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方考 卷三

明 吳昆


卷三 情志門第二十七

敘曰︰情志過極,非藥可愈,須以情勝。故曰︰怒傷肝,悲勝怒。喜傷心,恐勝喜。思傷脾,怒勝思。憂傷肺,喜勝憂。恐傷腎,思勝恐。《內經》一言,百代宗之,是無形之藥也。今考神良之醫士十一事,明者觸類而通之,則術在我矣。

文摯,齊人也。齊威王病,發使召文摯。摯至,謂太子曰︰王病,怒則愈。王若即殺臣,奈何?太子曰︰無慮,我當救之。文摯於是不時來見王,及來,不脫履而登床,王大怒,使左右持下將烹之。后及太子叩頭請救,王怒遂解,赦摯,因此病愈。所以然者,王之病,得於思,故以怒勝之。

《魏志》云︰有一郡守病,華佗以其人甚怒則瘥,乃受其貨而不加功,無何棄去,留書罵之。守果大怒,令人追殺,守子知之,囑吏勿逐, 恚不已,吐黑血數升而愈。所以然者,守之病,亦本於思也。經曰︰思則氣結。氣結者,陰翳之根也。故用暴怒以傷其陰,使之歸于平調而已。

《邵氏聞見錄》云︰州監軍病悲思,其子迎赫允治之,允告其子曰︰法當甚悸即愈。時通守李宋卿御史嚴甚,監軍內所畏也。允與其子請于宋卿一造,問責其過失,監軍惶怖汗出,疾趙知則,太原人,因喜成疾。巢氏醫脈之,為之驚異,出取藥,竟不與之。數日,趙悲哭辭家人曰︰處世不久矣。巢知其將愈,使人慰之。詰其故,引《素問》恐勝喜以對,可謂得玄關者也。

一婦正產之時,收生婦以溫水進之,誤進鹿角脂。鹿角脂,女子塗鬢物也。因哇而舌出,產後數日不能收,醫藥屢不應。甄立言最後至,以朱砂塗其舌,仍命作產子狀,以兩婦人掖之,乃使人潛于壁外,多捧缶器,向危處擲地作聲,聲聞而舌收矣。所以然者,恐則氣下故也。

韓丞相疾,天方不雨,更十醫罔效。左友信最後至,脈已,則以指計甲子曰︰某日當雨,竟出。韓疑曰︰豈謂吾疾不可為耶,何言雨而不及藥我也?既而其夕果雨。韓喜,起而行乎庭,達旦,疾若脫去。乃召左至而問之,對曰︰公相之疾,以憂得之。私計公相忠且仁,方今久旱,必為民憂,以旱為憂,必以雨而瘳,理固宜然,何待藥而愈耶?此亦《素問》喜勝憂也。

一女許婚後,夫經商二年不歸,因不食,困臥如痴,無他病,竟日向壁而臥。其父迎丹溪翁治之,告以故。翁脈畢,謂其父曰︰此思則氣結也,藥難獨治,得喜可解。不然,令其怒。於是,掌其面,誣以外情,果大怒而號泣者三時,令解之,即求食矣。所以然者,悲則氣消,怒則勝思故也。翁謂其父曰︰病雖瘥,得喜方已。乃諭以夫回,既而果然,疾亦不舉。

一縣差,拿犯人,以鐵索項所犯至縣,行至中途,其犯投河而死。犯家告差人索騙威逼至死,及能脫罪,未免破財,憂憤成病,如醉如痴,謬言妄語,無複知識。其主延戴念仁視之。戴云︰此以費財而病,必以得財而愈。乃命作三錫錠如銀狀,預置於泥溝之中,候其至時,詐以鎖鑰誤墮其中,命探之,乃出三錫錠。主曰︰銀也,吾不用此弗義之財,悉以與汝。

其一女子,母甚是相愛,既嫁而母死,遂思念不已,精神短少,懨懨嗜臥,諸藥不應。其夫延韓世良治之。韓曰︰此病得之於思,藥不易愈,當以術治之。乃賄一巫婦,授以秘語。一日,夫謂妻曰︰汝之念母如此,不識彼在地下,亦念汝否,吾當他往,汝盍求巫婦卜之?妻欣諾,遂召巫至。焚者禮拜,而母靈降矣。一言一默,宛然其母之生前也。女遂大泣,母叱之曰︰勿泣,汝之生命克我,我遂早死。我之死,皆汝之故,今在陰世欲報汝仇,汝病懨懨,實我所為,我生則與爾母子,死則與爾寇仇矣。言訖,女改容大怒,詬之曰︰我因母病,母譚植,素謹言,為韶州佐。一日,會堂屬官,筵中有蘿卜頗大,眾羨之。譚曰︰尚有大如人者。眾皆笑以為無。譚悔恨自咎曰︰人不見如是大者,而吾以是語之,宜其以吾言為妄且笑也。因而憂憤,連日不能食。其子煌,讀書達事,思父素不輕言,因愧赧成疾,必實所言,始可療病,遂遣人至家,取蘿卜如人大者至官所,複會堂屬,強父扶疾而陪,酒至數巡,以何解,陳留人也。一日,與河南尹樂廣會飲于趙修武宅,酒至數杯,忽見杯底有似一小蛇,咽之入口,亦不覺有物,但每每思而疑之。日久覺心疼,自思小蛇長大,食其五臟,醫藥不愈。久之,又會酒趙宅,才執杯,又見小蛇,乃置杯細視之,見趙宅梁上有角弓,卻是弓梢影于酒底,因此解疑,其疾遂無。此以情疑而病,必以疑解而瘥,向來以藥治之,皆無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