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首富李嘉诚的第三个儿子


当你拥有全世界,还会想要什么?这趟历时半世纪的探索之旅,李嘉诚获得从代代相传的财富观挣脱出来,那一刻的快乐。

去年九月五日,《富比世》(Forbes)杂志集团的执行长史提夫.富比世(Steve Forbes)将第一届“马康.富比世终身成就奖”,颁给华人首富李嘉诚。

已故的马康(Malcolm S. Forbes)是富比世集团的第二代掌门人,身为集团第三代掌门人,并参选过美国总统的史提夫说:“我祖父以前常说,做生意的目的,是制造快乐,而非累积金钱。没有任何人比李嘉诚更符合我祖父与父亲的理念。他是一个生意人,也是一个慈善主义者,他是我们这一代与下一代人的好榜样。”

史提夫推崇李嘉诚:“我们时代最伟大的企业家。”“他是创造者,也是扩张者,更是世界著名的慈善家之一。”

今年五月,《时代》(Time)杂志公布全球最有影响力的两位人士,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慈善家”(Power Givers)一项,《时代》共选出十二位,李嘉诚亦名列其中,与比尔.盖兹(Bill Gates)齐名(详见第一六八页)。

二○○五年,李嘉诚将私人投资的加拿大帝国商业银行(Canadian Imperial Bank of Commerce)持股出售,所得港币七十八亿元(约合新台币二千五百亿元)全数捐予基金会。李嘉诚,用独到的方式诠释商人的社会地位。而且,相较于许多企业家成立基金会,节税考量大于捐助,李嘉诚的私人捐款,全部是缴税后捐出。李嘉诚并订明:“基金会所有收益,不可以为他本人、他的家族成员或基金会任何成员或董事,带来任何直接或间接的个人利益。”

二十八岁,首度一夜无眠…… 

有钱却不快乐,开始探索内心,富贵金钱,对华人首富到底意味什么?

因为他目睹父亲从受人尊敬的小学校长,落魄到一名寄人篱下的职员。他经历过没钱就没有尊严、没有家、无法读书的困境。年轻时,李嘉诚曾经是金钱主义的追求者。

一九五六年,他二十八岁,李嘉诚创业后六年,他已经跻身百万富豪。那时候的他,体会到物质享受的乐趣,西装来自裁缝名家之手,手戴百达翡丽(Patek Philippe)高级腕表,开名车,甚至拥有游艇。他也开始尝试上流社会的玩意,玩新型莱卡相机,他并在半山列提顿道半山腰买了面积近六十坪(两千平方尺)的新宅,将母亲接来同住。新宅面向维多利亚港,与当时一般香港人的住房比较,这已经算是“豪宅”。

但是,搬进新家那天晚上,他彻夜难眠。数十年后的今天,他都还清楚的记得,那一个失眠的夜晚。躺在偌大的床上,月光将窗外树影投射进屋内,风吹得它们摇摇晃晃,如真似幻。十六年前,一家人在月光下从潮州山区仓皇逃离的景象,仍如此清晰。童年与祖母相偎而眠的温暖,到香港后必须搬开家具才能全家打地铺入睡,创业后以工厂为家,唯有机器运作的声音能让他安稳入睡、机器一停他就惊醒的日子……,曾有的快乐与痛苦一幕幕浮上眼前。新家的安静、宽敞,显得多么不同。

“还不到三十岁,我就拥有足够我一生开销的钱。”变成富翁后,他却茫然:“为什么有钱不如我判断的这么快乐?”望着窗外,他问自己。

他走出新家,驾车往山上开,在西半山宝珊道这条单向道尽头停下,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望向维多利亚港思考:“我这么有钱,身体很好,为什么没有非常快乐?我不喝酒、赌博、跑舞厅,我赚再多,也不过如此。”

“财富能令人内心拥有安全感,但超过某个程度,安全感的需要就不那么强烈了。”李嘉诚发现,金钱带来的快乐满足感不能持续。

思索持续到第二天晚上,他终于找到解答:“人不是有钱什么事都能做到,但很多事,没有钱一点也做不到。我一路做,将来有机会,能对社会、对其他贫穷的人有贡献,这是我来到世上可以做的。”同时从那时开始,他对金钱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不再重视一般的外表与物质,享受简单的生活。他领悟出:“内心的富贵,才是真富贵。”

二十八岁后,他转而探索内心的富贵。真正成立李嘉诚基金会是一九八○年,他五十二岁时,基金来自他的私人捐款。从此,该基金会就变成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首先,他在故乡成立一所大学。

一九八一年,广东潮汕地区第一所大学汕头大学,在李嘉诚资助与官方同意下成立。这所大学包含九个学院,其中医学院是中国最优秀的医学院之一。李嘉诚从加拿大、香港挖角名师担任各学院院长,还动员他的国际人脉,邀请名人授课,致力教育改革。譬如星巴克咖啡创办人霍华.舒兹(Howard Schultz)讲授商业道德课程。少年失学的痛,转化成他对汕大的浓郁情感。虽然他没有大学学历,却能创造一所大学。“就算汕头大学一夕之间被摧毁,我也会把它重建起来!”他说。

他也重视医疗。教育,反映他对少年失学的痛。医疗,则与父亲因病去世、自己与肺结核奋战多年有关。成立以来至今年十一月底,该基金会捐款已逾港币八十五亿元(约合新台币三百五十亿元),其中九○%用于教育及医疗。

二十七年来,李嘉诚私人捐予基金会金额究竟有多大?他不肯透露。别人难以估计,因为香港法令允许基金会可进行投资,投资回报可以在其基金会内滚存,所以李嘉诚基金会规模恐怕远比其他人想像的大。

“我跟家里人讲,这个基金会要永远留下,如果我今天离开(人世),基金会只要每年拿三○%的收入出来,已经比我现在捐的多得多。”李嘉诚睁大眼睛、俏皮的透露。

外界的焦点都在追逐:李嘉诚捐了多少钱?但都忽略他内心的挣扎。这是一段很挣扎的转折。

七十五岁,再度彻夜未眠……

把基金会当第三个儿子,从此豁然开朗

二○○三年春天的某个夜里,他为了基金会的未来,彻夜未眠。他体会到自己年事渐高,但他更希望基金会能无止境的运作下去。无止境的运作,需要有一大笔资金做基础,才能钱滚钱,做更多的事。但他担心,这样是否剥夺了原本该属于子孙的财富权利。

这天晚上,他陷入沉思:“几十年的努力工作,每一分一毫都得之不易,都是清白的钱。却要把这么多的钱送给你不认识的人。”这样做值不值得?儿孙们能体会吗?他一定不要下一代经历他曾经有过的苦难。他曾经跟儿子说:“我吃苹果的味道,都跟你不一样。我吃苹果的味道,比你们香得多。因为我小时候,经过蔬果店,那时候,灯光照着水果,非常漂亮的,非常香,但我没有钱可以买。”

天平的一端是他的骨肉至亲,另一端是可实现他认为很重要的事。他内心陷入天人交战。

突然,他领悟出一个道理:“我现在有两个儿子,如果,我不是两个儿子、而是三个儿子,我是不是也要给第三个儿子一份财产?”只要将基金会视为第三个儿子,财产分三分之一给基金会,就理所当然。

心念一转,豁然开朗。

“这个思想上的突破,让我开心了很多天!那种安慰、愉快的感觉,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李嘉诚对《商业周刊》编辑团队透露当时的心情。

“财富到某一个数字,衣食住行都无虞,握在手里的用途就不大。如果你不能做到慷慨割舍、有爱心的话,是没有太大意义的,顶多就是遵照华人的传统观念,一代交给一代,如此而已。”他说:“但如果,能将建立社会的责任,与延续后代一样重要,选择捐助财产有如分配给儿女一样,那我们今日一念之悟,将为明天带来更多的新希望。”

令他更高兴的是,当他公布自己的捐款计划后,至少有五名企业家向他表示,认同他“第三个儿子”的想法,并已对社会捐出大笔款项。“他们说,嘉诚啊,你讲到我们没想到的。我们也跟着你做。”甚至,有一次在英国,碰到一位印度大企业的领导人都跟李嘉诚说:“你这样做,解脱我一个很大的瓶颈。”

捐出三分之一财产是多少?二○○七年初,《富比世》统计李嘉诚身价约二百三十亿美元。但这个数字仅限于他对长江集团旗下上市公司的持股市价,并未计算其他私人投资。用最保守的角度估算,二百三十亿美元的三分之一,约七十七亿美元(约合新台币二千五百亿元),基金会未来收到的捐款,将随着李嘉诚私人财富的扩张,只会多,不会少。

“除了我固定控有股权的上市公司包括长实、和黄、赫斯基(Husky)之外,我将五十多年的积蓄,全无条件的送给世上。我庆幸自己能做出这个正确决定,一夜无眠也是值得的,自己更绝不会后悔。”

他跟家人说:“我一生可以成立这样规模的基金,心里绝对不会惋惜。捐出来,是高高兴兴捐出来,去做,也是高高兴兴去做,一点都不会后悔。”

如今,重新诠释金钱…… 推崇富兰克林,以从商所得改造社会

金钱,对而今的李嘉诚是有不同的意义。

李嘉诚曾在一场演讲中,将中国春秋著名商人范蠡,与另一位商人——协助起草“美国独立宣言”的开国元老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做比较。

范蠡与富兰克林都是角色多元的精彩人物。范蠡是政治家、军事家、也是富商。他协助句践复国后,看透时局,转而赴齐,从商致富。齐国人希望委与范蠡大任,范蠡却担心盛名将带来恶果,于是散尽家财,分给亲友邻居,只带少数财物迁至陶国,自称陶朱公。他继续从商,没过多久,又成钜富。

富兰克林,这位墓碑上只简单刻上“富兰克林,印刷工人”的哲学家、商人、政治家、发明家、音乐家,出身清贫,却以办报、出版,展现他对公共事业的热心,他的印刷业为他带来财富,他却利用财富建立图书馆、学校、医院。

美国制宪会议时,富兰克林提名华盛顿担任大会主席,并获一致同意。富兰克林是被认为唯一与“美国国父”华盛顿竞争的人,但他坚持留给制宪会议的绝非名誉高位,而是胸襟与智慧。美国人民称他为“伟大的公民”,历史予以高度评价。

“范蠡和富兰克林的故事值得深思。”李嘉诚说:“范蠡改变自己迁就社会,而富兰克林推动社会变迁,他们的人生座标完全不同。范蠡只想过他自己的日子,富兰克林却利用他的智慧、能力和奉献精神,建立未来的社会。”

“如同他们从商所得,虽然一样毫不吝啬馈赠别人,但方法与成果却有天壤之别。范蠡馈赠给邻居,富兰克林用于建造社会能力(Capacity building),推动人们更有远见、能力、动力。”

钱,是一张纸、一个铜板,也可产生巨大的改变。古今中外的商人,对于金钱各有不同的诠释,只有极少数的商人贡献他的金钱发挥影响力,因而也只有极其少数留名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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