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瘟疫表裡俱熱,頭面腫疼,其腫或連項及胸。亦治陽毒發斑疹。
荷葉(一個用周遭邊浮水者良,鮮者尤佳)生石膏(一兩,搗細)真羚羊角(二錢,另煎兌服)知母(六錢)蟬蛻(三錢,去足土)僵蠶(二錢)金線重樓(二錢,切片)粉甘草(錢半)
荷葉稟初陽上升之氣,為諸藥之舟楫,能載清火解毒之藥上至頭面,且其氣清郁,更能解毒逐穢,施於疫毒諸証尤宜也。至於葉宜取其浮水者,以貼水而生,得水面輕氣最多,故善發表。
如浮萍之生於水面,而善發汗也。
金線重樓,一名蚤休,一名紫河車草。味甘而淡,其解毒之功,可仿甘草。然甘草性溫,此藥性涼,以解一切熱毒,尤勝於甘草,故名蚤休。言若中一切蠱毒,或蠍螫蛇咬、或瘡瘍用之而皆可早早止住。古蚤與早,原相通也。古諺贊蚤休曰︰“七葉一枝花,深山是我家。癰疽遇著我,一似手捻拿。”蓋此物七葉對生莖腰,狀如蓮花一朵,自葉中心出莖,至巔開花一朵,形扁而黃,花上有黃絲下垂,故又名金線重樓。重樓者,其葉與花似各作一層也。其名紫河車草者,蓋紫河為初生之地點,其處蕃多,可採之盈車,俗名為草河車誤矣。其形狀皮色皆如乾薑。若皮不黃,而微帶紫色者,其味必微辣而不甘,含毒性,即不可用。若無佳者,方中不用此味亦可。
羚羊角與犀角,皆性涼而解毒。然犀稟水土之精氣而生,為其稟土之精,故能入胃,以消胃腑之實熱。為其稟水之精,故又能以水勝火兼入心中,以消心臟本體之熱力。而疫邪之未深入者,轉因服犀角後,心氣虛冷,不能捍御外邪,致疫邪之恣橫,竟犯君主之宮,此至緊要之關系,醫者不可不知。羚羊角善清肝膽之火,兼清胃腑之熱。其角中天生木胎,性本條達,清涼之中,大具發表之力。與石膏之辛涼,荷葉、連翹之清輕升浮者並用,大能透發溫疫斑疹之毒火鬱熱,而頭面腫處之毒火鬱熱,亦莫不透發消除也。曾治一六歲孺子,出疹三四日間,風火內迫,喘促異常。單投以羚羊角三錢,須臾喘止,其疹自此亦癒。夫疹之毒熱,最宜表散清解,乃至用他藥表散清解無功,勢已垂危,而單投以一味羚羊角,即能挽回,其最能清解而兼能表散可知也。且其能避蠱毒,《神農本草經》原有明文。疫病發斑,皆挾有毒癘之氣也。
僵蠶乃蠶將脫皮時,因受風不能脫下,而僵之蠶。因其病風而僵,故能為表散藥之向導,而兼具表散之力。是以痘疹不出者,僵蠶最能表出之。不但此也,僵蠶僵而不腐,凡人有腫疼之處,恐其變為腐爛,僵蠶又能治之,此氣化相感之妙也。
疫與寒溫不同。寒溫者,感時序之正氣。因其人衛生之道,於時序之冷暖失宜,遂感其氣而為病。其病者,偶有一二人,而不相傳染。疫者,感歲運之戾氣。因其歲運失和,中含毒氣,人觸之即病。《內經》刺法論所謂無問大小,病狀相似者是也。其病者,挨戶挨村,若搖役然,故名曰疫,且又互相傳染也。《內經》本病論有五疫之名,後世約分為寒疫、溫疫。治溫疫,世習用東垣普濟消毒飲。治寒疫,世習用巢谷世聖散子。然溫疫多而寒疫少,拙擬之清盂湯,實專為治溫疫設也。
一婦人,年四十許,得大頭瘟証。頭面腫大疼痛,兩目腫不能開,上焦煩熱,心中怔忡。彼家誤為瘡毒,竟延瘍醫治療。醫者自出藥末,敷頭面,疼稍癒。求其出方治煩熱怔忡,彼言專習外科,不管心中之病。時愚應他家延請,適至其村,求為延醫。其脈洪滑有力,關前益甚,投以清盂湯,將方中石膏改用二兩,煎汁兩茶盅,分二次溫飲下,盡劑而癒。
一人,年二十餘,得溫疫。三四日間頭面悉腫,其腫處,皮膚內含黃水,破後且潰爛。身上間有斑點,聞人言,此証名大頭瘟。其潰爛之狀,又似瓜瓤瘟,最不易治。懼甚,求為診視。其脈洪滑而長,舌苔白而微黃。問其心中,惟覺煩熱,嗜食涼物。遂曉之曰,此証不難治。頭面之腫爛,周身之斑點,無非熱毒入胃而隨胃氣外現之象。能放膽服生石膏,可保痊癒。遂投以青盂湯,方中石膏改用三兩,知母改用八錢,煎汁一大碗,分數次溫飲下。一劑病愈強半。翌日,於方中減去荷葉、蟬蛻,又服一劑痊癒。
[按︰] 發斑之証異於疹者,以其發處不高,以手拂之,與膚平也。其証有陽毒、陰毒之分。陽毒發斑,系陽明毒熱傷血所致。
陰毒發斑,或為寒疫之毒,或因汗吐下後中氣虛乏,或因過服涼藥,遂成陰証,寒伏於下,逼其無根之火上獨熏肺而發斑。其色淡紅,隱隱見於肌表,與陽証發斑色紫赤者不同。愚生平所治發斑,皆系陽証。至陰証實未之見,其証之甚少可知。然正不可因陰証者甚少,而陰陽之際不詳辨也。今采古人陽毒陰毒發斑治驗之案數條於下,以備參觀。庶幾胸有定見,臨証時不至誤治也。
呂滄洲云︰一人傷寒十餘日,身熱而靜,兩手脈盡伏。醫者以為壞証,弗與藥。余診之,三部脈舉按皆無,舌苔滑,兩顴赤如火,語言不亂,因告之曰︰此子必大發赤斑,周身如錦紋。夫血脈之波瀾也,今血為邪熱所搏,掉而為斑,外現於皮膚,呼吸之氣無形可倚,猶溝渠之水雖有風不能成波瀾也,斑消則脈出矣。及揭其衾,而赤斑爛然。與白虎加人參湯,化其斑脈乃複常。
[按︰] 發斑至於無脈,其証可謂險矣。即遇有識者,細診病情,以為可治,亦必謂毒火鬱熱盤踞經絡之間以阻塞脈道之路耳。而滄洲獨斷為發斑則傷血,血傷則脈不見。是誠滄洲之創論,然其言固信而有征也。憶己亥春,嘗治一少年吐血証。其人大口吐血,數日不止,脈若有若無,用藥止其血後,脈因火退,轉分毫不見。愚放膽用藥調補之,竟得無恙(此証詳案在寒降湯下)。夫吐血過多可至無脈,以征滄洲血傷無脈之說確乎可信。此陽毒發斑也。
許叔微治一人,內寒外熱而發斑。六脈沉細,肩背胸脅斑出數點,隨出隨隱,旋更發出,語言狂亂,非譫語也,肌表雖熱,以手按之,須臾冷透如冰。與薑附等藥數服後,得大汗而癒。此陰毒發斑也。
吳仁齋治一人,傷寒七八日,因服涼藥太過,遂變身冷,手足厥逆,通身黑斑,惟心頭溫暖,乃伏火也。診其六脈沉細,昏沉不知人事,亦不能言語,狀似尸厥。遂用人參三白湯,加熟附子半枚、乾薑二錢,水煎服下。待一時許,斑色漸紅,手足漸暖。
而蘇醒後,複有餘熱不清,此伏火後作也。以黃連解毒湯、竹葉石膏湯調之而癒。此陰毒發斑中有伏陽也。虞天民曰︰有內傷証,亦出斑疹,但微見紅。此胃氣極虛,一身之火游行於外。當補益氣血,則中有主而氣不外游,榮有養而血不外散,此証尤當慎辨。洪吉人解之曰︰按此証與陽毒發斑不同,亦與陰毒發斑不同,其方當用補中益氣湯,加歸、芍之類。
瘟毒之病,有所謂羊毛瘟者(亦名羊毛疹),其証亦系瘟疫,而心中兼有撩亂之証。若視其前後對心處有小痤(俗名疙瘩),以針鼻點之,其頂陷而不起,其中即有白毛,當以針挑出之。若恐挑之不淨,可用發面饃饃去皮,雜以頭髮,少蘸香油,周身搓擦。再審其証之虛實涼熱,投以治疫病之藥,即癒。此証古書不載,而今人患此証者甚多,其白毛,即周身之汗毛,大抵因有汗受風閉其毛孔,而汗毛不能外出,因不外出,所以作白色(若用黃酒和蕎麥面擦之更好)。
治瘟疫自肺傳心,其人無故自笑,精神恍惚,言語錯亂。
生石膏(一兩,搗細)人參(二錢)犀角(二錢)羚羊角(二錢)朱砂(三分,研細)牛黃(一分,研細)
將藥前四味共煎湯一茶盅,送服朱砂、牛黃末。
此証屬至危之候,非尋常藥餌所能療治。故方中多用珍異之品,借其寶氣以解入心之熱毒也。瘟疫之毒未入心者,最忌用犀角。而既入心之後,犀角又為必須之藥。
瘟疫之毒,隨呼吸之氣傳入,原可入肺。心與肺同居膈上,且左心房之血脈管與右心房之回血管,又皆與肺循環相通,其相傳似甚易。而此証不常有者,因有包絡護於心上代心受邪,由包絡下傳三焦,為手厥陰,少陽臟腑之相傳,此心所以不易受邪也。愚臨証二十餘年,僅遇一媼患此証,為擬此方,服之而癒。
治小兒出疹,表裡俱熱。或煩躁引飲,或喉疼聲啞,或喘逆咳嗽。
生石膏(一兩,搗細)知母(六錢)羚羊角(二錢)金線重樓(錢半,切片)薄菏葉(二錢)青連翹(二錢)蟬蛻(錢半,去足土)僵蠶(二錢)
用水煎取清湯一盅半,分二次溫飲下,以服後得微汗為佳。若一次得微汗者,餘藥仍可再服。若服一次即得大汗者,餘藥當停服。此藥分量,系治七八歲以上者,若七八歲以下者,可隨其年之大小,斟酌少用。或將藥減半或用三分之一皆可。
喉疼聲啞者,可將石膏加重五錢,合前得兩半。若疹出不利者,用鮮葦根(活水中者更佳)一大握去節水煎沸,用其水煎藥。
疹証多在小兒,想小兒臟腑間原有此毒,又外感時令之毒氣而發,則一發表裡俱熱。若溫病初得之劇者,其陽明經府之間,皆為熱毒之所彌漫。故治此証,始則發表,繼則清解,其有實熱者,皆宜用石膏。至喉疼聲啞者,尤為熱毒上衝,石膏更宜放膽多用。惟大便滑瀉者,石膏、知母皆不宜用,可去此二藥,加滑石一兩、甘草三錢。蓋即滑瀉亦非涼証,因燥渴飲水過多,脾胃不能運化故也,故加滑石以利其小便,甘草以和其脾胃,以緩水飲下趨之勢。若其滑瀉之甚者,可用拙擬滋陰宣解湯,既可止瀉,又可表疹外出也。然此証最忌滑瀉,恐其毒因滑瀉內陷即不能外出。若服以上方而滑瀉不止,可用生山藥兩許,軋細煮作粥,再將熟雞子黃兩三枚捏碎調粥中服之,其滑瀉必止。瀉止後,再徐徐以涼藥清補之。
奉天友人朱××之子,年五歲。於庚申立夏後,周身壯熱,出疹甚稠密,脈甚洪數,舌苔白濃,知其疹而兼瘟也。欲以涼藥清解之,因其素有心下作疼之病,出疹後,貪食鮮果,前一日猶覺疼,又不敢投以重劑。遂勉用生石膏、玄參各六錢,薄荷葉、蟬蛻各一錢,連翹二錢。晚間服藥,至翌日午後視之,其熱益甚,喉疼,氣息甚粗,鼻翅煽動,且自鼻中出血少許,有煩躁不安之意。愚不得已,重用生石膏三兩,玄參、麥冬(帶心)各四錢,仍少佐以薄荷葉、連翹諸藥。俾煎湯二茶盅,分三次溫飲下。至翌日視之,則諸証皆輕減矣。然餘熱猶熾,而大便雖下一次,仍系燥糞。詢其心猶發熱,脈仍有力。遂於涼解藥中,仍用生石膏一兩,連服兩劑,壯熱始退。繼用涼潤清解之劑調之痊癒。
[按︰] 此証初次投以生石膏、玄參各六錢,其熱不但不退而轉見增加,則石膏之性原和平,確非大涼可知也。至其証現種種危象,而放膽投以生石膏三兩,又立能挽回,則石膏對於有外感實熱諸証,直勝金丹可知。此証因心下素有疼病,故石膏、玄參初止用六錢。若稍涉游移,並石膏、玄參亦不敢用,再認定疹毒,宜托之外出而多用發表之品,則翌日現証之危險,必更加劇,即後投以大劑涼藥,亦不易挽回也。目睹耳聞,知孺子罹瘟疹之毒,為俗醫藥誤者甚多,故於記此案時,而再四詳為申明。
瘟疫之証,雖宜重用寒涼,然須謹防其泄瀉。若泄瀉,則氣機內陷,即無力托毒外出矣。是以愚用大劑寒涼,治此等証時,必分三四次徐徐溫服下,俾其藥力長在上焦,及行至下焦,其寒涼之性已為內熱所化,自無泄瀉之弊。而始終又須以表散之藥輔之,若薄荷、連翹、蟬蛻、僵蠶之類,則火消毒淨,疹愈之後亦斷無他患矣。至若升麻、羌活之藥,概不敢用。
友人劉××,精通醫學。曾治一孺子,出疹剛見點即回。醫者用一切藥,皆不能表出。毒氣內攻,勢甚危急,眾皆束手。劉××投以《傷寒論》麻杏甘石湯,一劑疹皆發出,自此遂愈。夫麻杏甘石湯,為汗後、下後、汗出而喘無大熱者之方,劉××用以治疹,竟能挽回人命於頃刻,可為善用古方者矣(用此方者,當視其熱度之高低,熱度高者石膏用一兩,麻黃用一錢,熱度低者石膏用一兩,麻黃用二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