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衷中參西錄 二、藥物

76-79 蟬蛻、羚羊角、血餘炭、指甲

清 張錫純

76.蟬蛻

蟬蛻︰無氣味,性微涼。能發汗,善解外感風熱,為溫病初得之要藥。又善托隱疹外出,有皮以達皮之力,故又為治隱疹要藥。與蛇蛻並用,善治周身癩癬瘙癢。若為末單服,又善治瘡中生蛆,連服數次其蛆自化。為其不飲食而時有小便,故又善利小便;為其為蟬之蛻,故又能脫目翳也。蟬亦止小兒夜啼,又善醫音啞。

憶一九三六年秋,余友姚××,偶為外感所襲,音啞月餘,余為擬方,用淨蟬蛻(去足土)二錢,滑石一兩,麥冬四錢,胖大海五個,桑葉、薄荷葉各二錢,囑其用水壺泡之代茶飲,一日音響,二日音清,三日痊癒。以後又用此方治癒多人,屢試屢驗。

受業孫××謹識


77.羚羊角

羚羊角︰性近於平不過微涼。最能清大熱,兼能解熱中之大毒。且既善清裡,又善透表,能引臟腑間之熱毒達於肌膚而外出,疹之未出,或已出而速回者,皆可以此表之,為托表麻疹之妙藥。即表之不出而毒氣內陷者,服之亦可內消。又善入肝經以治肝火熾盛,至生眼疾,及患吐衄者之妙藥。所最異者性善退熱卻不甚涼,雖過用之不致令人寒胃作泄瀉,與他涼藥不同。此乃具有特殊之良能,非可以尋常藥餌之涼熱相權衡也。或單用之,或雜他藥中用,均有顯效。今特將所用羚羊角治癒之病十餘則,詳錄於下以征明之。

【附案】

壬寅之歲,季春夜半,表弟劉××之子,年六歲,於數日間出疹,因其苦於服藥,強與之即作嘔吐,所以未求診視。今夜忽大喘不止,有危在頃刻之勢,不知還可救否。遂與同往視之,見其不但喘息迫促,且精神恍惚,肢體騷擾不安;脈象搖搖而動,按之無根;其疹出第三日即靨,微有紫痕,知其毒火內攻,肝風已動也。因思熄風、清火,且托毒外出,惟羚羊角一味能兼擅其長,且色味俱無,煎湯直如清水,孺子亦不苦服。遂急取羚羊角三錢煎湯,視其服下,過十餘分鐘即安然矣。

奉天王××之孫女,年五六歲,患眼疾。先經東醫治數日不癒,延為診視。其兩目 肉長滿,遮掩目睛,分毫不露,且疼痛異常,號泣不止。遂單用羚羊角二錢,俾急煎湯服之。時已屆晚九點鐘,至夜半已安然睡去,翌晨 肉已退其半。又煎渣服之,痊癒。蓋肝開竅於目,羚羊角性原屬木,與肝有同氣相求之妙,故善入肝經以瀉其邪熱,且善伏肝膽中寄生之相火,為眼疾有熱者無上妙藥。

奉天韓姓媼,年六十餘,臂上生疔毒,外科不善治療,致令毒火內攻,熱痰上壅,填塞胸臆,昏不知人。有東醫數人為治移時不癒,氣息益微。延為診視,知系痰厥。急用蓬砂五錢,煮至融化,灌下三分之二,須臾嘔出痰涎若干,豁然頓醒。而患處仍腫疼,其疔生於左臂,且左脈較右脈洪緊,知系肝火熾盛,發為腫毒也。遂投以清火解毒之劑,又單將羚羊角二錢煎湯兌服,一劑而癒。

奉天王××之幼女,年五歲,因出疹倒靨過急,毒火內鬱,已過旬日,猶大熱不止,其形體病久似弱,而脈象確有實熱,且其大便乾燥,小便黃赤,知非輕劑所能治癒。將為疏方,為開羚羊角二錢,生石膏二兩,煎湯一大盅,俾徐徐飲下。連服兩劑,痊癒。

奉天劉××之幼女,年四歲,於孟夏時胸腹之間出白痧若干,旋即不見,周身壯熱,精神昏憒,且又泄瀉,此至危之候也。為疏方︰生懷山藥、滑石各八錢,連翹、生杭芍各三錢,蟬蛻、甘草各二錢,羚羊角一錢(另煎兌服),煎湯一大盅,和羚羊角所煎之湯,共盅半,分三次溫服下,其白痧複出,精神頓爽,瀉亦遂止。繼又用解毒清火之品調之,痊癒。

奉天馬××之幼子,年四歲,因出疹靨急,來院求為延醫。其狀閉目喘促,精神昏昏,呼之不應,周身壯熱,大便數日未行。斷為疹毒內攻,其神明所以若斯昏沉,非羚羊角、生石膏並用不可。遂為疏方︰生石膏一兩,玄參、花粉各六錢,連翹、金銀花各三錢,甘草二錢,煎湯一大盅,又用羚羊角二錢煎湯半盅,混合,三次溫服下,盡劑而癒。

奉天陳姓女,年六七歲,疹後旬餘灼熱不退,屢服西藥不效。後愚視之,脈象數而有力,知其疹毒之餘熱未清也。俾單用羚羊角一錢煎湯飲之,其熱頓癒。

天津俞××之幼子,年四歲,出疹三日,似靨非靨,周身壯熱,渴嗜飲水,其精神似有恍惚不穩之意,其脈象有力,搖搖而動。恐其因熱發痙,為開清熱托毒之方,加羚羊角一錢以防其發痙,購藥至,未及煎而痙發,且甚劇,遂將羚羊角與諸藥同時各煎,取湯混合,連連灌下,其痙即癒。又將其方去羚羊角,再煎服一劑,痊癒。

滄州張××,來院詢方,言其家有周歲小兒出疹,延醫調治數日,其疹倒靨皆黑斑,有危在旦夕之勢,不知尚可救否。細詢之,知毒熱內陷。為開羚羊角一錢及玄參、花粉、連翹各數錢,俾將羚羊角另煎湯半茶盅,與餘三味所煎之湯兌服,一劑而癒。

滄州趙××幼子,年五歲,因感受溫病發痙,昏昏似睡,呼之不應,舉家懼甚,恐不能救。其脈甚有力,肌膚發熱。因曉之曰︰“此証因溫病之氣循督脈上行,傷其腦部,是以發痙,昏昏若睡,即西人所謂腦脊髓炎也。病狀雖危,易治也。”遂單用羚羊角二錢,煎湯一盅,連次灌下,發痙遂愈,而精神亦明了矣。繼用生石膏、玄參各一兩,薄荷葉、連翹各一錢,煎湯一大盅,分數次溫飲下,一劑而脈靜身涼矣。蓋痙之發由於督脈,因督脈上統腦髓神經也(督脈實為腦髓神經之根本)。羚羊之角乃其督脈所生,是以善清督脈與神經之熱也。

滄州劉××之幼子,甫周歲,發生扁桃體炎喉証,不能食乳,劇時有礙呼吸,目睛上泛。急用羚羊角一錢,煎湯多半杯,灌下,須臾呼吸通順,食乳如常。

滄州李氏婦,年二十餘,因在西醫院割瘰癧,住其院中,得傷寒証甚劇,西醫不能治。延往診視,其喘息迫促,脈數近七至,確有外感實熱,而重診無力,因其割瘰癧已至三次,屢次聞麻藥,大傷氣分故也,其心中覺熱甚難支,其脅下疼甚。急用羚羊角二錢,煎一大盅,調入生雞子黃三枚,服下,心熱與脅疼頓止。繼投以大劑白虎加人參湯,每劑煎湯一大碗,仍調入生雞子黃三枚,分數次溫服下,連服二劑痊癒。

內子王氏生平有病不能服藥,聞藥氣即思嘔吐。偶患大便下血甚劇,時愚自奉還籍,彼自留奉,因粗識藥性,且知羚羊角毫無藥味,自用羚羊角一錢煎湯服之,立癒。

友人毛××,善治吐衄聞名。其治吐衄之方,多用羚羊角。曾詢其立方之義。××謂︰吐衄之証多因衝氣上衝,胃氣上逆,血即隨之妄行。其所以衝胃衝逆者,又多為肝火、肝氣之激發,用羚羊角以平肝火、肝氣,其衝氣不上衝,胃氣不上逆,血自不妄行而歸經矣。愚深韙斯論,遇吐衄証仿用之,果效驗異常。

所可慮者,羚羊角雖為挽回險証之良藥,然其價昂貴,愚因臨証細心品驗,遇當用羚羊角之証,原可以他藥三種並用代之,其藥力不亞羚羊角,且有時勝於羚羊角,則鮮茅根、生石膏與西藥阿斯匹林並用是也。今爰將此三藥並用之分量酌定於下,且為定一方名,以便於記憶。

【甘露清毒飲】
鮮茅根(六兩,去淨皮切碎) 生石膏(兩半,搗細) 阿斯匹林(半瓦)
將前二味煎湯一大碗,分三次送服阿斯匹林,兩點鐘服一次。若初次服藥後遍身出汗,後兩次阿斯匹林宜少服,若分毫無汗,又宜稍多服。以服後微似有汗者方佳。至石膏之分量,亦宜因証加減,若大便不實者宜少用,若瀉者石膏可不用,待其瀉止便實仍有餘熱者,石膏仍可再用。

壬申正月中旬,子××兩臂及胸間肉皮微發紅,咽喉微疼,疑將出疹,又強被友人挽去,為治小兒發疹。將病治癒,歸家途中又受感冒,遂覺周身發冷,心中發熱。愚適自津還籍,俾用生石膏細末一兩,煎湯送服阿斯匹林一瓦,周身得汗,發冷遂愈,心中之熱亦輕,皮膚則較前益紅。遲半日又微覺發冷,心中之熱更增劇,遂又用生石膏細末二兩,煎湯送服阿斯匹林半瓦。服後微解肌,病又見愈。遲半日仍反複如故,且一日之間下大便兩次,知其方不可再用。時地凍未解,遣人用開凍利器,剖取鮮茅根六兩,煎湯一大碗,分三次服,每次送服阿斯匹林三分之一瓦。服後未見汗而周身出疹若干,病愈十分之八九,喉已不疼。隔兩日覺所餘之熱又漸增重,且覺頭目昏沉,又剖取鮮茅根八兩,此時因其熱增,大便已實,又加生石膏兩半,共煎湯一大碗,仍分三次送服阿斯匹林如前。上半身又發出白泡若干,病遂痊癒。觀此可知此三藥並用之妙,誠可代羚羊角矣。後返津時,值瘟疹流行,治以此方,皆隨手奏效。

附錄︰
唐山趙××來函︰
小女一年有餘,於季夏忽大便兩三次帶有粘滯,至夜發熱,日閉目昏睡,翌晨手足筋惕肉 。後學斷其肝風已動。因憶先生論羚羊角最善清肝膽之火,且歷數其奇異之功效,真令人不可思議。為急購羚羊角尖一錢,上午九點煎服,至十一點周身得微汗,灼熱即退。為其藥甚珍貴,又將其渣煎服三次,筋惕亦癒。繼服滋陰清燥湯一劑,瀉痢均愈。


78.血餘炭

血餘者,髮也,不 則其質不化,故必為炭然後入藥。其性能化瘀血、生新血有似三七,故善治吐血、 衄血。而常服之又可治勞瘵,因勞瘵之人,其血必虛而且瘀,故《金匱》謂之血痺虛勞。人之發,原人心血所 生,服之能自還原化,有以人補人之妙,則血可不虛,而其化瘀之力,又善治血痺,是以久久服之,自能奏效。 其性又能利小便(《金匱》利小便之方,有膏髮煎),以人之小便半從血管滲出,血餘能化瘀血生新血,使血管流通故有斯效。其化瘀生新之力,又善治大便下血腥臭,腸中腐爛,及女子月信閉塞,不以時至。

製血餘炭法︰用壯年剃下之發,鹼水洗淨,再用清水淘去鹼味,晒乾用鐵鍋炮至發質皆化為膏,晾冷, 軋細,過羅,其發質未盡化者,可再炮之。


79.指甲

指甲︰一名筋退,乃筋之餘也。剪碎炮焦,研細用之。其味微鹹,具有開破之性,瘡瘍將破未破者,敷之可速破。內服能催生下胎衣,鼻嗅之能止衄血,點眼上能消目翳。愚自製有磨翳藥水,目翳濃者,可加指甲末與諸藥同研以點目翳,屢次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