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出於好奇,我也來到了世界著名的風景遊覽區九寨溝。到達那裡時,發現整個風景區內擠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旅遊者。同行的道友告訴我說,每天大約都有兩萬多人來此觀光。而當我飽覽了這裡的風光後,不由得就從心裡感歎道:九寨溝的確是人間仙境,難怪能吸引那麼多的遊客。在人來人往的如織遊人中,到處都能感受到周圍一片鎂光燈的閃爍。我旁邊的一位香港遊客,短短半天時間就照了十幾卷膠卷。
來到五色池時,心中對大自然的造化神工更是驚歎不已。山是如此的雋秀,水更是天地的精魂。周圍的山川風物、天上的晴空白雲,全都在波光粼粼的碧波之上,層次清晰地得以呈現。恍惚間,從腦海中就浮現出無忌博士的身影。在一片山光水色之間,不知怎的,我就想到了他的人生感悟。
別人都說我是個單純的大男生,我自己感覺這種評價也八九不離十。別看我已在浙江大學讀到了博士後,不過要從外表上看,誰也不會把我和老成持重、不苟言笑、城府頗深聯繫起來。我也從未想過要在人面前裝出一種假深沉的知識分子樣,天性如此、率真流露。把一片童心、真心奉獻於人前,本來就是我的立身原則與待人根本。
很多人都覺得我的興趣和愛好非常廣泛,的確如此。我非常喜歡讀書、繪畫、音樂、體育鍛煉、旅遊等項活動。當然,如果信仰也能歸之為愛好的話,那我最喜歡的還是佛法。
回顧自己並不算長的學佛史,有些心得與體會頗耐人尋味。以往的我以及許多同齡人都忽略了一個基本而且明顯的事實:佛教自東漢傳入中國後,即開始逐步融入中國的傳統文化當中,二千多年的熏陶與潛移默化,她已在社會、經濟、科技、文化等各個層面對中國人的思想以及行為模式,乃至深層文化心理與人格建構起著難以估量的影響。甚至就連我們的許多日常話語,如「世界」、「覺悟」、「頓悟」、「本來面目」等等,全是來源自佛經、佛典。但我們經常都是在開口閉口痛斥佛教為迷信、為落後的言談中,同時又使用著大量佛教提供給我們的詞彙。這是否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滑稽味道?
可惜的是,我周圍的許多人,當然還有社會上更廣大範圍內的民眾,到現在為止,還在重複著這樣的鬧劇。也不知他們的發言器官與指揮運作它們的思維器官,是否早已被某種流行觀念完全左右?當他們批判我們為盲從、為愚癡、為傻乎乎地只知被佛陀的謊言欺騙時,也不知到底是誰在被流行欺騙?被粗暴、簡單的思維定式愚弄?被眼前的聲、色、名、利一切假象蒙蔽?所以我常常感歎不已,要是自己能早幾年接觸佛法就好了,那樣的話,我現在至少應能對「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這一問題,多一些體認與思索。
記得當我首次接觸佛教時,一看到廟裡擺著的一部部《大藏經》,我就傻眼了。天哪!這如汗牛充棟一般的佛教典籍,且別說它到底對不對、正確不正確、迷信不迷信了,單就數量上而言,它就已遠遠超越了我所瞭解到的所有世間哲學體系。當時的我只能望洋興歎!接觸日久之後,我想說,越深入越感到它的浩瀚精深;越深入越感到它的科學論證絕對是邏輯組織嚴密;越深入就越被它深深吸引。只恨青少年時代沒有自己打開一本佛經來親自印證一下,恨自詡為科學工作者的我,實則沒有一點真正的科學理念。
進一步走進佛學後,先撇開其不離世間覺的直接指導人心建設的具體規範,只將其形而上的哲學概念單獨提出,再與世界上已知的各種哲學流派交互印證一下,明眼人自是不難發現,佛學遠較後者更為深刻精詳,因為它直抵了萬法根源——心的大空性與如夢如幻的顯現造作。這一對比研究令我對釋迦牟尼佛的驚人智慧由衷地心生敬仰。
學佛之前,我原本是依照父母的指導、社會的約束與外在目標,還有約定俗成的人倫、道德框架,這種種的價值參照標準去樹立自己的人生目標的。儘管出生於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以及我們三兄妹全都是知識分子,在別人眼中,我們這個家庭不論從學問上還是從人格上,在當今這個污穢不堪的低俗物質社會中,都已算得上是出污泥而不染了。但我卻總是隱隱地有那麼一絲缺憾:不管別人如何誇我心地善良,我卻老有一種腳跟未點地的感覺。因為三十來年的人生閱歷讓我越發明白了一個事實:我沒有根!所有的這些外在表現,這些以世俗眼光看來已屬難能可貴的品性特質、家庭教育、待人原則,都無法讓我有一種徹底把握住生命的感覺!自己的生命卻總與自己似乎隔了一層,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在勞作於俗世中時,我真的做到了孜孜努力、不懈追求,我一直在沿著本科、碩士、博士、博士後、教授、專業權威的路子攀登著,我也盡量學做一個與人為善、不干傷天害理之事的好人。但在這一奔波不休、費盡心力的過程中,值遇佛法之前,我幾乎從未停下過自己的步伐,從未觀照過自己的內心,也從未審問過自己生存的意義究竟何在。正像上文我所說過的那樣,這麼些年來,我沒有,也沒想到過問自己一聲:你這個無忌到底是誰?
直到上博士期間,接觸了一些佛教徒後,眼界才陡然打開。最先看到的兩本佛學書是《西藏生死書》,以及介紹意希喇嘛的一本傳記。有四個字可以非常恰當地概括我看完這兩本書後的感覺,那就是:振聾發聵。從此以後,我才發現自己有了超越世俗生存,並質疑世俗生存的立腳點與批判目光。最關鍵的,這兩部書打破了我自以為是的思考慣例,讓我突然意識到生命並不只是從生到死的這一段,也並不僅僅是進行科研創造,也不單單只以做個好人為立身之本與全部。對每一個人來說,他都應該努力探尋永恆生命狀態的來龍去脈。這世界上難道還會有比生死更重大的問題嗎?既然如此,在沒有一個世俗之人能拍著胸脯、大言不慚地說:「我已知道了生命的本質」的前提下,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從佛法當中去借鑒她的智慧呢?
後來我又看到了《佛教科學論》這本書,至此,以前對世間的諸多抱憾與疑惑,開始得到了全新的詮釋。我自己心裡很清楚,僅僅有一點佛法的理論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把它落實在一個人的日常生活當中,那樣我們才可切身感受到佛法的魅力與利益。而對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說,名利本來就不重要,我一直看重的都是事業。但由於業力的緣故,我還得生存於這滾滾濁流之中。況且目前的我,還暫時無法長期依止一位具德上師。故而權衡了各方面的條件以後,我決心從放生與培養大悲心這兩個方面入手,去精進地落實我的修行。
其實,即就是不從大悲心去理解放生的意義,佛法也讓我得以從各個不同的角度把握放生的價值。整天學辯證法,恰恰忘記了辯證法的精髓——普遍聯繫的觀點;整天叫囂科技是第一生產力,恰恰就忘記了許多科學原理,諸如全息理論、測不准原理、模糊學等。當整個宇宙都處在一個互相聯繫的網絡帝國裡時,愚蠢而貪婪的人類偏偏就要曲解生物鏈的含義。他們把本應是休戚相關的我們人類與大自然的關係,就是要理解為是弱肉強食的屠戮關係。當你不善待任何一個與我們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物種時,總有一天,這種被你破壞掉的友好共處關係,會以一種暴力的顯現再次降臨到你自己的頭上。讓我們永遠記住一點:作用力與反作用力是成正比的。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存在這麼一種定律:你發出去的力量突然消失、無影無蹤!
況且,當你拿著刀子去切割雞的脖子;當你把一條活魚重重地摔在地上,好讓它昏死過去;當你把一條條活泥鰍扔進滾開的火鍋裡時,你想過沒想過,它們是生命!它們也會哭泣!你怎麼可以一邊與親朋好友高談闊論,一邊津津有味地欣賞著你「殺人」的藝術傑作?當你把一個個無力反抗的生命,統統以各種殘忍的方式剿滅盡淨時,我想問你一聲:你是人嗎?
從放生這件事上,我就充分體會到佛教的偉大與慈悲。比如有一次我生病了,媽媽知道後就要給我煲魚湯喝。我當然理解媽媽的一片苦心,但我由此更加領會到佛陀的偉大。他所倡導的「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情感,才真正超越了一切狹隘的以個人、小團體利益為出發點的人間情愛。佛法讓我們不得不正視人類情感的真實:當我們自以為是在愛一個人、幫助一個人時,可能同時就在傷害、消滅這種美好的感情,因為實現這種感情,往往是以對別的眾生的不美好,甚至殘酷的手段來達成的。
也就是從這件小事上,我體會到了「愛不重不生娑婆」的含義。對一個世俗之人來說,愛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字眼啊!但既然母子之愛能讓一個母親不惜傷害別的生命,那夫妻之愛,你又焉知它不會將你拖入六道輪迴中來呢?所以佛法根本不是消極、不是不講人情人性,她才實實在在是最偉大的一種感情教育——她教育我們去愛整個人類、整個眾生,乃至整個宇宙。因為佛法告訴我們,其實你周圍的所有一切,跟你都是同源種性,愛他們也就是愛自己;真正善待自己的人,也一定會善待這個大千世界。
後來我就把媽媽準備做魚湯的小魚全放掉了。不僅如此,我還把放生的範圍擴大到了社會上。記得有一天,我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在宰殺烏龜出售,其血淋淋的場面簡直讓人慘不忍睹。沒有任何猶豫,我就花幾百塊錢買下了它們。當時我還在憤憤不平地想,如果我有神通的話,我一定要讓這些賣龜和買龜的,都在自己身上切身感受一下肉被剜割掉的劇痛。在當地沒有找到合適的放生地點,後來,我就乾脆自己開車到幾百公里之外的揚州高旻寺把它們放了。我想我應該對它們的生命負責到底。
就這麼在放生中培養自己的大悲心,就這麼從大悲心中漸漸認識佛法的般若智慧。當福報資糧積累到一定程度時,我終於有機會看到了一本晉美彭措法王的略傳及法王的相片。這種緣分真是不可思議,想想看,這個世界上有六十多億人口,這麼多人當中有幾人學佛?學佛之人當中,又有幾人知道寧瑪巴的甚深法要?當那麼多的人被這麼多的邪知識、邪上師誤導時,他們又何曾聽聞過晉美彭措法王的名字?
法王的內在智慧與高尚情操立刻就打動了我,他老人家的弘法利生的事業讓我歎服不已,我馬上就將他的象徵——大鵬金翅鳥當作了自己信心的皈依處。並且一個願望自此誕生:無論如何,我都要盡快見到上師法王。
現在,我感覺最欣慰的一點就是我有佛法相伴。因為有了她,生存於紅塵之間,我才能時時提醒自己「志當存高遠」、心繫佛法上;因為有了她,我才可以放下一切對物慾的貪執,心情才得以變得更恬淡、更愉悅、更豁達;因為有了她,我才感到靈魂有了終極的歸宿,人生自此多了一條了生脫死的光明大道。
放生只是我的學佛初步,我還要向大中觀、大圓滿的究竟見地進發。如果說放生讓我體味到,為了自己的生命而殺害別的眾生的生命,根本增長不了你的壽命的話,那麼我相信,大圓滿的最高見解一定會讓我現量證悟到,我的生命與眾生的生命全都是一味平等的光明顯現。
因佛法而重新感悟生命的我,真的是期盼能在不久的將來,將生命打造成出入無礙、生死自在的從容而任運的狀態。有一種心境總像是既壁立千仞般豎窮天際、橫斷學佛者升進之路,又似小橋流水一樣親切隨意地召喚著我前去領略、安住,那就是:「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
接近日落時分,來自五湖四海的旅客們漸漸都離開了九寨溝。頓時空曠下來的景區內,只剩下了我和一個藍眼睛、紅頭髮的外國人。當夕陽毫不留情地收起她最後的幾抹光線時,不得已,我也只能向最後的一趟旅遊班車走去。
邊走我也就邊想,在今天這麼多的遊客當中,信仰佛教的又有多少呢?真是替這些只知用眼睛觀看大自然外在風貌的人感到可惜。其實佛法早就告訴過我們,佛陀會化現為一切眾生喜歡的東西來救度他們,包括山川景物、花鳥園林。只要眾生具備一顆能夠感知、能夠相應、能夠共鳴的心!要是人們都能擦亮眼睛該有多好啊,那時他們就會體會出「同源種性」的妙處了。這九寨溝很可能就是佛陀的化身,當人們僅僅以好奇心到這兒逛逛風景時,他們便很可能錯失與佛陀的緣分了。其實按照教證來說,世界上的每一個風景、人文名勝都有可能是佛陀的化身。如果人們明白這一點,那觀賞每一處勝地時的感受自會別有一番滋味。大乘經典的這個說法,不皈依佛教的人是不會理解並承認的,就像他們也不會承認佛陀別的說法一樣。對此,我既沒時間也沒興趣加以解釋。
有了佛法當作主心骨的人,看待任何事物,包括感悟生命,都會另有一番境界與觀點。這其中妙處,恐怕只有像無忌博士這樣的親身體驗者才能領略幾分。
有智慧選擇自己人生道路的人,都應該認真思維一下能對今生來世有究竟利益的生存之道。否則,你只能把大自然的所有萬千風情,都理解為是餵給眼睛的冰激凌;你也永遠只能是自心清淨風景的匆匆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