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素問直解 卷之九

清 高士宗


示從容論第七十六篇

聖人治病,循法守度,援物比類,從容中道,帝以此理,示諸雷公,故曰示從容。

黃帝燕坐;召雷公而問之曰︰汝受術誦書者,若能覽觀雜學,及于比類,通合道理,為餘言子所長。五臟六腑,膽胃大小腸,脾胞膀胱,腦髓涕唾,哭泣悲哀,水所從行,此皆人之所生,治之過失,子務明之,可以十全。即不能知,為世所怨。

上為去聲。上編雷公曰︰請受道,諷誦用解,故帝燕坐,召雷公而問,謂汝受術誦書者,若能于誦書之外,覽觀雜學,觸類引伸,而及于比類,貫通會悟,而通合道理。能如是,為餘言子所長,凡五臟六腑,膽胃大小腸,脾胞膀胱,六腑秉氣於坤土,故言六腑而及於脾。腎主腦髓,肺主涕唾,肝主哭泣,心主悲哀,腦髓涕唾,哭泣悲哀,而合於脾,是為五臟,五臟主藏精者也。故曰水所從行。此五臟六腑,皆人之所以生,治不合道,則治之過失,務明其道,可以十全;即不能知,為世所怨。是受術誦書,尤貴比類而通合也。

雷公曰︰臣請誦《脈經‧上下編》,甚眾多矣。別異比類,猶未能以十全,又安足以明之。

別,音逼,下同。脈經即《靈樞經》。誦脈經上下編,其言甚眾多矣。異者,別之,類者,比之,別異比類,猶未能以十全,又安足以明之,明言不知,欲帝言之。

帝曰︰子別試通五臟之過,六腑之所不和,針石之敗,毒藥弦襂

宜,湯液滋味,具言其狀,悉言以對,請問不知。

既誦《脈經》,當於《脈經》辨別而試通之。《脈經》具言五臟之過,六腑之所不和,針石之敗亂,及治以毒藥之所宜,治以湯液之滋味,皆必辨別試通,具言其狀,悉言以對,其中或有不知,然後請問不知可也。

雷公曰︰肝虛腎虛脾虛,皆令人體重煩冤。當投毒藥,刺灸砭石湯液,或已或不已,願聞其解。

此承帝言,而複問也。肝虛腎虛脾虛,乃五臟之過,皆令人體重煩冤,乃六腑之不和,毒藥所宜,則當投毒藥,針石之敗,湯液滋味,則有刺灸砭石湯液之治。舉帝言而複問如是以治,或已或不已,願聞其解。

帝曰︰公何年之長而問之少,餘真問以自謬也。吾問子窈冥,子言上下編以對,何也?夫脾虛浮似肺,腎小浮似脾,肝急沉散似腎,此皆工之所時亂也,然從容得之。若夫三臟,土木水參居,此童子之所知,問之何也?

長,上聲,少去聲,下年長少同。帝問公,公複問帝,故曰︰公何年之長而問之少,問而無答,餘真問以自謬也。吾問子雜學比類,通合道理,可以十全者,乃問子窈冥之道。子言誦《脈經‧上下編》以對,則何也?繼問五臟之過,六腑之所不和,子則言肝虛腎虛脾虛,夫脾臟之脈,虛而浮,則似肺病。腎臟之脈,小而浮,則似脾病,肝臟之脈,急而沉散,則似腎病。此皆工之所時亂,而治之過失也,然比類相似,必別其真,欲別其真,從容得之。若夫肝腎脾三臟之虛,皆令人體重煩冤,是脾土肝木腎水,三陰參居,此童子之所知,子問之何也?

雷公曰︰於此有人,頭痛筋攣。骨重,怯然少氣,噦噫腹滿時驚,不嗜臥,此何臟之發也?脈浮而弦,切之石堅,不知其解,複問所以三臟者,以知其比類也。

頭痛筋攣,肝病也;骨重怯然少氣,腎病也;噦噫腹滿,脾病也;時驚不嗜臥,胃病也。於此有人,諸病齊作,此何臟之發也?浮,開脈也;弦,樞脈也;石堅,闔脈也。於此有人,脈浮而弦,切之石堅,如是之脈,不知其解。初承帝問,複問肝虛腎虛脾虛,所以問此三臟者,正以欲知其比類也。

帝曰,夫從容之謂也。

比類者,同類相比,辨別其真,必從容而得之。故曰︰夫從容之謂也。

夫年長,則求之於腑;年少,則求之於經,年壯,則求之於臟。今子所言,皆失八風菀熱,五臟消爍,傳邪相受。夫浮而弦者,是腎不足也;沉而石者,是腎氣內著也;怯然少氣者,是水道不行,形氣消索也;咳嗽煩冤者,是腎氣之逆也。一人之氣,病在一臟也,若言三臟俱行,不在法也。

長,猶老也。年老,則臟衰。於此有病,則求之於腑,而從容比類可也。少,猶幼也,年幼,則腑臟未充,於此有病,則求之於經,而從容比類可也。年壯,則經脈有餘,臟腑皆盛,於此有病,則求之於臟,而從容比類可也。八風,四方四偶之風也。八風合於五行,通於五臟,八風菀熱,則五臟消爍,傳為邪病,而相受於人身。今子所言何臟之發,但求其臟,皆失其八風菀熱,致五臟消爍,及傳邪相受之理。凡病在臟,論其脈証,當約歸一臟,不可多求。子言脈浮而弦,切之石堅,夫浮而弦者,是腎氣之不足也。沉而石者,是腎氣之內著也。子然怯然少氣者,是腎之水道不行,而形氣消索也。若怯然少氣,不能上交於心肺,肺咳嗽而心煩冤者,亦是腎氣之下逆也。凡生陽之氣,起於腎臟,故一人之氣,病在一臟也。若言三臟俱行而比類之,不在從容之法也。

雷公曰︰於此有人,四肢解墮,喘咳血泄,而愚診之,以為傷肺,切脈浮大而緊,愚不敢治。粗工用砭石,病愈,多出血,血止身輕,此何物也?

承病在一臟之義而複問也。四懈墮,脾病也。喘咳,肺病也。血泄,肝病也。診之而以為傷肺,亦以一人之氣,病在一臟也。切脈浮大,傷肺無疑。浮大而緊,則陰陽內亂。故不敢治。粗工不知經脈,妄治出血而愈,此何故也?

帝曰︰子所能治,知亦眾多,與此病失矣。譬以鴻飛,亦沖于天。夫聖人之治病,循法守度,援物比類,化之冥冥,循上及下,何必守經?

治病固有經常之道,而神化無方,不必守經也。子所能治之病,亦眾且多,要知與此病不相合而相失矣。粗工妄治而愈,是千慮一得。譬以鴻飛,亦沖於天。若夫聖人之治病,必循法守度,更援物比類,然其中神化之冥冥。循上可以及下,不拘常度,又何必守經,而不知權變耶?

今夫脈浮大虛者,是脾氣之外絕,去胃,外歸陽明也。夫二火不勝三水,是以脈亂而無常也。四肢懈墮,此脾精之不行也。喘咳者,是水氣並陽明也。血泄者,脈急,血無所行也。若夫以為傷肺者,由失以狂也。不引比類,是知不明也。夫傷肺者,脾氣不守,胃氣不清,經氣不為使,真臟壞決,經脈旁絕,五臟漏泄,不衄則嘔,此二者,不相類也。譬如天之無形,地之無裡,白與黑相去遠矣。是失吾過矣。以子知之,故不告子,明引比類從容,是以名曰診輕。是謂至道也。

使,去聲。脈浮大,為虛,脈緊,為亂而無常。子言脈浮大而緊,故不敢治。今夫脈浮大而虛者,是太陰脾氣之外絕。太陰主開,內合胃土。今脈浮大,不合於胃,是去胃土之有形,而外歸陽明之熱氣也。陽明為二陽,二陽,猶二火也。太陰為三陰,三陰,猶三水也。脾氣外歸陽明,是二火不勝三水。是以脈浮大而緊,緊則亂而無常也。子言四肢懈墮,喘咳血泄,診之以為傷肺。夫四肢懈墮者,此脾精之不行於四肢也。喘咳者,是膀胱之水氣,上並於陽明,土虛水汛而喘咳也。血泄者,心包主脈,脈急則血無所行而下泄也。凡此皆非肺病。若夫以為傷肺者,由於審証未確,忽略從事,失以狂也。失以狂,則不能引伸比類,是知子之不明也。夫傷肺者,土不生金,必脾氣不守,脾氣不守,則胃氣不清矣。傷肺者,氣不榮經,必經氣不為使。經氣不為使,則真臟壞絕矣。經氣不使,必至經脈旁絕。脾氣不守,必至五臟漏泄。經脈旁絕,五臟漏泄,其病不衄則嘔。由此言之,則絕脾傷肺,二者不相類也。不相類而妄類之,譬如天之無形而求以形,地之無裡而求以裡。無形求形,無裡求裡,不相類而妄類之,是白與黑,相去遠矣。相去既遠,非子之過,是失吾過矣。以子知化之冥冥,循上及下之道,故不告子,明乎引伸比類從容,則神化無方,不拘拘於診,是以名曰診輕,猶言從容中道;至於神化,則診可輕,必如是,始謂從容之至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