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海洋


自古以來,大海都呈現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景象。一個人的工作、事業或修行,如果能獲得如大海一般的歡喜成就,那將是非常難得的。而一般說來,處於三界當中的眾生,特別是人類,因無擺脫煩惱的智慧,也就失去了自在的歡樂。我即生當中對之最有信心的大成就者麥彭仁波切說過:「內心散亂之人士,猶如為波浪沖卷,被煩惱苦所擾亂,何時難有自在樂。」平常我一聽聞這個偈子,內心就很感動。

反觀如今社會上的人們,大多被分別心污染,從而不得自在。儘管許多人生活富裕,但臉上卻沒有任何快樂的表情。恰恰相反,許多人反倒整日被一種恐怖、憂鬱的光色所籠罩。這個時候我就在想,要是人們能從佛法的甘露中吸取哪怕一滴以滋潤自己的心田,外相上都將現出喜樂之境。這種感受與變化很難用比喻表達,倒是我去年遇到的李君給我講述的一番話,可以用作對這種現象的一個註腳。他從佛法當中就體會到一種如大海一般取之不竭的喜悅感,與樂觀向上的積極情懷。當時他的法喜充滿的講述神態,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我叫李君,1969年生於成都。從小喜愛美術的我,長大後如願以償,終於在1990年考入山東曲阜師範大學美術教育專業,1994年畢業後回四川石油管理局工作。這期間也算是「官運」、「畫運」亨通吧,「官」至中國石油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中國石油文聯理事,而油畫作品《歲月》、《白雲,你早》也先後入展中國美術館。其中《白雲,你早》還入選文化部第八屆「群星獎」。現在我的職業為室內設計師,專業從事室內裝飾,已有數個成功設計案例。

這些世俗上的功成名就,也可算作「小小歡喜」吧。但真正給我心靈帶來喜悅的,還是沉浸在佛法甘露中後,我所感受到的歡喜海洋。

說起自己與佛教的淵源,最恰當的詞還是——緣分。我與我的皈依上師結緣以及皈依佛門的過程就很神奇,這事還得從1993年的大年初一說起。按習慣,我們全家人這天都要到成都文殊院點新年的第一炷香,以祈求來年的平安幸福。這期間我偶遇了幾位學佛的朋友,聽他們說懷遠有位高僧,年逾八十依然神采卓然。我本來對一些神奇的現象就有著與生俱來的一種好奇,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趣,特想見一見這位世外高人,於是大家就相約第二天到白巖寺一遊。

一行八人趕了大半天的路程到達目的地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奇怪的是,腳剛一落地,就有幾位居士前來迎接,說是師父吩咐在這裡等人,已等了我們好久。居士還問我們是什麼時候跟師父約好的,怎麼這麼有福氣,正趕上師父要傳法。這一番話把我們徹底搞糊塗了,我急忙跟他們講,我們沒跟師父有約啊!我們全是第一次上這兒來。聽我們一講,居士們也感到奇怪:「那就怪了。師父本來大年三十晚上就要開始傳『破瓦法』的,後又改到初二晚上,說是今天成都還要來人。我們等了一天就等到了你們這撥人,難道師父等的不是你們嗎?」

等見到師父後,滿懷的疑惑才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麼高齡的老人看上去只有六十來歲,而且渾身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言說不盡的慈祥。他一見我們,就像爺爺招呼趕回家過年的孫兒、孫女們一般,臉上那種親切、隨和而又讓我們特感熟悉的笑意,至今想來還依然歷歷在目。原本我心裡一直在嘀咕「這位師父怎麼如此神異」之類的念頭,及至見到師父面帶微笑、似曾相識的臉龐,我才恍然明白古人遣詞造句的神來之筆——師父,那真的是讓你感覺如師如父、如子歸家呀!

師父的慈悲是一種永遠裝不出來的心性流露,這讓我第一次對佛教的魅力產生了強烈的好感。接下來與師父接觸的五天當中,我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心似乎永遠充滿平和的喜悅,沒有大起大落;既洞悉一切世事,又悲憫我們的貪執不捨。同時我心裡還記住了這麼一個小細節:一位道友給師父倒茶時,不小心把一壺滾燙的開水潑在了師父手上,師父一邊安慰驚慌不安的弟子,一邊嘴角還是掛著那絲似乎永遠也不會消失的微笑。

真切地感受到一個學佛的行者,在日常舉止之間流露出佛法甘霖的兩、三滴法味後,離開白巖寺時,我就認認真真地皈依了這位師父,因為我太羨慕佛法帶給他的身心自在,我也想融入到那個境界中去。

皈依是挺容易的,發心、行動、修持卻是挺困難的。因而從1993年到1997年間,除了聞思一些有關因果輪迴的淺顯道理之外,我沒有正經學過一部佛經。想起來真是慚愧,成天在心裡神往師父的苦樂不受的超凡境界,但一遇到現實生活,自己總是一頭扎進去就出不來。1996年到1997年間,我在中央美院油畫專業進修,稍微得以從繁亂不堪的工作當中抽出點兒空閒來。我想如果再不乘機鑽研鑽研佛法,那別說對不起師父了,自己都覺得連自己也辜負了。於是我下定決心先從南懷瑾先生的《金剛經說什麼》開始看起。書中說南先生在二戰期間與家人失散,就每天讀誦《金剛經》,後來終於有了一些感應。我在中央美院期間,也堅持每天起床朗讀一遍《金剛經》。結果原本不想得感應,只想瞭解一些佛法的般若正見,最後不但粗通了一些空性之理,連感應也不期而至了。在中美的這一年,是我對美術感悟最豐富、見解最深刻、靈感最充足的一年,這一年的學習成果超過了我在大學四年學到的總和。如果深入思考一下,原因也很簡單——五色使人目盲。如果一個畫家被外界的表象、被創作的工具所役使,那他就永遠體會不到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的至高境界。在有限的形色之中,畫家應該而且可以把人的思緒帶到一個無法言說、無法描摹的無形無色的境界。畫家的任務不是與照相機搶鏡頭,顏料只是「用」,畫家必須善用這「用」,以期引領觀者去感悟我們生存之「體」。每一門類的藝術都有她獨特的載體,把這種載體的功能發掘到極限,並不是一個藝術家真正的作用所在。他應該用這種載體的獨特性去傳達他對這個宇宙人生獨特的看法與認識。而恰恰是佛法,給了我一個很高的制高點,讓我得以盡覽大千世界的形形色色,並在這些形色的背後找到它們的真義所在,然後用手中的工具一揮而就。印象派特別強調色彩的心理感受,他們想把人的瞬間印象用顏色固定在畫布上。而各種林林總總的現代派無非是想突破顏料的表達領域、結構的傳統用途。但他們最多都只能接觸到心理的外在現實,而永遠無法洞悉人心的內在奧秘。故而我對《金剛經》中「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這句話特別感興趣。有多少畫家能跳出世界實有、感覺實有、顏色實有、畫筆畫布實有的圈子,去看待這個無實而又活生生存在的世界呢?當你局限於這個世界的天地之內,局限於自己所用工具的限制當中時,你最多達到「感同身受」或「入乎其中」而已。而佛法的即空即有、非空非有、不空而空、不有而有的境界足可以讓我還能「超乎其外」。

進修完畢後,我的一幅創作畫《白雲,你早》入展中國美術館,後來又在中央電視台《美術星空》欄目中播出,獲得了專家的好評。這幅畫基本上集中地體現了我在美院學習的成果,更重要的是我在畫面的思想傳達上也有了進步。我描繪的是一個在野外工作的年輕采油工人,在荒無人煙的惡劣環境中,心情依然平和、坦蕩。他正迎著初升的太陽與白雲對話、和自然交流,一種樂觀的積極向上的情緒洋溢在整個畫面。說心裡話,如果我不皈依佛教、不讀《金剛經》,這種感覺的產生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如果說「野渡無人舟自橫」表達的是一種閒適、隨意的境界,那麼「心地無私天地寬」則很好地描述了學佛後我的心境變化。既然一切都是心的顯現,一切又都將終歸消融於一真法界、消融於本來無生的空性無為的狀態之中,那我們的心又何必在我們的心幻化出來的一切外境面前,硬要分別好惡並加以取捨呢?環境都是因心而起的,再執著環境的惡劣、舒適豈不更是頭上安頭?取消了一切分別心的狀態就是真正平等清淨的狀態,那時,什麼樣的山河大地、外境顯現不與你心心相印呢?因而我要在一個艱苦卓絕的環境裡,讓我們的主人公說一聲:「白雲,你早!」

這世界非世界,因本性為空、為不生;但又名世界,因心而有這種種變化、顯現。心但隨緣放任而不執著,隨緣起用,用而不執,那這個世界真的就是真空妙有了。所以,「心」實乃關鍵之中樞。讀了一年的《金剛經》,我有些明瞭也是因《金剛經》而開悟的六祖惠能的那句話:隨其心淨,則其土淨。既然如此,外境的所有顯現在一個以佛法調伏了自心的人看來,何嘗不是處處皆般若,時時歸淨土呢?

創作《白雲,你早》的那一段日子,我曾反覆觀看了很多遍俄羅斯電影大師米哈爾科夫的作品《套馬桿》。在電影的結尾,米哈爾科夫對蒙古草原,這片象徵了人類生生不息的生命原動力的精神家園,作了一個悲觀的展望:曾經是成吉思汗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家鄉,曾經是男女主人公肆意張揚生命力的草場,曾經是浪漫而濃烈的愛情自由孕育的溫床的這一片故土,在遭受了種種與生命本質狀態無關,甚或對之進行扭曲、背道而馳的外來文化的衝撞、威勢掃蕩後,逐漸沙化、乾涸,乃至最終遍佈狂吐濃煙的煙囪——這一所謂現代工業文明的標誌、產物。

我又得再一次感謝佛法,她使我對同一個問題換了一個角度來看,就像這邊看是9,那邊看就是6一樣。佛學教給了我一個新的看世界的方式,由此讓我得以用樂觀、豁達的人生態度面對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她教會我積極向上!所以我才不會像米哈爾科夫那般悲觀、絕望。我們是會面臨許多問題,這個世界呈現給人的醜陋、陰暗,在許多方面甚至壓過了它能夠帶給人類的希望。但我始終堅信,烏雲過後,自性的太陽一定又會光芒萬丈。只要人人都按佛法行持,自性的人間樂土就一定會現前。所以與其坐在那裡哀歎,或對世界再唱一曲於事無補的輓歌,或在小範圍內敲敲打打、修修補補,都不如倡導人人學佛法、人人捨妄趨真、人人自淨其意、人人行乎中道、人人從「心」做起、人人一味平懷。就像我不是不擁護環境保護政策,我也曾積極地參與過清除塑料袋這些白色污染的舉動。但是,現在我從心底認為,清除心的無明污染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只要心淨,我堅信一定「土」淨!否則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現在,我的心態越來越平和,內心的法喜越來越充滿。這是一個五濁惡世,我承認。但就像我真正學佛後,我對人生的態度越來越積極,而且這種態度也越來越多地感染著我周圍的人一樣,只要我們大家共同努力,這個世界一定會被佛法渲染成心的歡喜海洋。其實痛苦、煩惱原本就不是我們心性的本體,只不過我們暫時被假象蒙蔽而已,而佛法就是刺破眼翳的驅幻藥。所以我多麼希望能有更多的朋友趨入佛法而致心明眼亮。

終於有一天,我來到了色達喇榮佛學院。終於在一個殊勝的時刻,我見到了法王如意寶及心儀已久的一位活佛。活佛又給我取了一個法名,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他給我取的名字叫嘎瓦嘉措,意思正是歡喜海洋!

在佛學院濃厚的聞思修氛圍中,我沉浸在佛法的歡喜海洋裡。而眼望著還沉淪在苦海中的眾生,我不禁默默發願,此生一定要追隨我的第一個皈依師,以及後來碰到的佛學院高僧大德們的足跡,像他們一樣,把所有眾生都能擺脫痛苦當作最高的奮鬥理想!

當李君以非常歡喜的表情,講述完他從世間歡樂躍升到佛法帶給他的歡樂這個過程後,我不禁也生起歡喜心來。李君並沒跟我提到他要出家修行的事,但從他的口徑當中,我已能體會到他對自己的皈依上師有堅定的信心。按照佛陀的教言,一個人皈依後,如心性不變則一定會成就。所以我想李君未來也一定會很快成就的。吾等大師釋迦牟尼佛就在《涅槃經》中說:「何人皈依三寶,彼等速得佛果。」正是因為如今的人們對佛教比較陌生,相對來說,又大都信仰現代科技的成就,所以要想體會佛法的甜蜜與利益就不是一件易事。這樣,幸福而快樂的人生就往往與自己失之交臂。

我們這個時代的年輕人在已獲得了難得的人身後,有沒有考慮過這樣一個問題:這個人身到底取得了實義沒有?

我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這世間最有意義的事就是聞思佛法、修行佛法。懂得了佛法的真義,就決定獲得了解脫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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