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充血証即《內經》之所謂厥証,亦即後世之誤稱中風証,前論已詳辯之矣。而論此証者謂其猝發於 一旦,似難為之預防。不知凡病之來皆預有朕兆,至腦充血証,其朕兆之發現實較他証為尤顯著。且有在數 月之前,或數年之前,而其朕兆即發露者。今試將其發現之朕兆詳列於下︰
上所列之証,偶有一二發現,再參以脈象之呈露,即可斷為腦充血之朕兆也。愚十餘年來治癒此証頗多,曾酌定建瓴湯一方,服後能使腦中之血如建瓴之水下行,腦充血之証自愈。爰將其方詳列於下,以備醫界採用。
【建瓴湯】
生懷山藥(一兩) 懷牛膝(一兩) 生赭石(八錢軋細) 生龍骨(六錢搗細) 生牡蠣(六錢搗細) 生懷地黃(六錢) 生杭芍(四錢) 柏子仁(四錢)
磨取鐵鏽濃水以之煎藥。
方中赭石必一面點點有凸,一面點點有凹,生軋細用之方 效。若大便不實者去赭石,加建蓮子(去心)三錢。若畏涼者,以熟地易生地。
在津曾治遲××之母,年七旬有四,時覺頭目眩暈,腦中作疼,心中煩躁,恆覺發熱,兩臂覺撐 脹不舒,脈象弦硬而大,知系為腦充血之朕兆,治以建瓴湯。連服數劑,諸病皆癒,惟脈象雖不若從前之大,而仍然弦硬。因苦于吃藥,遂停服。後月餘,病驟反複。又用建瓴東加減,連服數劑,諸病又愈。脈象仍未和 平,又將藥停服。後月餘,病又反複,亦仍用建瓴東加減,連服三十餘劑,脈象和平如常,遂停 藥勿服,病亦不再反複矣。
天津王姓叟,年過五旬,因頭疼、口眼歪斜,求治于西人醫院,西人以表測其脈,言其脈搏之力已達百六十毫米汞柱,斷為腦充血証,服其藥多日無效,繼求治于愚。其脈象弦硬而大,知其果系腦部充血,治以建瓴湯,將赭石改用一兩,連服十餘劑,覺頭部清爽,口眼之歪斜亦癒,惟脈象仍未複常。複至西人醫院以表測脈,西醫謂較前低二十餘毫米汞柱,然仍非無病之脈也。後晤面向愚述之,勸其仍須多多服藥,必服至脈象平和,方可停服。彼覺病愈,不以介意。後四閱月未嘗服藥。繼因有事出門,勞碌數旬,甫歸後又連次勞累,一旦忽眩仆于地而亡。觀此二案,知用此方以治腦充血者,必服至脈象平和,毫無弦硬之意,而後始可停止也。
友人朱缽文,未嘗業醫而實精於醫。嘗告愚曰︰“腦充血証,宜於引血下行藥中加破血之藥以治之。”愚聞斯言,恍有悟會。如目疾其疼連腦者,多系腦部充血所致,至眼科家恆用大黃以瀉其熱,其腦與目即不疼,此無他,服大黃後腦充血之病即癒故也。夫大黃非降血兼能破血最有力之藥乎?由斯知凡腦充血証其身體脈象壯實者,初服建瓴湯一兩劑時,可酌加大黃數錢。其身形脈象不甚壯實者,若桃仁、丹參諸藥,亦可酌加于建瓴湯中也。
天津于氏少婦,頭疼過劇,且心下發悶作疼,兼有行經過多症,以建瓴東加減治癒。至唐宋以來名此証為中風者,亦非無因。嘗征以平素臨症實驗,知腦充血証恆因病根已伏於內,繼又風束外表,內生燥熱,遂以激動其病根,而猝發於一旦。是以愚臨此証,見有夾雜外感之熱者,恆于建瓴湯中加生石膏一兩;或兩三日後見有陽明大熱、脈象洪實者,又恆治以白虎湯或白虎加人參湯,以清外感之熱,而後治其腦充血証。此愚生平之閱歷所得,而非為唐宋以來之醫家諱過也。然究之此等証,謂其為中風兼腦 充血則可,若但名為中風仍不可也。迨至劉河間出,謂此証非外襲之風,乃內生之風,實因五志過極,動火而猝中。大法以白虎湯、三黃湯沃之,所以治實火也;以逍遙散疏之,所以治鬱火也;以通聖散、涼膈散雙解之,所以治表裡之邪火也,以六味湯滋之,所以壯水之源以製陽光也;以八味丸引之,所謂從治之法,引火歸原也;又用地黃飲子治舌喑不能言,足廢不能行。此等議論,似高於從前誤認腦充血為中風者一籌。蓋腦充血証之起點,多由於肝氣肝火妄動。肝屬木能生風,名之為內中風,亦頗近理。然因未悟《內經》所謂血之與氣並走於上之旨,是以所用之方,未能絲絲入扣,與病証吻合也。至其所載方中有防風、柴胡、桂、附諸品,尤為此証之禁藥。
《金匱》有風引湯除熱癱癇。夫癱既以熱名,明其病因熱而得也。其証原似腦充血也。方用石藥六味,多系寒涼之品,雖有乾薑、桂枝之辛熱,而與大黃、石膏、寒水石、滑石並用,藥性混合,仍以涼論(細按之桂枝乾薑究不宜用)。且諸石性皆下沉,大黃性尤下降,原能引逆上之血使之下行。又有龍骨、牡蠣與紫石英同用,善斂衝氣,與桂枝同用,善平肝氣。肝沖之氣不上干,則血之上充者自能徐徐下降也。且其方雖名風引,而未嘗用祛風之藥,其不以熱癱癇為中風明矣。特後世不明方中之意,多將其方誤解耳。拙擬之建瓴湯,重用赭石、龍骨、牡蠣,且有加石膏之時,實竊師風引湯之義也(風引湯方下之文甚簡,似非仲景筆墨,故方書多有疑此系後世加入者,故方中之藥品不純)。
【附錄】
湖北天門崔××來函︰張港一人患腦充血証,忽然仆地,上氣喘急,身如角弓,兩目直視。 全家惶恐,眾醫束手,殮服已備,迎為延醫。遵建瓴湯原方治之,一劑病愈強半。後略 有加減,服數劑,脫然痊癒。
按︰鎮肝熄風湯,實由建瓴東加減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