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床學家朱良春 經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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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論醫話

一、心病證治點滴

我治此症而致的心律失常,常取生脈散為主方,加玉竹、柏子仁、功勞葉養陰通絡;琥珀鎮靜解毒,板藍根、連翹、白花蛇舌草、甘草清熱解毒。近年來參用珠黃散內服,每次一支,一日二次,頗收佳效。熱盛加苦參;胸痛加參三七末、郁金;胸悶加娑羅子、合歡皮。隨證變法,尚稱應手。

二、治療慢性腎炎的幾點體會

慢性腎炎的致病因素比較複雜,脾腎兩虛為發病的內在因素;風寒濕熱為其發病的誘因;而臟腑、氣血、三焦氣化功能的失調,乃是構成本病發生的病理基礎。在治療上應標本兼顧,補泄並施,益氣化瘀,通腑泄濁,庶可奏功。茲就其治療談幾點體會:

三、心痹(風濕性心瓣膜病)辨治一得

陳某某,女,36歲,工人,1987年9月16日初診。
患者宿有風濕性關節炎,經常發作。6年來自覺心悸,氣促,怔忡,活動後更甚,其勢逐步加劇:胸悶如窒,有時刺痛,咳喘,痰中帶血,足腫入暮加甚,晨起稍減,西醫確診為風濕性心瓣膜病。近年來雖堅持服藥,改調輕工種,仍難以堅持工作。患者兩顴紫紅,呼吸較促,動則加劇,心尖搏動向左方移位,可聞明顯收縮期及舒張期雜音,左房左室均增大。心電圖檢查:二尖瓣型P波(>011秒),左心室肥厚及勞損。血沉28mm/1h,抗“O”>500u。脈見結代,苔薄膩,質紫黯,舌下瘀筋粗黑。證屬心痹,治以益心通脈,溫陽利水,泄化痰瘀。藥用:生黃芪30克、紅參6克(另煎兌沖)、紫丹參15克、制附片8克、桃杏仁各10克、炒白朮15克、雲茯苓15克、桑白皮15克、蘇木20克、花蕊石20克、炙甘草5克。7劑,每日一劑,日服二次。

9月24日二診:藥後心悸趨寧,胸悶較舒,咳喘減緩,痰紅已止,足腫略消。舌質紫黯見化,脈細,偶見結代。續守前法,以上方去花蕊石。7劑。

10月2日三診:症情續有好轉,口微乾。苔薄質襯紫,脈細。為陽虛漸複,陰血暗耗,治宜兼顧。上方去附片,加麥冬10克,玉竹15克,柏子仁15克。7劑。

10月10日四診:口乾已潤,咳喘、心悸趨定,精神漸振,足腫亦消。舌質襯紫轉淡,脈細。

症情已見穩定,效不更方,上方間日服一劑。14劑。

1988年4月隨訪:半年來,頗感暢適;血沉、抗“O”恢復正常,能堅持工作。囑其切勿過勞,防寒保暖,以期鞏固。

按:風濕性心瓣膜病(簡稱風心病)相似於“心痹”,系風寒濕邪侵入經脈,痹閉不利,“脈痹不已,複感於邪,內舍於心”(《素問·痹論》),以致脈道不利,遮蔽不嚴而引起的心瓣膜損害。

《素問·痹論》:“心痹者,脈不通,煩則心下鼓,暴上氣而喘,嗌乾善噫,厥氣上則恐”,揭示其主要病機是心脈瘀阻,描述了風心病出現心力衰竭的具體表現。此病之臨床症狀多表現為心悸怔忡,胸悶氣短,咳喘咯血,痹痛,水腫等候。本案患者,體質偏于陽虛,伴有痰、瘀、水交阻的病理產物滯留,故治以參、芪益氣;丹、桃、蘇活血化瘀;杏、桑定喘降氣,兼能利水;附、朮、苓溫陽利水;蕊石既能化瘀,更善止血,配人參、蘇木,對瘀血乘肺之咳喘咯血,尤為合拍;人參配桃仁,益氣通脈;炙草寧心。諸藥相輔相成,故收效較佳。

上方為餘治風心病之基本方藥,由於患者病情較複雜,且變幻無定,或以心悸怔忡為主,或以咳喘咯血為重,或以水腫偏盛,或數者合併出現,並常伴痹痛,在審證之際,必須辨明主次,既治本,又治標,始可達到預期之效果。

風心病由於心體受損,心脈不通,故心悸最為常見,甚則心氣逆亂,而怔忡不寧。此病之心悸,首先必須辨識是屬於陽虛或陰虛,抑或陰陽兩虛,施治方可中的。偏陽虛者,當補而兼溫;偏陰虛者,宜補而兼清;二者均需參用通脈之品,方能提高療效。陽虛通脈可選用桂枝、鹿角霜、鹿角片等;陰虛須重用柏子仁、麥冬、玉竹等;而炙甘草之補中兼通(《別錄》謂其“通經脈,利血氣”。《日華子本草》則謂“通孔竅,利百脈”),無論陰虛陽虛均應重用。余治陽虛心悸,喜用參附湯合桂枝加龍牡湯;陰虛心悸,喜用生脈散加味;陰陽兩虛之心悸,則以炙甘草湯化裁最合。參附湯有回陽救脫,改善血液迴圈之作用,強心升壓之功,頗為顯著,凡心腎陽虛,陽氣欲脫,脈細微欲絕者,用之最佳。桂枝加龍牡湯有調和陰陽,收斂固攝,潛陽入陰之功,對心悸怔忡,早博甚合。生脈散益氣養陰,生津斂汗,對心血管有較好的調節作用,具有特殊的“強心效應”。炙甘草湯是複脈定悸的名方,有通陽、補陰、生血、複脈之功,對風濕性心瓣膜病、房顫、心衰,確可改善症狀,穩定病情。方中用黃酒250克,加適量水煎藥一小時,能提高療效;薑桂二味不可缺,否則效差。

風心病之咳逆喘促,雖表現為肺金之失肅,實系心體傷殘,正氣虛損,心氣怫逆之故。《景嶽全書》:“虛喘者,慌張氣怯,聲低息短,惶惶然若氣欲斷,提之若不能升,吞之若不能及,勞動則甚”。這是風心病咳喘的生動寫照,故其證治,拘泥常法則不效,必須益心通脈,參用宣通肺絡,泄化痰瘀之品,始可奏效。考其對證方藥,則以《三陰極一病證方論·喘脈證治》所列之“杏參散”(杏仁、人參、桃仁、桑皮)較為合拍,蓋其乃匡正祛邪,標本兼顧之佳方。若藥後氣仍未納,喘仍未平者,宜酌加紫石英、紫河車、補骨脂、胡桃肉等藥;劇者加蛤蚧粉(每次15克,一日二次),可收到益心腎以納氣,填下元以定喘之功。

風心病咳喘較甚,易併發咯血,其量或多或少,其色或紫或紅,多伴見心悸、胸悶、氣短證候;甚者因出血過多,而大汗如洗,致有虛脫之虞。風心病之咯血,一方面是氣虛不能帥血歸經,另一方面是瘀阻而新血難守,虛實夾雜,殊難措手。若見血止血,妄用收澀之品,誠非探源之治也,亦難以奏功。餘治此證,恒採用益氣以固本,消瘀而寧絡之法則,尚能應手,常選用《血證論》治“瘀血乘肺,咳逆喘促”之“參蘇飲”(人參、蘇木)加花蕊石為主方,隨證佐藥,每收殊效。

人參長於補氣攝血,蘇木善入血分,能活血行瘀,消腫止痛,並有使血管輕度收縮及強心作用。

花蕊石化瘀止血,每取6克,研細末,分二次吞服,效佳。

風心病之水腫,其因有二:一是因心陽不足,不能溫煦脾土;或下焦寒水之氣上逆,郁於心下;或土不制水而泛溢皮膚。二是因心血瘀阻,氣化不行,上焦壅塞,肺失宣降,不能通調水道,下輸膀胱,因而外溢為腫,所謂“血不利則為水”之候。這兩種因素常相因為患,所以風心病水腫之治療,應以溫陽益氣,活血利水為大法,常選用陳修園“消水聖愈湯”。此方系桂甘薑棗麻辛附子湯加知母而成,方中麻黃能通心氣,發舒心陽,破堅積,並有利尿作用;桂枝通陽利水;附子溫陽強心;細辛散陳寒;加知母育陰化氣,遂成陰陽既濟之功。若心氣不足,心脈瘀阻,心下痞堅,唇紺足腫者,則于溫陽益氣、化瘀利水之劑中加用水蛭粉12克,分二次吞(膠囊裝盛,可免腥味礙胃),化瘀利水之功可以增強。如心腎陽虛,下肢浮腫,久久不退者,乃心力衰竭嚴重之征,宜選用濟生腎氣丸出入,並加用葶藶子,因其具有強心甙之作用,能使心臟收縮力加強,心率減緩,對衰竭的心臟,可增加輸出量,降低靜脈壓,因此風心病及肺心病併發心力衰竭者,均可用之。每次用葶藶子末4克,一日三次,食後服,奏效較佳,一般在服藥後三、四日,尿量增加,浮腫逐步消退,服至兩周時,心力衰竭顯著減輕或消失,且無任何毒副作用。如呈現氣陰兩虛者,則以玉竹為宜,因其不僅長於滋陰潤燥,除煩止渴,更含鈴蘭苦甙及鈴蘭甘甙,具有洋地黃樣強心作用,對風心、冠心、肺心等引起的Ⅱ或Ⅲ度心衰,服後5~10天可得到控制,無不良反應,每日用15克。

風心病之痹痛,必須從心體殘損,心脈不通這一病理特點出發,區別其陰陽之偏頗,病邪寒熱之屬性,採用養營通脈,兼去風濕;或溫陽通脈,兼祛風濕之劑,方可奏效。凡陰虛而風濕逗留者,往往多見低熱,關節屈伸不利,舌質偏紅,脈細數等症,可選《金匱》之防己地黃湯為主方。

其中地黃宜用至60克,取其既可養血泄熱,又能除心痹;伍以防風,可除血中之風;桂枝、甘草以通心脈;防己舒筋化濕;並加用虎杖30克以化瘀宣痹,涼血解毒;餘如薟草、晚蠶沙、廣地龍、嫩桑技等均可隨證參用。陽虛而風濕相搏者,常可見關節疼痛,肢末不溫,舌質淡,脈浮虛而澀等症,可選用黃芪桂枝五物湯加附子、仙靈脾、桃仁、紅花、油松節、桑寄生等。

此外,在風濕性心肌炎尚未形成瓣膜病時,如及早採用“銀翹白虎湯”(連翹20克、銀花、防己、木瓜、知母、粳米各25克、生石膏30~60克、甘草6克)隨證加減:濕重者加蒼朮15克,薏苡仁30克、厚樸8克、石膏減至20克;熱重者加梔子、黃柏各12克、黃連4克,重用石膏;心前區痛者,加全瓜蔞、薤白頭各25克、桃仁、丹參各15克;心悸加茯苓、棗仁各15克、遠志8克、柏子仁20克。可以清熱解毒,通絡利痹,化濕寬胸,多能控制其風濕活動,避免瓣膜病變的發生,甚至獲得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