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正的最后一个休止符  

—高阶经理人说不出口的忧郁
谢明玲


位居高层、承担重责的高阶主管,往往说不出、甚至无法察觉自身的压力与忧郁,需要周遭更多的关心与协助。

从送报生、学画股市日线图开始到企业总裁,宝来集团总裁白文正白手起家攀向人生颠峰,却在澎湖海边,为生命强制划上休止符。

媒体报导,白文正走向极端不是突然转弯:面对检调对他背信的调查,他就曾对同僚表示“希望在年初死去,是最漂亮的时间点”。他过世前陆续处理财务,还在六月底关掉喜爱的义大利红利餐厅。《壹周刊》报导宝来供养考试院长提名人张俊彦,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层层的压力不断积累,他的极端并非冲动行为,也非无迹可循。这样的事件让人思考:在亲手终结自己生命的那一刻前,他求助了吗?他的求助是否得到回应、又能否得到回应?

不能说的忧郁

统计上,台湾忧郁症临床求助的人口,以及尝试自杀的人口,一直是女多于男;但在自杀成功的人口上,男性比女性要高出两至三倍。对这种现象的解读有很多,例如女性自杀可能倾向于不暴力的方法,而获救机会高等。而其中一种值得关注的解读,是男性忧郁的比例不比女性低,却不易察觉,也不易主动求助。男性常不自觉需要帮助。

社会给男性的刻板期许与训练,常是要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对男性来说,表达情绪是一种不光明、懦弱的行为,都会努力掩饰自己的情感,”长庚医院精神科主治医师陈景彦说。有些来向陈景彦求诊的男性甚至不知道如何辨认自己的情绪。当他问对方“心情如何?”时,对方居然回答他“我也没有什么心情。”

居高位、承担责任的高阶主管,作为企业的精神堡垒,更让他们无法求助。

对许多高阶管理者而言,身边的同事经常是竞争者,又怕对部属吐露影响公司士气,家人可能也不了解他们的烦恼时,很多高阶管理者的压力,只能留给自己。

常是企业界高层求助对象的高雄忘忧草协会理事长林耕新回忆,曾经有一位上市公司的大老板派了大轿车接他到高雄隐密的地方看诊;这位CEO不能在台北求诊,也无法对人诉说,怕引起股市波动。但他一看到林耕新就掉下了眼泪,喊着“压力实在太大。”

特别对已经走到高峰的管理者来说,遇到的烦恼与压力和一般人很不同。CEO罹病可能就会影响企业在股市的表现;或者是对未来竞争充满迷惑与不确定感,却无法对仰望他的部属或外人说;也可能是如同白文正,是一种面对如何维持前半生名誉与成就的压力,和追求完美的挑战。这样的问题比起年轻时的挫折与烦恼,都更复杂,更难有直接的解答,也更不可说了。

如何辨识忧郁倾向?

男性对压力与烦恼的压抑,让他们更常以扭曲的行为表现烦恼,可能连自己也没有察觉。他们可能以嘲弄、愤怒、过度理智化,或者抽离否认(自称不在乎)来表现压力与忧愁。陈景彦说,有时愤怒会往内转,变成痛恨自己无法妥善处理事情,或是呈现身体不适,而容易被忽略是精神出现了问题。

林耕新指出,还有一位有企业主来找他前,每天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只敢喝水,因为一吃东西就拉肚子,体质很敏感,但全身检查后,身体一切正常,最后才发现是精神的问题。

隐晦而不易主动求助的男性高阶管理者的压力,本身与身边的人,都需要更高的警觉心。

台东荣民医院与台大医院兼任精神科主治医师吴佳璇分析,如何判别忧郁患者需要求助?例如,过去遇到挫折,不会不想工作,这一次却想放弃工作。过去处理情绪的方式不适用,无法帮助自己从负面情绪跳脱;负面情绪的持续时间远超出过去的长度、或程度上远超过自己主观所能忍耐时,就要警觉就医求助。

而身边的人也要特别注意不寻常的蛛丝马迹,例如是不是变得注意力不集中、易怒,变得不果决,或者有身体重复不能改善的症状等。而当对方主动倾诉,吴佳璇也提醒,要放胆聆听问题,不要当一个只说“你一定没问题”的盲目安慰者,这样反而加深对方压力,更加让对方好强好胜。

陈景彦也说,鼓励本身有时无法触及内心真正的无助,反而加深对方压力,就像拉住手又推开一样。他建议鼓励者不要停留在“你要勇敢,要坚强,你一定能撑过去的”这种认知思维,而应付诸行动,例如主动带他去就医,或共同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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