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财神爷


钱究竟是个中性的商品媒介 ,还是可以用来支持社会道德的工具 ?

“如果你经营风险投资,你就身价 8 亿。但你竟然拿着现在的工资,你有毛病啊?”这是在曼哈顿金融界的一次讲演中来自听众的提问,提问者是位风险投资商。被问者则是讲演人, 耶鲁的首席投资官大卫.史文森。

大卫.史文森是在耶鲁拿工资最高的人:年收入 100 万美元,超过校长一倍以上。但是,他在哈佛的同行,年收入在 1500 万到 2000 万之间。一个好的风险投资商,则可能挣到上亿。所以,在金融界,百万收入的大卫.史文森确实太过 安贫乐道 了。

再看看他的业绩,就更是不可思议:他也许是历史上给耶鲁带来财富最多的人。他的职务很简单,就是用耶鲁的捐助基金投资,使学校的财力升值。在美国,特别是私立名校,都拥有大量捐助基金。这是一个学校实力的基础。如果能够聪明地用这笔基金投资,学校的资产就会迅速翻番。所以,各大学会不惜工本,斥重金请一流的金融专家来经营。

耶鲁的捐助基金仅排在哈佛之后,为全美第二。这笔钱的形成,当然要靠一系列慷慨解囊的校友和财主: Harkness, Sterling, Beinecke, Mellon 等等。这些名字,是美国家喻户晓的“财神”。耶鲁的许多建筑、图书馆、学院都是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他们捐助的金额,从一亿多到两三亿美元不等。但是,大卫.史文森的名字虽然还没有出现在任何耶鲁的建筑上,他给耶鲁带来的财富则高达 78 亿美元,无人能比。

这 78 亿是怎么算出来的呢?首先,在史文森的经营之下,从 1985 年到 2005 年这 20 年,耶鲁的捐助基金从 13 亿增长到 140 亿,净增 127 亿。当然,这 20 年赶上美国经济高速增长,股市火爆,各学校的捐助基金都通过投资大幅上涨。净增值当然不是史文森一人之功。不过,如果拿各校捐助基金的平均增长比率来对比,在史文森的经营下,耶鲁的捐助基金比按各校平均增长率创造的财富多出 78 亿。这当然要归功于他经营有方。即使和耶鲁的对手哈佛、麻省理工、普林斯顿、斯坦福等学校捐助基金的平均增长率比,史文森的经营也比人家多生出 40 亿。具体地说,这 20 年,耶鲁捐助基金的年增长率是 16.1% ,哈佛虽然也表现出色,但年增长率也不过是 14.9% 。如果一位校友 1985 年捐给耶鲁 1 万美元,到 2005 年,史文森就让这笔钱变成了将近 11 万。如果把这笔钱放在股市中,现在也不过是 4 万到 9 万多。难怪史文森在哈佛的同行杰克.迈耶自叹不如:“在这个行当中,大卫是最好的。”

1985 年,当年仅 31 岁的史文森出任耶鲁捐助基金首席投资官员时,耶鲁的捐助基金正陷于危机之中。从 1968 年到 1979 年,美国处于高通货膨胀,低股市的阶段。耶鲁捐助基金的购买力下降了 45% ,以后也迟迟不见起色。实际上,耶鲁的财政危机,一直延续到 1990 年代初期。乃至学校穷到要砍掉一些缺乏竞争力的系和学科,一度甚至连社会学系也面临着关门的危险。

捐助基金是一个学校的底气。耶鲁靠这笔钱支持着全校 28 位最顶尖的正教授,给学生提供奖学金,维修各种基础设施,支持各种运动队等。捐助基金在金融市场上表现不佳,一切都免谈。这也怪不得,耶鲁从 1990 年代初开始,在史文森的金融魔棒下渐渐反弹。科系不再砍了,像商学院这样的新兴学院,反而异军突起。给学生的奖学金也更有竞争力了,甚至读硕士学位也能拿包括生活费在内的全奖,所有博士学位都拿到全奖,外加暑假的经济资助。同时,整个校园突然变成了一个建筑工地。校方投入大量资金,对年久失修的建筑逐个维修。号称世界第二大的综合健身房,本是个获奖的老建筑。拆掉重建一个现代的健身房,费用是维修老建筑的一半。但是,财大气粗的耶鲁决定保留老建筑,对之翻修扩建。这个健身房经过昂贵的整型后,变成世界第一大,而且照样保留这古色古香的风格。这一切,离开了史文森怎么可能?

当然,他并不仅仅给学校带来财富。许多教授和员工的退休金,也跟着捐助基金经营。这也难怪,史文森的事迹以封面人物故事刊登在耶鲁校友的杂志上。许多人把他看作是耶鲁成功的魔术师。

史文森出身于书香门第,是 6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大。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化学教授。他父亲还是威斯康星大学 River Falls 分校文理学院的院长。他也就是在父亲的学校里读完了本科。 1975 年,他来耶鲁读经济学博士。毕业后,他到华尔街工作了 6 年,但觉得华尔街不是安身立命之处。他最喜欢的还是耶鲁。这时,恩师威廉姆.布朗纳德正好当了教务长 ( 耶鲁第二号人物 ) 。这位经济学家清醒地意识到扭转学校的危机必须以理财为先。而理财能力,非自己的得意门生史文森莫属。于是他力挺史文森,破天荒地让一位 31 岁的年轻人执掌耶鲁的财政命脉。

史文森也当仁不让,迅速在这个关键的位置上闪光。除了理财的天赋外,他最可贵的素质,就是其 社会责任感 和 道德准则。一个只想赚钱的人,不可能在耶鲁呆这么久。在威斯康星州长大的史文森,从小受父母的影响,认识到生活中有许多重要的事情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他一生最大的理想,是当威斯康星州的参议员,为公众服务。也因此,他认为美国金融投资业的许多做法是不道德的。他的近着《非常规的成功:个人投资的基本方法》炮轰通用电气前 CEO 韦尔奇惊人的退休待遇。

在耶鲁,史文森不仅负责投资,卷入校园政治,还自愿给本科生和商学院的研究生们上课。他 不愿意单纯地做一个赚钱机器 ,而 要做一个有良知的人 。作为经营耶鲁投资的最高官员,他每天都会遇到这类道德问题:投资烟草业是否对得起那些吸烟的受害者 ( 哈佛已经从烟草业撤资,耶鲁没有行动 ) ? 是否应该用投资的方式支持社会公益?一句话,钱究竟是个中性的商品媒介,还是可以用来支持社会道德的工具?

所谓“道德投资” (ethical investing) 的问题,在耶鲁已经辩论了 30 多年。 1972 年,耶鲁成为第一个放弃价值中立的投资行为 ( 即所谓“消极的机构投资者” ) 的主要大学,并由学生、教师和校友组成了“投资者责任委员会”。在 1978 年到 1994 年期间,在这个委员会的敦促下,耶鲁卖掉了在实行种族隔离的南非的 17 家公司的股票。如史文森声称:耶鲁 只会把钱交给有极高的道德准则的人。投资的目标是赢利还是实现某种社会理想,其间的平衡很难掌握。在史文森的领导下,耶鲁的投资行为已经受到左翼和进步主义人士的批评。 史文森若不能以自己的人格为耶鲁的道德标准作担保,投资即使赚了钱,也会产生不能承受之重的政治后果。史文森之不可或缺,就在于他立功,立德,立言;兼理财、政治、和知识才能于一身,能够同时对付金融和道德的问题。这二十年耶鲁的成长离不开他。他为耶鲁创造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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