症墮孕。此物備急用之藥,藥籠中不可無者也。

或問皂莢開關之藥,單用以取捷乎?夫皂莢之功用,不止此也。凡心疼之病,隨愈而隨發者,必用皂莢,始可除根,此《本草》所未言也。張夫子曾傳余治心痛之方,實有皂莢火炒一兩、炒梔子一兩、炙甘草五錢、白芍二兩、廣木香三錢,為細末。老黃米煮粥為丸,如米大,滾水送下即愈,永不再發。是皂莢又可以治心疼也。然而,皂莢非治心疼之藥,借其開竅引入於心之中,使諸藥直攻其邪也。

或問皂莢生用乎,抑熟用之乎?皂莢熟用則無益矣,必生用為佳。然而,生用切不可用蛀者。蓋皂莢蟲尤細,凡研末之時,蛀蟲乘開關之際,直入肺中,反成大害。故必須揀不蛀者,研為細末,即包在紙包之內,亦必須常取出經風,以防其再蛀。我有一方,製之最佳,用麝香同包,斷無再蛀之理,且又可借麝香之香,引入鼻竅,而開關更靈也。

或問用皂莢末以治中風,吐其痰而不愈,反成偏枯之症,何也?曰︰皂莢用末以吹鼻,使中風之人關開,實治方之功也。若入於稀涎散中吐之,非治也。蓋近來中風者,皆非真中風,盡由於陰陽水火之虛,或陰虛火炎,煎熬津液,結而為痰,熱極生風,猝然仆厥。使更吐痰,則愈損其津液矣。津液重傷,經絡無水以相養,或氣虛而無以相通,安得不變為拘攣偏廢之症哉。

或疑神仙傳載︰崔言逢異人傳皂莢刺三斤燒灰,調大黃末,以治大麻風,雖將死尚可救。何子注《本草》略之乎?曰︰皂角刺安能救大麻風哉,此誤傳也。用此方以救之,是速之死耳。

烏藥

烏藥,味辛,氣溫,陽也,無毒,入足少陰腎經及陽明胃腑。性多走泄,不甚剛強,諸冷能除。凡氣堪順,止翻胃,消積食作脹,縮小便,逐氣衝致疼,辟疫瘴時行,解蠱毒卒中,攻女人滯凝血氣,去小兒積聚蛔蟲。此品功多而效少,蓋佐使之至微者也。力微似可多用,然而多用反不見佳。不若少用之,以佐君臣之用耳。

烏藥無關輕重,其實過多功少,近人未知耳。產婦虛而胎氣不順者,切不可用,用則胎立墮。人以為順氣用之,誰知烏藥能順胎氣之實,而不能順胎氣之虛乎。不獨胎氣,凡氣虛者,俱不能順。惟氣血虛而帶鬱滯者宜之耳。

血竭

血竭,味辛、咸,氣平,有小毒。入腎。治跌打傷損,消惡毒癰疽,專破積血,引膿,驅邪氣止痛,外科多用之。然治諸痛,內治實神效。存之以備採用。 血竭內科可用,而近人不敢用之。不知血竭得補氣血之藥,其功更神。惜人未諳,故再表之也。

沉香

沉香,味辛,氣微溫,陽也,無毒。入命門。補相火,抑陰助陽,養諸氣,通天徹地,治吐瀉,引龍雷之火下藏腎宮,安嘔逆之氣,上通於心臟,乃心腎交接之妙品。又溫而不熱,可常用以益陽者也。

沉香溫腎而又通心。用黃連、肉桂以交心腎者,不若用沉香更為省事,一藥而兩用之也。但用之以交心腎,須用之一錢為妙。不必水磨,切片為末,調入於心腎補藥中,同服可也。

乳香

乳香,味辛、苦,氣溫,陽也,無毒。入脾、肺、心、肝、腎五臟。療諸般惡瘡及風水腫毒,定諸經卒痛並心腹急疼。亦入散膏,止痛長肉。更催生產。且理風邪,內外科皆可用。大約內治止痛,實為聖藥,研末調服尤神。

或問諸痛皆屬於火,而乳香性溫,宜與痛病不相合,何以定諸經之卒痛耶?蓋乳香氣雖溫,而味實苦,溫為熱,苦為寒。氣溫則先入於火之中,相合而不相礙;味苦則後居於痛之內,相製而不相違。此所以能定諸痛,而無不宜也。

丁香

丁香,有雌、雄之分,其實治病無分彼此。味辛,氣溫,純陽,無毒。入腎、胃二經,又走太陰肺臟。善祛口舌潰爛,伐逆氣殊功。止噫呃氣逆、翻胃嘔吐、霍亂,除心腹冷疼,暖腰膝,壯陽。殺疳 ,堅齒。治奶頭綻裂,消蟲毒膨脹。亦有旋轉天地之功,直中陰經之病,尤宜可用之,但不可用之於傳經之傷寒也。世人重母丁香,而輕公丁香,不知何故?謂母丁香能興陽道也。夫丁香而曰母,其屬陰,可知陰不能助陽,亦明矣。丁香公者易得,而母者難求,此世所以重母丁香也。舍易而求難,世人類如是夫。

阿魏

阿魏,味辛,氣平,無毒,熱。入脾、胃、大腸。殺蟲下惡氣,破症積,辟瘟禁瘧,卻鬼祛邪,蠱毒能消,傳尸可減,乃消毒攻邪之物,宜於外治,而不宜於內治者也。 阿魏以臭者為佳,無臭氣者皆假。然亦有臭者不可用,乃取蒜搗為汁而亂人者也,然我有辨真假之法,臭阿魏投之水中,半沉半浮者上也,浮者次之,沉者假物,而不堪入藥也。

沒藥

沒藥,味苦、辛,氣平,無毒。入脾、腎二經。消腫突惡瘡、癰疽潰腐,破血止痛如神,療墜墮跌打損傷尤效。亦內、外可用之藥,而外治更奇也。 沒藥亦有贗者,尤難辨。辨法亦投之水中,立時色黯者為真,否則假物,無益于用,不如勿用也。

雷丸

雷丸,味苦、咸,氣寒,有小毒。入脾、胃與大腸。胃熱可解,力能殺蟲。不論各蟲,皆能驅逐。男婦皆利,非利男子而不利婦人也。主癲癇狂走,墮鬼胎甚速。遇怪病在腹,無藥可治者,加入輒應如響。名曰雷丸者,言如雷之迅、如丸之轉也,走而不留,堅者能攻,積者能去,實至神之品。但有小毒,未免損傷胃氣,去病則已,不可多服。宜以之逐邪,不宜以之耗正也。

或問聞雷丸善治奇病,有之乎?雷丸何能治奇病也,用之有理則奇,用之無事則拙。吾深怪世人,無理而欲眩異也。

或問雷丸可以逐邪,亦可以逐鬼乎?既可逐邪,獨不可以逐鬼乎。惟是逐鬼與逐邪少異,逐邪須用攻邪之藥為佐,而逐鬼必須用補正之藥為君,未可單用攻劑也。

或問邪與鬼,何分?曰︰寒熱之有常,此邪氣而非鬼祟也。寒熱之無常,此邪祟而非邪氣矣。然亦不可拘也。天下有鬼祟憑之而無寒熱者,亦有寒熱未解,而鬼祟先去者。雖曰逐邪用攻邪之藥,逐鬼用補正之藥,苟能以補正為主,而佐之逐邪、逐鬼也,則無往而非宜也。

或問雷丸性至急,不識可少製而緩之乎?夫雷丸一製,則無用矣。大凡逐邪之藥,正取其迅速,製之則失其性,安能施其功用乎。設于同群之中,而佐之和平之味,則彼此調劑,自得其宜,亦不製之製也。

麥芽

大麥芽,味鹹,氣溫,無毒。入脾、胃二經。尤化米食,消痰亦效。孕婦勿服,多用恐墮胎元,若只用一、二錢,亦無妨。惟大麥煎糖,孕婦切戒。多食極消腎水,必損胎元矣。

或問麥芽亦米谷之類,何以能消米食?不知麥芽雖與米谷同類,而氣味相克,麥鐘四時之氣,而尤得夏氣俱多,米谷則得秋氣者也。夏氣克秋,米谷逢麥,猶秋得夏氣也,安得不消化乎。

或問麥芽消食,亦能消痰,江北中州之人尤善食面,宜痰食之咸化矣,何以消食多痰之比比乎?夫麥芽,乃大麥之芽,非小麥之芽也。大麥與小麥性殊,而功用各別,小麥養人而大麥傷人,且麥芽與未發芽之麥,功用亦殊也。未芽之大麥性靜,已芽之大麥性動,動則變,變則化矣。又何之疑乎。

或問小麥亦得夏氣,何以不克米谷?不知小麥雖與大麥同類,而早晚之性實異。大麥得夏之初氣,小麥得夏之中氣,初氣克削,中氣和平。故大麥消穀,而小麥養胃,且小麥無須芒,房亦易脫,形體亦甚不同。試看大麥芒能消無形之水腫,而小麥之房不能消濕,非一補一消之明驗乎。

赤小豆

赤小豆,味辛、甘、酸,氣溫而平,陰中之陽,無毒。入脾經。下水,治黃爛瘡,解酒醉,燥濕浸手足腫大,療腳氣入臍高突。但專利水逐津,久服令人枯燥,亦可暫用以利水,而不可久用以滲濕。濕症多屬氣虛,氣虛利水,轉利轉虛,而濕愈不能去矣,況赤小豆專利下體之水,而不能利上身之濕。蓋下體之濕,真濕也,用之而效。上身之濕,虛濕也,用之而益甚,不可不辨也。

或問赤小豆,即家園之紅豆乎?曰︰別是一種,其色如朱而發光,頭上一點黑如漆。若家園之紅豆,名曰紅,而色實紫,能療飢,而不能利水去濕,多食亦敗血,功用與赤小豆迥別。切勿以家園之紅豆,而錯用之也。

白扁豆

白扁豆,味甘,氣微溫,無毒。入脾、胃二經。下氣和中,除霍亂吐逆,解河豚酒毒,善治暑氣。佐參、茯、二朮,止瀉實神。但味輕氣薄,單用無功,必須同補氣之藥共用為佳矣。

或謂白扁豆非固胎之藥,前人安胎藥中往往用之,何故?蓋胎之不安者,由於氣之不安,白扁豆尤能和中,故用之以和胎氣耳。母和而安,即謂之能安胎也。亦可但單用此味,以安驟動之胎,吾從未見其能安者矣。

或問白扁豆氣味涼薄,亦可有可無之物,先生刪藥味甚多,何獨不刪白扁豆?夫扁豆乃五穀中最純之味,淡而不厭,可以適用者,不止入湯劑也,或入於丸劑,或磨粉而調食,均能益人。況功用不獨安胎,尤善種子。凡婦人之不受孕者,半由於任、督之傷也,白扁豆善理任、督,又入脾、胃二經,同人參、白朮用之,引入任、督之路,使三經彼此調和,而子宮胞胎自易容物。予所以特登此味,以為毓麟之資,豈漫然而收錄乎哉。

烏芝麻

烏芝麻,味甘,氣溫,無毒,入腎經,並通任、督之脈。功擅黑須,《圖經》未載,故近人無知之者。凡黑須髭之藥,缺烏芝麻則不成功。蓋諸藥只能補腎,而不能通任督之路也。唇口之間,正在任督之路,烏芝麻通任督而又補腎,且其汁又黑,所以取神效也。但功力甚薄,非久服多服,益之以補精之味,未易奏功也。

或問烏芝麻黑須髭,神農未書,《本草》不志,何吾子創言之哉?曰︰烏芝麻變白,予親試而驗者。乃不慎色故,余年四十早衰,須髯半白,服烏芝麻重黑,後因變亂,不慎酒色複白。可見,服烏須藥,必須斷欲,不可歸咎烏芝麻之無效驗焉哉。

或疑烏芝麻即白芝麻同類,未聞白芝麻之潤腎,烏芝麻之變白,恐亦好事者之言。不知烏芝麻之變白,實有義也。芝麻性潤而汁烏,烏自入腎,既入腎,自能潤髭矣,況又通任督之脈乎。然而,烏芝麻之義,又不止此,烏芝麻更能上潤於心,使心火不炎,不燒任督之路,引補腎之藥至於唇口,故能變白也。

巨勝子

巨勝子,非胡麻也。味甘,氣溫平,無毒。丹溪盛稱之。原有功益也。入心、腎二經。補虛羸,耐飢渴寒暑,填堅髓骨,益氣力,長肌膚,明目輕身,延年不老,益元陽,興陰莖,尤生津液,入口即生,與人參相同。其補益之功,不可思議。惟其體尤輕,內實者正無多也,然亦不必盡是內實者始可用,亦不必盡去其殼,但投之水中,半沉半浮者即可用,將浮者棄去,取出沉與半沉者,用地黃汁泡之一日,晒乾,磨末用為妙。此藥宜入丸,而不宜煎湯,煎則味不能出也。

或問巨勝子胡僧用入桑葉中為丸,果有益乎?此奇方也。先君曾服之,年愈六十,須髯未白,後不服此藥即白,可見此方之奇。蓋巨勝子得桑葉更神者。

或問巨勝子載之《參同契》書中,謂是長生之藥。但不知何法服食便可長生?嗟乎﹗長生,即不死之謂也。世人安有服草木之味,而即能長生者乎。夫欲求長生,舍金丹之法,無他藥也。雖然金丹不可得,而巨勝子則易得,胡僧之方雖佳,尚未盡妙。鐸有一方,名延景丸,用巨勝子二斤、熟地一斤、山藥一斤、桑葉乾者二斤,三月盡採之,晒乾為末者佳,老葉不可用,茯苓三兩、薏苡仁三兩、芡實三兩、淫羊霍半斤、巴戟天一斤、山茱萸半斤、北五味三兩、菟絲子一斤,各為末,蜜為丸。每日白滾水送下五錢,長年可服,如脾氣欠健,加白朮一斤。氣虛,加人參六兩、黃 一斤。陽道欠舉,加肉桂三兩。此方不寒不熱,實延齡妙法,雖治百歲外,尚可服也。是乃南岳道士所傳,謂鐸最宜服,可登百歲外。鐸用是公之天下,願共珍之。

火麻子

火麻子,味甘,氣平,無毒。入陽明大腸經及足太陰脾臟。益氣補中,催生下乳,去中風汗出、皮膚頑痺,潤大腸風熱結澀便難,止消渴而小水能行,破精血而血脈可複。產逆橫生易順,沐發可潤。此物性過於潤,凡燥結者,可借之以潤腸,而脾氣虛者,斷難多服。至於吞之可以見魅,祝之可以辟瘟,俱非近理之談,而不老神仙尤為荒誕。產後宜戒,慎勿輕投之也。

或問火麻子宜於大便燥結之人,《本草》所載其功用,亦果多乎?夫火麻子實有功用,但宜于實症,而不宜於虛症而已。

神曲

神曲,味甘,氣平,無毒。入脾、胃二經。下氣調中。止瀉,開胃,化水穀,消宿食,破症結,逐積痰,療婦人胎動不安,治小兒胸腹堅滿。行而不損,與健脾胃之藥同用,多寡勿忌。但世人所造神曲之法,欠妙。予師傳製法︰擇六月六日,用白面三斤,蒼甘草搗爛取汁一合,以井水調勻,又桑葉十斤,搗研爛,取布瀝出汁,再用赤小豆一升磨末,拌面勻,以前二汁拌之成餅,以野蓼蓋之十四日,取出紙包之,懸於風處陰乾。臨時用最佳。由二、三分用至二錢,其效如響也。

或疑製法異於前人,不可為訓。不知前人之方過於刻削,惟此方和平,可為攻補之佐使也。

酒,味苦、甘、辛,氣大熱,有毒。無經不達,能引經藥,勢尤捷速,通行一身之表,高中下皆可至也。少飲有節,養脾扶肝,駐顏色,榮肌膚,通血脈,濃腸胃,御露霧瘴氣,敵風雪寒威,諸惡立驅,百邪竟辟,消愁遺興,揚意宣言,此酒之功也。若恣飲助火,則亂性損身,爛胃腐腸,蒸筋潰髓,傷生減壽。此酒之過也。嗟乎。酒何過哉。知酒之功受其益,知酒之過而防其損,何害於人。況酒又實能愈人之病乎。

或問酒味甘者多熱,味苦者多寒。仲景張公用苦酒,以治咽喉之腫痛與黃汗之淋漓,似乎飲甘香,不若飲苦辣,不致燒腸腐胃耳。

醋,味酸、寒,氣溫,無毒。入胃、大腸,尤走肝臟。散水氣,殺邪毒,消癰腫,斂咽瘡,祛胃脘氣疼並堅積症塊,治產後血暈及傷損金瘡。按醋乃食物中必需,用之入藥絕少。然亦有不得不用之時,其功用必宜知也。故存之以備稽考矣。

或問米醋可以入藥,不是米醋,亦可入藥否?夫醋必米造,始得溫熱之氣,否則,味過於酸,入肝不能收斂,及走筋而縮澀矣,故入藥必取米醋。凡吐血,與肢體肚臍出血,與毛孔標血者,用醋二升煮滾,傾在盆內,以雙足心泡之,少頃即止血。此則不必米醋,凡米醋皆可用,正取其過酸,易於斂澀而寧謐耳。

冬葵子

冬葵子,味甘,氣寒,性滑利,無毒。主五臟六腑寒熱、羸瘦五癃,利小便,療婦人乳難內閉。久服,堅骨長肌肉。冬葵子本非佳品,然藥籠中必備者,以其能順胎也。橫生倒產,子死腹中,必藉此以滑之也。

或問冬葵子治難產,未見神效,何子獨取之?曰︰冬葵子治難產,亦要人必用之耳。當橫生倒產之時,或卻一足下而一足不下,或于一臂伸而一臂不伸,欲開產門而兒頭未順也,不可遽用柞木枝以先啟產戶,以針利之而兒已死,疾痛不知,徒刺無益。若不用冬葵子以助其胞胎之順利,又何以救危亡于頃刻乎,然而,徒用冬葵子,不知加入人參、當歸、川芎之類,補氣血以生水,則胞胎乾涸。亦本能活利順生,變危為安也。

生薑

生薑,味辛、辣,大熱。通暢神明,辟疫 ,且助生發之氣,能祛風邪。薑通神明,古志之矣。然徒用一二片,欲遽通神明,亦必不得之數。或用人參,或用白朮,或用石菖蒲,或用丹砂,彼此相濟,而後神明可通,邪氣可辟也。生薑性散,能散風邪,傷風小恙,何必用桂枝。用生薑三錢,搗碎,加薄荷二錢,滾水沖服,邪即時解散,真神妙方也。

或問生薑發汗,不宜常服,有之乎?曰︰生薑四時皆可服,但不宜多服,多服散氣,豈特發汗哉。

或問生薑辛散,既能散氣,似不宜常服,然而多服則正氣受傷,少服則正氣無害,又不可過于避忌,坐視而不收其功也。至於偶受陰寒,如手足厥逆,腹痛繞腹而不可止,不妨多用生薑,搗碎炒熱,慰於心腹之外,以祛其內寒也。

乾薑(炮薑)

乾薑味辛,炮薑味苦,皆氣溫大熱,半浮半沉,陽中陰也。解散風寒濕痺、鼻塞頭痛、發熱之邪者,乾薑也;調理痼冷沉寒、霍亂腹痛吐瀉之痰者,炮薑也。蓋乾薑治表,而炮薑溫中。其所以治表者,乾薑走而不收,能散邪於外也;其所以溫中者,炮薑止而不動,能固正於內也。雖然薑性大熱而辛散,俱能散邪補正,安在炮製而異宜。乾薑散邪之中,未嘗無溫中之益。炮薑固正之內,未嘗無治表之功。但乾薑散多於溫,而炮薑固多於散耳。

或問乾薑用之於理中湯中,佐附子以成功,豈有妙義乎?曰︰無妙義,仲景夫子不用之矣。理中湯,理中焦也。雖有白朮是理中焦之藥,然氣味與附子溫熱之性尚不相同,故入用乾薑之辛熱,與附子同性,專顧中焦,則附子亦顧戀同氣而不上越,共逐中焦之寒,以成其健脾還陽之功也。

或問傷寒門中有薑附湯,其用乾薑之義,想亦與理中湯同意?曰︰薑附湯中用人參,似與理中湯相同,而孰知別有意義。理中湯,理中焦;薑附湯,治下焦也。附子領人參直入於至陰之中,專祛腹中之寒,而軀外皮膚之寒邪,則未遑驅逐。加乾薑走而不守,如大將親搗巢穴,而偏裨旁掠於外,自然內外整肅,遠近安奠也。倘只用附子、人參,未嘗不可奏功,然而攻彼失此,仲景夫子所以必加入乾薑,使同隊而並逐也。

或問四逆湯亦用乾薑,其義豈有異乎?夫四逆湯之用乾薑,又非前二條之意。四逆湯,乃救逆也。救氣之逆,必須同群共濟,故用附子、肉桂為君,必用乾薑為副,否則,氣逆而不能遽轉矣。

或問乾薑用之白通湯中以通脈,吾懼其散氣,則脈隨氣而散矣,又何以通脈哉?嗟乎﹗脈非氣通,又用何物以通之。乾薑原非通脈之藥,正取其通氣耳,氣通則脈通矣。夫脈之不通者,乃寒凝而不通,非氣絕而不通也。用乾薑以散寒,寒氣散,脈氣有不通乎。

或問乾薑既能通氣,用乾薑足矣,何以又用蔥耶?曰︰蔥性亦散氣者也。單用乾薑,恐通氣有餘而通脈則不足,單用蔥,恐通脈有餘,而通氣又不足。合而用之,氣通又不傷脈,脈通又不傷氣,兩相濟而成功,何傷氣之足憂乎。

或問乾薑炒熟入於健脾藥中,謂能補脾以生氣,然乎?曰︰乾薑溫熱,原有益於脾氣,何在炒熟始能補土以生氣。但乾薑性走,脾氣不獨受其惠。一經炮製,則乾薑守而不走,獨留於脾中,諸經不得而奪之,自然較生用更效也。

白芥子

白芥子,味辛,氣溫,無毒。入肝、脾、肺、胃、心與胞絡之經。能去冷氣,安五臟,逐膜膈之痰,辟鬼祟之氣,消癖化瘧,降息定喘,利竅明目,逐瘀止疼,俱能奏效。能消能降,能補能升,助諸補藥,尤善收功。近人不知用白芥以化痰,而頻用半夏、南星以耗氣,所不解也。

白芥子善化痰涎,皮裡膜外之痰無不消去,實勝於半夏、南星。半夏性燥而爍陰,南星味重而損胃。獨白芥子消化痰涎,又不耗損肺、胃、肝、心之氣,入於氣分而實宜,即用於血分而亦當者也。

或疑白芥子止能消膜膈之痰,而不能消胃肺之痰,似乎消肺之痰必須貝母,消胃之痰必須半夏也。而誰知不然。夫膜膈之痰,統胃、肺而言之也。胃、肺中之膜膈,尤善藏痰者也。白芥子消膜膈之痰,是有痰之處無不盡消,況且肺、胃淺近之間,豈有反不能消之理。試看瘧疾,正痰藏於膜膈之中也。用白芥子一兩,炒為末,米飲為丸,一日服盡,而久瘧頓止,非消痰之明驗乎,瘧止之後,神氣不倦,非消痰而不耗氣之明驗乎。故白芥子消痰,實勝於貝母、半夏,誰謂肺、胃之痰不能消也。

或謂白芥子雖消膜膈之痰,未必氣之不耗,天下安有消痰之藥而不耗氣者乎?曰︰白芥子實不耗氣,能安五臟。耗氣則五臟不安矣,豈有五臟安而耗氣者乎。其餘消痰之藥,或安肺而不安胃,或安胃而不安肺,總不如白芥子之能安五臟也。此所以實勝於各消痰之藥耳。

或疑白芥子消痰而不耗氣,然用之而痰仍未消,是消膜膈之痰,未可全信也。曰︰白芥子只可消膜膈之痰,而腎中之痰,不能消也。服白芥子而仍有痰者,宜補其腎,腎足而痰自化,何疑白芥子非消膜膈之痰乎。

或疑白芥子消陰分之痰,不消陽分之痰,然乎?曰︰非也。芥子陰分、陽分之痰,無不盡消,不必分陰陽也。但腎經水泛火沸之痰不能化,余則盡消而無疑矣。

或問白芥子即芥菜之子,人食芥菜,覺消食之甚多,是白芥子大能消食,似未可多食也。 誰知芥菜消食,而芥子消痰,各不相同,不可疑其菜,而戒其子也。

或疑白芥子消膜膈之痰而不耗氣,發明幾無遺議,但不知膜膈之痰在於何處?曰︰在胃脘之上下之中,而不在胃脘上下之外。雖痰分五臟六腑,要皆存於胃脘膜膈之中。白芥子善消膜膈之痰,亦於胃脘中消之,豈各入五臟六腑而後消之乎。

萊菔子(即蘿卜子)

蘿卜子,味辛、辣,氣溫,無毒。入胃、脾二經。卻喘咳下氣甚神,解面食至效。治風痰,消惡瘡,善止久痢,除脹滿亦奇,但宜少少用之。補氣之藥得之,而無大過之憂。利濕之劑入之,而有善全之妙。多服則損氣,久服則傷陰也。

或疑蘿卜子能治喘脹,然古人用之於人參之中,反奏功如神。人參原是除喘消脹之藥,萊菔子最解人參,何以同用而奏功乎?夫人參之除喘消脹,乃治虛喘虛脹也。虛症反現假實之象,

人參遽然投之,直至其喘脹之所未能驟受,往往服之而愈喘愈服者有之。雖所增之喘脹,乃一時之假象,少頃自然平複,然終非治之之善。少加蘿卜子以製人參,則喘脹不敢增,而反得消喘消脹之益,此所謂相製而相成也。

或問蘿卜子專解人參,用人參而一用蘿卜子,則人參無益矣。此不知蘿卜子,而並不知人參者也。人參得蘿卜子,其功更補。蓋人參補氣,驟服氣必難受,非止喘脹之症也,然得蘿卜子,以行其補中之利氣,則氣平而易受。是蘿卜子平氣之有餘,非損氣之不足,實製人參以平其氣,非製人參以傷其氣也。世人動謂蘿卜子解人參,誤也。

瓜蒂

瓜蒂,味苦,性寒,有小毒。凡邪在上焦,致頭目、四肢、面上浮腫,與胸中積滯,並下部有脈、上部無脈者,皆宜用瓜蒂以吐之也。

或問瓜蒂可療黃膽,吾子略而不言,何也?夫黃膽之症,多從下受,用瓜蒂吐之,是從上療之也,似乎相宜。然而,黃膽乃濕熱壅於上、中、下三焦,下病而止治上,將置中焦于不問乎,此瓜蒂不可治黃膽亦明矣。余所以作缺疑之論矣也。

或問瓜蒂能去鼻中息肉,子亦不論,是何說乎?曰︰鼻中生息肉者,因肺中之熱也。用瓜蒂以吐去痰涎,則肺熱除,而鼻火亦泄,似乎相宜。然而,肺熱雖移熱於鼻,上吐以泄鼻中之火,勢必中傷肺中之氣。肺氣既傷,胃氣自逆,肺心反動其火,火動鼻中,更添熱氣,前之息肉未消,而後之息肉又長矣,予所以削而不道也。至於瓜蒂性易上湧,不宜輕用,不獨鼻中生息肉也。若胸中無寒,胃家無食,皮中無水,心中無邪,以致諸虛各症,均宜慎用。誤用則禍不旋踵矣也。

蔥,味辛,氣溫,升也,陽也,無毒。入足陽明胃經,及手太陰肺脈。疏通關節,祛逐風邪,理霍亂轉筋,治傷寒頭痛,殺魚肉之毒,通大小腸,散面目腫浮,止心腹急痛,去喉痺,愈金瘡折傷血出疼,搗爛炒熱,傅之血止。安娠妊,塞衄血,除腳氣奔豚之邪,療蛇傷蚯蚓之毒,功專發散,食多神昏。病屬氣虛,尤勿沾口。可為佐使,而亦可為君臣。大約為佐使者內治也,為君臣者外治也。外治宜多,內治宜少也。

蔥有益而亦有損。益者,通氣而散邪。損者,昏目而神奪也。北人喜食蔥,往往壞目,習俗使然,不能禁耳。

蔥善通脈,仲景夫子所以製通脈湯也。蓋蔥空中而善通氣,通氣即通脈也。溫其裡之寒,解其表之熱,故脈之不通者即通。世人疑用蔥以散邪,則失用蔥之意矣。

韭(韭子)

韭,味辛微散,氣溫性急。溫中下氣,歸心益陽,暖膝脛,和臟腑,除胸腹 癖痼冷,止莖管白濁遺精,活血解毒。少用則有益於腎,多食則有損於心,蜜食殺人,不可不戒。 韭子善止遺精,功勝於葉,然亦不可多用也。

或問《神農本草》云病患可久服韭,而吾子曰不可多食,豈神農非歟?嗟乎。《神農本草》因傳世既久,遠落誤傳耳。夫韭性辛溫,尤善通利。雖曰益腎,未免消多於補,多食能令人神昏,正傷心之明驗。此予所以戒之也。

大蒜,味辛,氣大溫,有毒。入五臟。解毒去穢,除瘧辟瘟,消肉消食,止吐止瀉。外治塗足心,可以止衄。此物亦可救急,但不宜多食,過傷損胃脾之氣耳。古人云︰蒜有百益,其損在目。然而損不止在目也。耗肺氣,傷心氣,動胃氣,消脾氣,伐腎氣,觸肝氣,發膽氣,此人之未知也。但有損而有益,祛寒氣,辟臭氣,止逆氣,解毒氣,除瘧氣,消肉氣,此則人之所知也。兩相較之,損多而益少,未可謂益百而損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