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經歷當中的許多挫折、痛苦都可成為一個人成長過程中的順緣,正像華智仁波切所說:「顯現上的一些挫折實際上成了值遇佛法的因緣。」的確如此,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有些人確確實實是在遭遇了家破人亡、婚姻破裂、疾病纏身等等諸種痛苦的折磨之後,最終遇到佛法而幸得解脫。在藏漢佛教史上,從違緣的困縛中開始行持佛法的大有人在。
我們佛學院的心道,也是在家庭遭遇到種種變故後才開始投身佛門的。如今的他,正在佛學院這塊清靜的聖土上,精進而心安地鑽研殊勝的佛法。
我曾經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人在快樂的時候似乎是想不到宗教信仰和精神寄托的,所以那時我離佛很遠。但命運的轉變是由不得人的,就像每天的天氣。當我十五歲那年就要進行中考的當兒,幸福突然拋開了我們。
父親在我中考前夕突然病倒,幾天後就被確診為肺癌晚期。拖著最後一線希望,母親和姐姐陪他一同前往上海。空蕩蕩的房間裡,我第一次成為這個家的主人。雖然深夜醒來,難免會有淒涼的寂寞感泛上心頭,但繁重的功課又使我不得不暫時淡忘這一切。年少的我第一次領教了厄運面前人的渺小、人的微弱、人的無奈。
中考結束,父親也從上海回來了。沒過幾天,還沒等他看到我的錄取通知書,他就匆匆忙忙甩下我們娘仨先走一步了。
痛定思痛,我實在想不通命運對我們的捉弄,便打算從文學作品中尋找生死的答案。
現代文學大師中,林語堂是那麼的幽默和機智;梁實秋是如此的輕鬆與悠閒;周作人又帶給我們閒適和平淡;徐志摩則讓我們品味浪漫與燃燒……可是在他們人生的最後階段,他們的生命卻都沒有奏出華彩樂章,相反,卻是同樣的黯淡與灰色:醫院中全身插滿管子;監獄裡苦苦掙扎;空難的一聲巨響……至於最偉大的文化戰士魯迅,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一個都不饒恕」,一方面讓我們看到了錚錚鐵骨與磊落胸懷,同時似乎又讓我們感覺到一種放不下的執著。
至於外國的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海明威,最後竟然都選擇了以同樣的方式——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儘管他們都已站在了世俗人生的最高處——諾貝爾獎的領獎台。這樣的歸宿豈能作為我們的樣板?也有人說,到了他們那個境界,生死都無所謂了。但我總覺得這句話經不起推敲,同時也不負責任——結束自己的生命到底高到人生的什麼境界?
四大古典名著中,《紅樓夢》是我最後接觸的,但印象卻最深: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樑,綠紗今又糊在篷窗上……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甚荒唐,反認他鄉是故鄉,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這是否就是人生?如果人生就是這樣的虛幻多變,又談何生活的意義?
三年的技校生活總算結束了,我第一次能將自己掙得的薪水交給母親。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不知她是怎樣含辛茹苦地操持著家務。當辛酸終於熬到了頭時,她的身體卻徹底垮了下來,儘管此時家境已日漸好轉。終於在1992年的夏天,她住進了醫院——尿毒症,這種比癌症還要可怕的病,在她身上已潛伏很久了。
當醫生告訴我診斷結果時,我一連串地發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這些不幸全要落在我頭上?醫生的回答客觀得近乎冷漠:誰都可能碰上,包括我自己。
單位——醫院——家,在這條三點一線的軌跡上奔波了近半年,一輛嶄新的自行車被我騎成了一堆廢鐵。最後終於爭取到了讓母親前往上海進行腎臟移植手術的機會。為此我中止了工作,在1992年臘月二十八的凌晨,我們登上了「江申一號」的甲板。
寄居他鄉十一個月,其中的辛酸一言難盡,好歹我們還是回來了。正當我們歡喜地為1994年的春節忙碌時,姐姐卻因婚姻的破裂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鎮定住自己,強打起精神,來安慰我那傷心欲絕的母親。夜間,獨自一人睡下時,我常常被噩夢驚醒,淚濕雙襟。
人力與業力的拔河是一場艱苦的戰爭,同時也是一場勢力懸殊的戰爭。數十萬元的代價,也只讓母親的生命多維持了一年半。這一次她又住進了醫院,前後僅僅七天,就永遠閉上了雙眼。
在極度的痛苦中,我寫下了這樣的一段日記:我是一株孤獨的草/春雨澆頭/夏陽炙烤/肅殺的秋風吹過/我已失去了生命的綠色/連日的冬雪又將我深深掩埋/歲月難挨/生機渺茫/我不知道/我的生命是腐爛/還是燃燒
母親的喪事結束,一個完整的家庭也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生活還將延續下去,它根本不會顧及一個弱者的籲請。而我也必須生存,凡夫的生命也不是那樣的不堪一擊。但我必須找到新的生命支撐!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帶著滿腹的苦楚、滿腔的心事、滿懷的疑惑,我開始接觸了佛教。
來到九華山,當時剛好在舉辦地藏菩薩聖誕的紀念活動。鐘鳴悠遠,青煙裊裊,躲過了熱鬧的人群,我和一兩位剛剛認識的青年出家人交談,談人生、談歷史,也談哲學、宗教……最後我們三人都在深夜的蟲鳴聲中沉默了:我們的歸宿將在何處?臨別時,他們送我一套錄音帶——《傾聽恆河的歌唱》,多麼富有詩意的名字,而內容卻是滿含血淚的沉重,我也彷彿成了其中心酸的一個音符。
對於佛法,我瞭解的僅僅是一點兒零星皮毛,但我已隱約知道未來要走的路了。
六個月後,我結束了一切俗事雜務,冒著嚴寒來到了雪花紛飛的九華山,開始了另一段人生的旅途。
在這條路上沒走多久,我就決定剃髮出家了。既然家徒四壁,那就乾脆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吧。
再後來,我就來到了喇榮佛學院,並決定在這裡長住下來。
曾經問過自己,生命是腐爛還是燃燒。既然現在認定佛學院是一個大熔爐,那答案當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心道的經歷讓我們又一次形象地領略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這幾個字的含義。世間的一切財富、名利、家族榮耀、親情友愛,最終都將像大夢一場一般消散得了無痕跡,只不過這種無常的體驗對心道個人而言,多了一些沉甸甸的血和淚的份量。其實,即就是對那些日常生活尚且平靜、安定的人來說,一切的一切也都終將如流水一般不復存在。唐代大詩人李白在《夢遊天姥吟留別》當中不就歌詠過嘛,「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因此把世間的幻化景觀牢牢執實的人們,當時間告訴你,這一切都不可靠時,你有必要還要繼續執「實」不悟嗎?
現今的許多人貪戀美色、美酒,陶醉其中既不知也不願自拔。另外有些人雖想修行,但他們往往意識不到我們所擁有的人生其實很短暫,而在這短暫的如白駒過隙一般的時光中,又有一半多的時間要被用於睡眠、飲食,且不說你還有許多雜事要做,有時還會因生病而不得不躺在床上。這樣,剩下的修行時間又有多少呢?薩迦班智達說過:「諸人壽短其一半,夜間入眠如死亡。又遇病老等眾苦,餘半亦無享樂際。」這真正是說出了我們的生活實相。
願所有珍愛生命的人們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