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無言醫案及醫話


診餘漫話

藥用寒溫補瀉,當察患者體質

我們診治多種疾病,經常鬚根據辨證中之四診八綱和患者的體質情況,以確立藥用之法則與規範。寒證用溫劑,熱證用寒涼之品,“虛則補之,實則瀉之”,幾乎為臨床醫師所共識。但其中我們應十分重視患者的體質現狀。如忽視於此,難以在施治中獲得滿意的療效,往往可能產生“施治不效”或“過猶不及”,甚至產生不良的副作用或加重病情之弊。清代名醫趙濂從整體出發,闡明醫者在辨證後,如何掌握恰當施治時,曾分析患者的體質情況和藥用之寒熱、溫涼、補瀉之間的關係。他在《醫門補要》中說:“人體質有虛實之分,稟性有寒熱之異。屬寒體者,病時宜用涼藥中微加溫和之品以監之,若太苦寒則敗胃,有欲吐瀉、胃寒腹痛之患。屬熱體者,病時宜用熱藥者,惟溫平之品以緩治,若太燥烈,恐激起本源之火,致煩渴、狂暴、失血之患。屬實體者,或因病變虛,宜用補劑,須少少與之,若太呆補,致不食、腹脹、中滿、逆氣之患。屬虛體者,病時宜克伐,尤宜性緩之品,若太峻利,致虛脫多汗,肢冷懶言,煩躁欲入水之患。”由此不難體會,中醫診療中辯證思維和因人制宜的圓機活法,也是衡量醫者診治水準高低的一杆尺規。希望讀者能對趙濂這段名言,予以深入學習和體驗。  

用中西二法調治腎臟性水腫

早歲,余開業於阜甯時,有東北鄉王某者,年且六十有奇,患水腫證,時當七月,抬來城中求治,入北門,即詢之道途中人曰:“城中醫生,善於內科者為誰。”人成告之曰:“有餘某者,中西醫家也,盍試之。”病家即抬來求治。余察其症狀,為之咋舌。腰以下腫勢最盛,兩腿如象足,兩腳如冬瓜,陰囊如懸瓠。胸部以上則較輕,兩手及頭面均腫,腿皮腫如胡桃。凡腫處,均明如玻璃,彈之即可立破,捫之冷如冰,呼吸短促,喘聲如哮,舌苔白滑,粘膜均呈白色,脈按之而不可得,小便甚短少,且陰莖完全縮人囊內,視之幾如葫蘆上一小孔耳。詢其既往症,則謂“五月問,曾途行遭大雨,後即發腫,且不思食,先由兩足腫起,漸次向上,而膝、而股、而會陰、而腹、而腰、而胸、而上肢、而頭面,迭延多醫,服藥均無效,以迄於今,不食且十餘日矣。先生其有良法否?”余以年高症重,有難色。病者再四乞為治療。余乃告之曰:“危險殊甚,中醫用利水健脾諸劑,既不見效,再施類似治法,亦難見功。西藥有發汗劑,名匹羅卡品(Piloarpin)者,姑試之,效則吉矣。”蓋余恐患者多日不食,用此猛烈之發汗劑,恐其隨汗而脫也。然病者命在朝夕,與其坐而待斃,不如含藥而亡。取得病家同意,余乃為之注射匹羅卡品1毫升。無何,大汗淋漓,由頭至足,無處無汗,拭之粘指,腥臭觸鼻。約一句鐘,汗出如洗,床下聞有滴答聲。至是喘聲漸微,患者似減輕苦楚,惟疲憊異常,呼之只微聲應耳。無何,索便桶,小便亦大利,患者大快。再察其全身腫勢,消去一半,旋即進流動、易消化之食物少許,勿使多食,一夜甚安。次日,余即改以中醫治水腫名方——實脾飲(嚴用和《濟生方》方)與服。過五日,已能扶杖行動。余又以匹羅卡品注射0.5毫升,複又出汗,惟不若前兩次之多耳。余以其病既退,不能再用猛烈之發汗劑。即以實脾飲為主方,再加重利水之品,十帖而康健如初。由此可見,中西藥可以並治以提高療效。  

論濕溫治法

余歸納薛生白、吳鞠通二家之言,結合個人臨床所見,濕溫病之主證為:始惡寒,後但熱不寒,頭痛,身重而疼,舌白或潤黃,面色淡黃,汗出,胸中痞悶,不食不饑,口渴不欲飲,午後身熱,狀若陰虛,脈弦細而濡。中醫於濕溫之治療,約分為二門。(一)其學說以濕溫為病原,故以解熱利濕為主,此為其原因療法。(二)因濕溫之變證多端,險候百出,即因其變證險候而治之,此為其對證療法。

濕溫原發證治法:

  1. 解熱利濕法:濕溫為濕、溫兩邪合併為患。溫即是熱,故薛生自之《濕溫病篇》(又名《濕熱病篇》),其治療即以解熱祛濕為首務。濕溫病邪之勢均而重者,則藥劑亦均重之;其勢均而輕者,則藥劑亦均輕之。熱邪盛於濕邪者,則解熱之藥多,而祛濕之藥少;濕邪盛於熱邪者,則祛濕之藥多,而解熱之藥少。然解熱祛濕之方法,又各不同,茲分別述之。
    1. 當初期病尚在表,應用微汗之法者,則微汗之,使 熱從體表緩緩而解,則濕為體內不潔之水分,亦得隨汗而外泄。若熱仍不退,或退之未盡,可仍用前法,務使熱退而後已。若熱已退,或退去七八分,則濕邪勢孤,易於撲滅矣。
    2. 濕既勢孤,頓失同盟,因即清利其三焦水道,使邪 匯至腎臟,輸入膀胱,由小便而外出。若體氣較實,或大便數日未解,或解時艱澀不爽者,並可微利。

    3. 至病邪深入,熱勢稽留,濕滯腸中,胸悶特甚,切不可任邪氣盤踞。裏證已成,不可再用表藥,只宜用清熱及利濕之合劑,使濕從腎與膀胱外出,則熱亦隨之而下行,濕熱並去,病可自痊。

    4. 運用上法時,另有一關鍵不可不知,即決定“利濕清熱”之方,可再問其大便之如何?脘腹之膨否?如大便已數日未解,或雖解而艱澀,脘腹膨滿而不柔和,則於方中再加輕瀉大便之品,則腸中濕熱亦將緩緩下行。蓋二便分利, 則濕熱之邪,行將失其根據地而無立足之所,愈易追剿消滅矣。設大便每一二日一解,解時亦爽,則輕瀉劑可不加,此 專從裏解、清利之方法及用藥之分合也。

  2. 扶持脾胃法:濕溫之病邪,雖重在小腸,其病根仍 然在胃。如胃司消化,脾能為輔,二便暢利,則必然不病濕溫。今既病矣,若只解熱利濕,而不健胃益脾,則藥力之貸款,仍無補於生理之虛乏。則須一面貸款,一面扶持脾胃之生理功能,使之自力更生,功能漸趨恢復。故濕溫經治獲效後,即應加藥以扶持其脾胃。

  3. 參用芳香法:濕溫病既為熱腐濕濁之邪,且病室內 又多穢惡之病氣,則必須以芳香逐穢之品以化之。蓋芳香之品,能化濁穢之氣,故不論表劑、裏劑,處方均宜酌加芳香藥一二味於內,雖無絕對治濕溫之功能,然在輔助療法上, 未始無百分之五之小助焉。除內服藥酌加者外,亦可於病室內,燃枷楠香一二支,或少焚白芷、木香、佩蘭、蒼朮等品,以辟穢惡之氣。  

濕溫原發證方治舉要

濕溫相當於西醫所說的“腸傷寒”,中醫施治以排泄清解為主。前人的經驗方頗多,我在診療中也創用了濕溫新方,經常選用以下諸方施治。

  1. 甘露消毒丹(葉香岩方):又名普濟解毒丹。王孟英謂此系治濕溫時疫之主方,能治發熱倦怠,胸悶腹脹,肢痠咽腫,?疹身黃,頤腫口渴,溺赤便秘,吐瀉瘧痢,淋濁瘡瘍。凡暑濕時疫之邪在氣分,舌苔淡白、或厚膩、或乾黃者,均較有效。

    方藥組成及用法:飛滑石十五兩 綿茵陳十一兩 淡黃芩十兩 石菖蒲六兩 川貝母、木通各五兩 藿香、射干、連翹、薄荷、白豆蔻各四兩
    各藥曬燥,生研為末。每服三錢,開水沖服,一日二次。或以神曲糊丸,如彈子大,開水化服亦可。王孟英曰:每年春分以後,天乃漸溫;芒種以後,地乃漸濕。溫濕蒸騰,更加烈日之暑,爍石流金,人在氣交之中,口鼻吸受其氣,留而不去,乃成濕溫疫癘之病。初起尚在氣分時,悉以此丹治之,立效。

  2. 三仁湯(《溫病條辨》方):治頭痛惡寒,舌白不渴, 脈弦細而濡,面色淡黃,胸悶不饑,午後高熱,證若陰虛。

    方藥組成及用法:杏仁三錢 飛滑石六錢 白通草二錢 白蔻仁二錢 厚朴二錢 生薏苡仁六錢 半 五錢 竹葉二錢 甘瀾水八碗
    上藥以甘瀾水八碗,煎取三碗,每服一碗,一日三次。

    此方為吳鞠通治療濕溫之首選方,以濕溫不能過汗,故以輕清為治。病輕者,每可治癒;病重者,力有不及。吳錫璜《中西溫熱串解》謂此方與濕溫初起不甚相合,慮其服之燥渴,此言亦非確論。若果知燥渴,則裏濕已祛,而熱獨盛矣,再單洽其熱可耳。此方名日三仁,而實以滑石為主藥,使濕從小便而出,亦可稍得微汗,故諸家多用之。惟厚樸一 味,究嫌欠妥,吳氏慮其燥渴,或在此點。余意若以治痞、理氣、寬中、祛濕之目的,去厚朴而易以瓜萎皮,則得之矣。

  3. 濕溫初起方(吳錫璜《中西溫熱串解》古歡室方): 治證同前。

    方藥組成及用法:淡豆豉三錢 佩蘭葉二錢 飛滑石四錢 蒼朮皮一錢 茯苓皮三錢 陳皮二錢 藿香葉二錢 連翹三錢 銀花三錢 通草一錢 甘草八分 竹葉二錢(如惡寒無汗者,加杏仁)
    以上三方,皆輕清之劑。然立方以甘露消毒丹為第一,且研成末服,能容留腸中較久。三仁湯次之,此方更次之,存之備參考耳。

  4. 解溫逐濕湯(余無言經驗方):

    治濕溫初起之重者: 生麻黃(先煎)二錢至三錢 生石膏二兩至三兩 粉葛根三錢至四錢 淨連翹三錢至四錢 制半夏三錢至四錢 生山梔、六一散各二錢至四錢 薏苡仁、茯苓皮各四錢至五錢 此方服後,必能取得“(執/水)(執/水)微似汗出”。在身體已有微 汗約二三小時後,再連服二煎,務使微汗至四五小時以上,則表熱必可隨汗而解。若初起一二日間,惡寒甚者,仍可加入桂枝一二錢。無惡寒者則不加。

  5. 清溫化濕湯(余無言經驗方):前方服後,表熱已 微,再服此方。

    方藥組成及用法:生石膏(先煎)一兩至二兩 粉葛根三錢 淨連翹三錢 生黃芩三錢 上川連一錢 錦紋軍一錢至二錢 六一散四錢 生山梔三錢 冬瓜皮子各三錢炒粳米一酒杯

    此方目的,在取得大便微利,小便大利。蓋大黃與滑石同用,其泄熱解毒之力,半走小便也。

前舉數方,可見諸家於濕溫之治,不能速速汗解,故力求輕清取巧。對該病之初起、病勢較輕者,每可獲效。若病勢之較重者,胸悶特甚者,則前方不易見功,必當以經方為本,合時方以化裁之。遵仲景治風濕之方,取其微微汗出,續續下行,則汗利兩解,濕溫之邪,自分兩路而去矣。

余之第一方,首用麻黃,或以為夏令不可用麻黃,慮其大汗以害事,且麻黃為辛溫藥,以之治濕溫,寧非抱薪救火耶?不知麻黃一品,味性雖屬辛溫,若不與桂枝同用,則不能大汗。故麻杏石甘湯則別治肺炎,麻黃連翹赤小豆湯則別治黃疸,越婢湯則別治風水作腫。即以越婢湯言之,系麻黃與石膏並用,能治水腫,其妙在此。日本學者以麻黃熱服則發汗,冷服則利尿,此即仲景方配合之妙義也。蓋辛溫之麻黃與辛涼之石膏同用,則開發皮毛之力少,通利三焦之力多,故用治風水之邪,十之三四;由皮膚緩緩而解,十之五六。由腎與膀胱續續下行,其風水腫有不消哉!且有體質特異、皮毛固密之人,感冒風寒而服麻黃,竟有皮膚無汗而小便大利,因以獲愈者。哥知麻黃不但發汗,且同時有利水之力也。總之腎臟、膀胱,與皮膚汗腺,同屬於排泄系統。而麻黃一品,亦能促進其排泄機能也。但麻黃必須用生者,水炙者則無效。故余之處方,以越婢湯為主幹,而佐以葛根者,以其能清解胃腸及腦脊系統之熱,可防治腦脊髓膜炎也。仲景於風寒之邪,一見有項背強幾幾之症候,即用葛根。有汗者,則葛根與桂枝並用;無汗者,則葛根與麻黃並用。在中醫舊說,謂其能清督脈之熱。督脈,即腦脊系統之謂。督脈之熱既清,則腦脊病自不作矣。因濕溫一病,熱高之時,最易上沖於腦,而致腦脊炎症,故加之而預防,以免加重後更難治也。用連翹者,取其清心胸、涼膈膜也。用半夏者,取其瀉心胸、利水濕也;有濕熱內蘊而作嘔者,尤宜。用六一散、生山梔者,取其涼膈清熱、泄出於腎,膀胱也。諸家多用滑石,此六一散以滑石為主,故用之。用薏苡仁、茯苓皮者,取其滲濕下行,並可祛皮膚之濕也。且茯苓有益氣之功效,故用之。如此配合,所謂原因療法、對症療法,兼而有之。而余之第二方,完全以清裏為治。解毒祛熱之品,隨錦軍以微利大腸,隨梔子、滑石以直走小便,此分利法也。余用此法治之而愈者,已有多人,只要取得緩緩微汗,大便微利,小便暢行,則濕祛熱除,病自可愈矣。但此為濕溫初病之主症而設。若延久誤治,變證百出,則又當隨其變證而治之,不能用初起之法矣。至於每藥分量,用至幾錢則不予肯定。蓋體有強弱,病有輕重。示人以變通活套,不可以算學之公式,刻舟求劍,以致僨事耳。

  論“癰疔百效丸”

癰疔百效丸,原名疔瘡丸,或名巴豆二黃丸。余常用之,百發百中。推而用之於一切癰毒、癤腫,皆獲奇效。余以其治療之效既彰,而治癰之效,由餘經驗而得,乃改以今名——癰疔百效丸。

疔瘡丸原為清代醫家盧成琰氏方,陳修園醫書中亦予附載。方用巴豆(去皮膜)三錢、明雄黃三錢、生大黃三錢。各研細末,再共研極細末,加飛羅面,醋糊為丸如梧桐子大。輕者每服四五丸,重者每服七八丸。如極重或疔瘡走黃者,可服十至十一二丸,用白開水送下。務使患者得三五次之大瀉,症乃可愈。體虛,俟瀉二三次後,與以冷開水或稀 薄粥以飲之,瀉可立止。每瀉一次,則痛苦與腫勢必減輕一 次。即已走黃者,亦可救治,真為疔瘡之特效方。茲列舉以下四例,作為佐證。

  1. 塾師裴子良,患手發背〈俗稱“手搭”〉,紅腫灼痛,憎寒發熱。先以藥膏外敷,冀其腫消,不效。次日複求余治,余乃以癰疔百效丸六粒與之,服後大瀉四五次;而最後一次,瀉下如痰狀。於是腫消痛止,消滅無形而愈。
  2. 劉某,年36歲,起一發背,已四五日矣。紅暈如盤,灼痛如火。余急投以癰疔百效丸,大瀉七八次,其腫頓消,其痛亦減,次日,消散殆盡。複與以清熱解毒之劑,數服而愈。
  3. 王某,年二十餘,患臀部濕瘡,大如指頭,紅腫熱痛,膿水甚多。已延醫治之一月而無效。余期以一星期,先令服癰疔百效丸,大瀉多次,其痛即減,紅腫亦消。後複與以清血解毒利濕之劑,七日而痊。
  4. 家三姐於十餘歲時,即常發喉癰證,最後一次,治愈不復發者已十餘年。前年秋,又復發。咽喉腫塞,痛不可 忍,飲食不進者六日,只能吮入茶水少許耳。余診之斷為熱毒上攻,急與以癰疔百效丸八粒,研碎,用開水緩緩灌下。服後覺心如火焚,愈覺不安。余告以大便瀉後自當輕快。不數時,果瀉出燥糞甚多。瀉至六七次,其痛若失,而喉腫亦 漸消,次晨即能啜粥一大碗。後用煎劑清理餘毒,數日而痊。
 

蟬衣酒治破傷風之來歷

余於醫學書籍,素喜旁搜雜覽,合理者悉誌之以待試 用。七八年前,余見《傅青主男女科>中有“破傷”方一 則,殊不令人注意。其原文如次。“蟬蛻去盡頭足,為末五錢,用好酒一碗,煎滾入末,調勻,服之立生。”

余審視者再,以為蟬退為散風清熱之品,今“破傷”用 之,殊屬不當,且末云:“服之立生”。若謂破傷出血,迨至將死,服蟬退可以立生,尤為不合醫理。反復思量,忽然悟曰:此必破傷風也。而印書者脫去一“風”字耳,故蒜之以待驗證。

病例一:劉紹初,以拉黃包車為業,於民國廿年(1931年)十一月間,在哈同路被卡車撞傷頭骨、鼻樑等處,出血頗多,骨質已略損,經巡捕車送白克路某醫院救治。次日,劉父以醫院聲稱傷重危險,乃抬回家中。捕房查知,仍令轉送海格路某醫院,在該院三星期,傷口收斂出院。當未出院時,精神即覺不適。到家後,即發熱不安。次日更甚,漸發 痙攣、強直等現象,牙關拘緊,角弓反張,腹部陷若舟狀,硬固如板,按之作痛,氣急微喘,破傷風症狀悉具,傷處複又破開,乃改延余診。余以蟬衣為末五錢,囑令黃酒送服,促其出汗。服後,果腥臭之汗淋漓不已,約近二小時方止。病者即覺舒適,痙攣不作。次日,余複以巴豆二黃丸下之, 與服十二粒,攻下之糞,腥臭異常,如膠而黑汙,於是更覺爽快。不意其父即不再延余續診。余心疑之,再經旬日,則 報載劉紹初死矣,其父與開卡車者涉訟矣。又旬日,劉之戚告余云:劉紹初雖為車夫,但有一小星,久與劉父通。劉父因有次子在江北原籍,故其心中甚盼紹初之死,一則寡媳可 為己有,再則有人命銀子可用,故前臺端治之有效,反為劉 父所不滿。為之治療,實掩人耳目也。其後牽延反復,而至於死。惹起訴訟,不料法官斥其詐財,反具結領屍自殮、人 財兩空云。余聞之,甚憤此療法之未竟全功,姑再試之異日。

病例二:張姓婦,年六十餘,住西門路西門裏。於民國 廿一年(1932年)四月間,由樓梯上跌下,頭頂受傷,皮開肉綻,出血不少,經醫生療治,已將愈矣。一日,忽發破傷風症狀,時輕時重,即送某大醫院醫治,數日無效,症且加劇,醫院告以無法療治,車接回家,複請中西醫多人診療,皆稱不治,已為之備衣冠矣。余戚韓某,與張子友好,介余往診。余診其傷處有膿,面部潮紅浮腫,猶如丹毒之狀,口舌不和,牙關緊急,項脊強直,痙攣時作,角弓反張,腹部如鼓,腹皮青黑,按之如板,呼吸喘促。余曰:“證危矣,姑一試之。乃以蟬蛻末五錢,使之用酒和服,牙關不開,慢慢灌下。服後即汗出如洗,腥臭異常,以手捫之。粘如膠水,約近二時而汗止。額面腫消,惟頤下及口圍未消,腹腫如鼓,乃繼以巴豆二黃丸十二粒與服,攻下粘黑糞甚多,有如球狀,有如膠狀,有如魚凍魚腸,下五六次,以冷稀粥一碗服下止之。腹部腫硬消去大半,喘亦不作。次日又服蟬蛻末三錢,出汗如昨,面部紅腫消清。第三日,又與巴豆二黃丸九粒一服,續下膠粘腥黑之糞甚多,腹脹盡消,按之不痛矣。於是起坐均佳,後再服調理之劑而全愈。其後又治療數人,均獲奇效。

注:巴豆二黃丸,即癰疔百效丸。  

百會疽之治

《醫宗金鑒‧外科心法》載述:“百會疽,發於巔頂正中,自面側觀之,正對耳尖。初起形如粟米;漸腫,根大如錢,形如葡萄,堅硬如鐵,高尖紅腫,掀熱疼痛,瘡根收束,憎寒壯熱,大渴,隨飲隨乾,便秘、煩躁。脈見洪數者,屬實;若漫腫平塌,紫暗堅硬,掀痛根散,惡寒便瀉,脈見細數者,屬虛。若腫連耳項,痰如拽鋸,七日無膿者死。”胡公弼曰:“百會穴前後生毒,最易侵犯腦髓,腦髓一陷,最不易治。”作為外科重證,其治法宜予初起二三日內,尚未成膿時,將患處之發剪去並消毒,以抑陽散外敷,內服醒消丸,以熱陳酒送服三錢。不善飲酒者,以水、酒各半送服,其痛即止,夜間得睡。次日患皮起皺,再一服全消。如過四五日,患處作膿,亦以醒消丸與服,消其四圍腫硬,毒息痛散,雖出膿亦少,此以大變小之法,在壯實之人,以癰疔百效丸下之,亦可消散。方治及具體用法如下。

  1. 抑陽散(《外科證治全書》方):
    治癰毒紅腫,焮熱疼痛。天花粉三兩薑黃、香白芷、赤芍各一兩
    上研極細末,雞子清調敷,或醋調敷。
  2. 醒消丸(《外科證治全生集》方):
    治一切癰瘍疔癤,立能消腫止痛。乳香、沒藥(均去油)各一兩 麝香一錢半、雄精五錢,各研極細黃米飯一兩。上乳、沒、雄三味,各研秤准,再和麝香共研為末;用黃米飯一兩搗爛,人末再搗,為丸萊菔子大。曬乾,每服三錢,熱陳酒送服,醉蓋取汗,酒醒腫消痛息。
  3. 癰疔百效丸(盧成琰氏方):
    治一切癰疔,於體質壯實者用之。巴豆(去皮膜)三錢 明雄黃三錢生大黃三錢
    上各研細末,再共研極細,加飛羅面醋糊為丸如梧子 大。輕者每服五六丸,重者每服七八丸,用白開水送下。俟 瀉三四次,再以冷粥湯一小碗服下止之。
 

瘰鬁方治述略

《靈樞‧寒熱》篇云:“黃帝問於岐伯曰:寒熱瘰鬁在於頸腋者,皆何氣使生?岐伯曰:此皆鼠瘺寒熱之毒氣也,留 於脈而不去者也。黃帝曰:去之奈何?岐伯曰:鼠瘺之本,皆在於臟,其末上出於頸腋之間……”。《外科證治全生集》謂:“小者為瘰,大者為鬁,生於項間,初起一小核,在皮裏膜外,不覺疼痛,皮色不異,漸大如桃李,旁增不一。諸書辨其名類,曰:形軟遇怒則腫甚者,名馬刀瘰鬁;一包而生數十枚者,名蓮子鬁;繞項而生者,名蛇盤鬁;其形大小不一,連接數枚者,名子母鬁;如黃豆結莢一般者,名鎖項鬁;形小多癢者,名風鬁;生項間延至胸腋者,名瓜藤鬁;一枚上疊三五枚者,名重台瘰鬁;生如鼠形,名鼠鬁,又名鼠瘡,累累如串,俗名老鼠串。要皆虛損、氣結痰凝而成。

主治方藥:

  1. 紫玉簪膏:取紫玉簪花,連根、莖、花、葉(不開花時,取根、莖、葉亦可),不論多少,勿洗去根上泥,置石臼中,以石杵杵之(不經銅鐵器),使爛如泥,入布袋中絞汁;其渣入臼,量加陳醋再搗,再予絞汁,其渣再加醋搗絞如前。將一、二、三次搗絞之汁,同入一砂鍋中,慢火熬如流膏狀,待冷封固。用時取毛筆蘸搽患部,日二三次。不論已破、未破,均可外搽,毫無痛苦。輕者二三星期即愈,重者不過一月而愈。此為余屢試屢效的經驗方。
  2. 消串丹:白芍一兩 白朮一兩 柴胡二錢 蒲公英三錢 茯苓五錢 陳皮一錢 附子一片 甘草一錢 天花粉三錢紫背天葵五錢
    上水煎服,八劑痰塊漸消,又十劑盡化,又一月全愈。 愈後服六君子湯。此方妙在蒲公英、天葵為消串神品,然非佐以芍藥,則肝木不平;非助以苓、朮,則脾胃不健,又何能攻痰破結者。惟有攻有補,又得附子之力引各藥直搗中堅,所以能消風痰於旦夕耳。
  3. 轉敗丹:人參、當歸各二兩 白朮一兩 柴胡二錢白芍、金銀花各三錢半夏五錢生甘草三錢水煎服,四劑,痰塊在胸者盡消;又四劑,頸上潰爛者亦愈。將方減半,再服十劑,瘡口盡平,不再發也。此方補多於消,而開鬱寓其中,化痰存於內。
  4. 子龍丸:制甘遂、制大戟、白芥子(炒)各等分上藥共研末,煉蜜丸如綠豆大。每服三分,淡薑湯送下,日三次。忌與甘草同服。
  5. 小金丹:白膠香、草烏、五靈脂、地龍、木鱉各一兩五錢,俱為細末乳香、沒藥(各去油) 當歸身(俱研末)各七錢半麝香三錢墨炭一錢二分
    上各研細末,混勻,用糯米一兩二錢同上藥末糊厚,千錘打融,為丸如芡實大。每料約250粒,每服一丸,陳酒送下,醉蓋取汗。如流注將潰及潰久者,以10丸,做五日服完(一日二丸)。
  6. 犀黃丸:犀黃三分麝香一錢半 乳香、沒藥(均去油)各一兩
    上藥共研極細末,用黃米飯一兩,搗爛為丸(忌火烘、曬乾),陳酒三錢送下。患生上部,臨臥服;下部,空心服。
  7. 內消驗方:土貝母、白芷各五錢共為細末,糖霜調陳酒,下三錢。重者三服愈。
  8. 消鬁方:元參(蒸) 川貝母(去心,蒸) 牡蠣(火煆,醋淬)各四兩研細末,煉蜜為丸。每服三錢,溫開水送服,日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