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道德与感性文明


东方文化原来是一个寻求人文精神的文化,但近百余年来,西方征服东方,为了保国图存,无论在教育、经济、法律、社会,乃至生活方式,无一不是跟着欧美学习。因此,欧美的感性文明悄然渗注于我们的社会,如今我们都受感性价值的侵染和制约,所行所思,表现于食、衣、住、行等方面,几乎和欧美文化没有多大差异。我们满脑子的科学、民主和自由,着迷于物质生活,崇拜实证主义,讲究功利和占有,生活的目的并非生活本身,而是为了财物和权势。现在我们已具有高度的科技知识,享有富足的物质生活,但是在精神生活上则未见提升,甚至有愈形颓废的倾向。

感性文明是经验主义发展的结果,它讲求实证,重视实验,强调唯感享受;浪漫的感情、聪颖的智能?揉着契约思想与个人主义,形成此一新的文明。因此文学和艺术的内容在于表达激动的感情,昔日超感或理性的艺术已不复存在,而舞蹈和电影也因感性而趋向卑俗和色情。伦理已从生活中退隐,代之而起的是善恶难辨的法律。

感性文明的另一个特色是讲求数学,因为“有”的价值必须计量,计量就得以数学来表达,它是拥有的象征,是荣耀的指示计,是与人媲美的工具。因此,企业经营不是为了“民生”,而是为了大量生产,打破记录、提高成长率。现代人对数量的渴求,与强烈的精神饥渴相互辉映,因而导致精神和道德错乱的现象。法律和数量使现代人在真理和虚假之间,善与恶之间,公平和偏私之间,渐渐地混淆不清,唯一可以分辨清楚的,只有拥有和数量。

感性文明是最大信仰是实证,凡是感觉之外的精神生活或本体问题,均置之不理。感官和数量是对错、好坏及价值判断的标准。因此,事事表现得势利、庸俗、短视和毛躁。同时对科学的迷信及贪多务得的生活态度,几乎把人生物质化,导致精神生活落空。这种文明的最大特征之一就是生活富裕,心灵苍白。诚如索善尼津所说:“人们普遍追求物质享受,追求更完美的生活欲望,为满足这些欲望,西方人经常陷入忧愁与沮丧,虽然大家已习惯于隐藏这种情绪,但激烈而紧张的竞争,则弥漫于任何角落,仍无开辟一个真正自由精神的途径。”感性文明的危机,将发生于精神生活的溃败上,这是现代史学家、哲学家、社会学家及心理学家的共同指认。

在感性文化下,伦理已被法律取代,有史以来法律的成就,没有比现在更辉煌。我们已将行为法则、财产关系、权利义务、社会秩序等等化为法律条文,其复杂繁琐已非一般人所理解。解释之巧,花样之多,已到非律师不能明辨的地步。法律多至一般人不能理解,其行为又如何适法而不背呢?任何争执均从法条着眼,却不重道德责任,只要行之有据,解释得合法,能逃避法律的限制就行。为了占有而为非作歹亦在所不惜,所以恶性倒闭、倒会、赖帐、诈骗等等成为司空见惯的行为;而离婚率之直线上升亦视为当然。感性文明发展至此,实在不能再讳疾忌医了。

“我有”的文化价值,固然带来富裕的生活,但未必拥有丰足的精神享受。须知物质和精神乃生活的两面,如果两者不能调和,必然发生失衡现象,这种失衡状态将会引起社会功能的失调,导致战争与贫穷。近代许多国家的战乱,均起因于精神生活的萎缩,误“有”为“是”,然后带动了一连串的争夺和破坏,以致生灵涂炭;加以道德正义的沦丧,更演成惨绝人寰的大灾难。因此,对感性文化的病态,我们必须审慎地力谋挽救,最重要的措施,应是重新肯定“我是”的价值,在发展人类的共性中,寻求精神的平和,从发展禀赋的差异中,让各行各业得到真正的成功。这种人人实现本真,并解脱幻觉和防卫机制,才是健康自在、成功幸福的人生,也才更有资格去享受丰富的物质成就。

解脱对“有”的执着,必可同时成就“我是”和“我有”。反之,若昧于本真,误“有”为“是”,不免要物化自己,终无幸福可言。孔子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是”的实现乃本,“有”的获得乃末;本真是本,财货名利是末,能了解这个道理,便已找到了成功的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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