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華教授講
四、診治原則
第14條 表裡同病,當分緩急
尤氏:“治虛證者,以養正為急”
“蓋正氣不固,則無以禦邪而卻疾”
“治實證者,以逐邪為急”
第15條 新舊同病,宜分先後
尤氏:“勿使新邪得助舊疾也”
第16條 飲食與調護
近其所喜┐
遠其所惡├→促進疾病向愈,防止病情惡化的基本原則
適其所宜┘
同學們好,上一次課,在“四診舉例”的那個內容中,我們講到了第7條,有關四診合參的內容。實際上,本書第6條和第7條,都是論述四診合參的,時間關係,我們把第7條作為二類條文,給大家介紹,它是脈像與四時五色相結合的診斷方法,請大家看一下原文,又是以問答形式:
“師曰:寸口脈動者,因其旺時而動,假令肝旺色青,四時各隨其色。肝色青而反白,非其時色脈,皆當病。”(二類,熟悉)
這個條文裡面,需要首先[詞解]一下,也就是像我在《緒言》裡面,說它的脈法,比方說“獨取寸口”的問題,現在所說的“寸口脈動”,就指的是獨取手太陰動脈,它就包括兩手的六部脈,寸、關、尺全含在其中,如果其它篇章裡面,寸口、關上、尺中對舉的話,那麼這個“寸口”就單指寸脈而言,所以,有的時候要根據條文的具體內容,有具體說法。今天我們要說的這個“寸口”,它就是指的兩手的六部脈,所見的情況要和四時氣候的變化相應,這個條文別的你要是記不住,我想,首先應該記住兩個經典句。第一叫做“四時各隨其色”,就是從人與自然,這樣一個天人相應的整體觀出發,在四診合參的意義上,就四時各取“隨其色”,“相應者萬全也,不相應病態也”。再一句話,“非其時色脈,皆當病”,就是說,病理情況,就是不相宜了,也就是說,當非其旺時的色脈出現,就是病勢轉劇的凶兆。
現在,作一下第7條的[分析],所說的“因其旺時”,在第1條我們講,“四季脾旺不受邪”的時候,曾經給大家介紹過,脾旺當令的季節,時間是什麼時候呢?在四季裡面,每季度末18天,全年就有多少天呢?72天為脾氣當令,如果按照四季分解來說,那就是長夏為脾所主,色就應該是什麼呢?黃,脈就為緩,若是按照春天肝氣當令,他就應該見色青、脈玄。夏天心之令,因此,他就應該是色赤而脈洪。秋天肺之令,色白而脈浮。冬季腎之令,色黑而脈沉,這就是應當見到的正常氣色和脈像。所以,它應該隨四時之旺氣而動,這是人體適應四時,反映在脈診的生理動態。這個條文裡面,它講的是“四時各隨其色”,“因其旺時而動”,那麼,“假令肝旺色青”,這是一個舉例。假設說,肝旺的時候,那顯然是指的什麼時候?春季。現在出現了什麼情況呢?沒見正常的色脈,反而見到了秋季的色脈,色白而脈浮,不是弦脈。所以,這在病機分析上,教給咱們根據它所見的臨床表現,也相當於察其脈症來尋找病因、病機。它的病因病機,就是我上一次課講的,肺金如果不被制約的話,對肝虛就要相乘,對肝虛的病證,為什麼可以從肺金入手,來進行治療呢?因為肺金被制約以後,對肝有一個保護作用,是不是這樣?現在這個證,這個脈色,指的是肝血虛而肺金偏盛,肺金偏盛,肺的邪氣乘其肝虛。這在治法上,就是我昨天提到的,清金平木法。方,我提一個建議就是化肝煎,化肝煎的成分,比方說,有青、陳皮、芍藥、丹皮、梔子、澤瀉、貝母,貝母那就是根據情況,如果肺熱,就用川貝,如果為了化痰力增強,你就用大貝、浙貝,這是化肝煎提供的,可以作為臨床參考。
[臨床應用]方面,我覺得色脈的變化,必須與四時氣候變化相應,才能夠維持內外環境的統一性,如果違反這個規律,我剛才說是屬於病態,現在這個舉例,就說明了這個問題。從[現在研究]來講,就是對於這個色、脈特別是脈像為關鍵。比方說,我現在正好從秋天走向冬天,人體是怎麼變化呢?《內經》的原文有個說法,現代研究它講到,秋天氣溫漸低而氣壓漸高,就是說,人體的汗腺就不像夏天那樣,排汗較多,這種情況,脈管還仍然帶有擴張的餘勢,因此這個脈像,它沒有馬上從盛夏轉向秋季的脈像,就是這麼一個過渡的階段,叫做“毛脈”。“毛脈”是什麼樣子呢?秋脈,就是輕虛而略帶浮像,就是有點浮的表現,它就像毛一樣,故叫“毛脈”,即把這個浮脈叫做“毛脈”。這是[現代研究]給提供的,說秋脈為什麼叫做“毛脈”,就是因為它的脈管,還沒有從夏天走向秋天,仍然帶有擴張的餘勢。所以,它就是輕虛而微有浮像,稱其“毛脈”。冬季,就是從秋季那種氣溫,逐漸變得更加低了,氣壓更高,所以它所表現的特徵,就是氣溫低而氣壓高,這時候,氣溫一低下來,比方我們的毛孔就收縮了,整個機體狀態就內藏了,脈像就變成緊像。氣壓高,血液流向體表的情況,受到外界的阻力也加大,所以脈就變沉了,為什麼沉脈又叫“石脈”,是形容它比較深沉而有力,就像石頭一樣,“狀如石”,這是在脈像上,通過[現代研究]也解釋了,比方說,天氣轉熱或者不是這個時令,結果突然氣溫升高,脈像就比平素略快,這個也是經過現代研究,專門研究脈學的學者,他們通過實驗研究證實了,為什麼?他們認為脈率,不但受到不同季節氣候的影響,還受天氣變化的影響,也就叫“暖峰”。當一時的“暖峰”通過的時候,對人體的影響就表現在脈率上,略微加快,這些都是從脈像上、氣色上來說。我特別對,“非其時色脈,皆當病”這句話,我覺得是對整個雜病臨床,都有實踐意義的,為什麼這麼說呢?咱們不能拘泥於,他舉的肺乘肝的這個例子。春天見了秋天的色脈,這個例子其實挺令人費解,如果我不講五行生克制化的原理,對肺金乘肝,出現的什麼情況不易理解。
我想講一個非常通俗的一個例子,也是我幾十年以來,印像還仍然很深刻的一個病案,就是我剛畢業兩年期間,也就是69年春天左右,出門診,當小大夫,因為是縣級醫院,突然來了一輛馬車,一家子人,六、七口,還有兩個人抱了一對小孩,在替那個女病人抱著她的雙胞胎,所有的病人都帶著,新的、花的毛巾(蒙著臉),進屋了,把其他的病人嚇得都躲開了,說這是怎麼的了?我掀開毛巾一看,每個病人面色特別的紅,且腫脹,眼睛都睜不開了,“目不得睜”,口也是張不開,全都是這樣。我在城市長大,我根本就沒見過,所以,問診,首先第一問診,怎麼搞的?她說“我們吃灰菜中毒了”,她說“在公社醫院,醫生說都得住院點滴,我們沒有錢,所以就上你們縣人民醫院,的中醫科來問,有什麼辦法”,我當時想,灰菜中毒,這咱們中醫沒講過呀,算什麼病?用什麼方?沒辦法,我就去找內科大主任,他是哈醫大早年畢業的人,他說,西醫就是大量的維生素C,加葡萄糖點滴,也得兩天見分曉,還得看有沒有感染,人家家屬表示,“我們就是為了不點滴,省錢,來找辦法,我們看,是中醫解決,還是西醫解決?”,大主任毫不客氣,“你中醫給湯(趟)一湯(趟)吧”,這是雙關語,你就湯(趟)著看吧,我一想,老師講《方劑》中,大頭瘟,大頭瘟是什麼樣呢?我沒見過,但是,我一下想到,《金匱》裡面就說的望氣色,“面赤為風”。那天我給大家講,“色黑為勞”,我給舉例子,這個“色赤為風”,我牢牢的記住了,赤,特別是這樣的病人,紅、腫、熱,腫脹不說,他不是痛,是有點癢。所以,我馬上覺得,這個風應該是和風熱之邪相合的,治大頭瘟當時講的方,是普濟消毒飲,非常有意思的是“普濟消毒飲芩連鼠”,這方歌第一句話我記住了,到“鼠”字,這個“鼠”是什麼藥呢?對不上號了,我一想,這也來不及了,不能背原方了。“鼠”,最後講《中藥》我再來看,鼠粘子就是牛蒡子,我們開方都寫牛蒡子,不寫鼠粘子。所以,後來我講中藥,我都給他們強調,講學名一定也要講別名。但是這個“色赤為風”,也等於我們中醫無創傷性的診斷,現在就教給你,從臨床的所見脈症,你就得趕緊按照我們說的辨證思維方法,從證測其病因、病機,趕緊確定治法。回頭我想到了,普濟消毒飲這方肯定治法對頭,有清熱解毒、有疏解風熱的作用,但是,這個方當時開不全了,我一想,銀翹散不就是疏解風熱,也有解毒作用嗎?而且還走表,特別是有連翹、桔梗,然後我開馬勃,再回頭一看方,真是雖不中也不遠矣。開多少呢?我記得好像就是開了五付,因為我沒心裡準兒,我不敢多開,開五付,他病人說:“吃幾天”,我說:“好了就不用吃了”,結果三天後,來一個小夥兒,那可能就是那個婦女的丈夫,來的時候說,“大夫,我們可真得謝謝你”,我說,“你是誰啊?”為什麼不認識,因為他們來的時候,是封候的那個樣兒,我根本沒看清楚,現在看到他五官還長得挺端正的。他說:“我們都好了”,我曾告訴他們,把湯藥熬好了,他們就當水喝,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所以,他們好得很快,根本沒有吃五付,三天吧,就都好了。所以,現在通過那個經歷以後,目前臨床上,比方說,能夠看到,由於其它過敏因素造成的蕁麻疹,我們黑龍江有的叫它[xun]麻疹,實際正間是蕁[qian]麻疹。張仲景在《水氣》篇裡面講了癮疹,癮疹,中醫外科叫㾦癗風,如果屬於熱毒類的,或者是我們說的風、熱、毒,普濟消毒飲應該是首選方。扁桃體的發炎、化膿,包括面部的丹毒,有的人夏季就在面部紅腫,比如剛才我說灰菜中毒,西醫有個名稱叫做“日光性皮炎”,就是在祼露的部位紅、腫、熱、癢,也有伴發低熱,就是熱像,風熱上攻的表現。那麼,現在我舉的這些病證,也屬於這樣同類性質,因此,這個方子也是可以用的。
時間的關係,我把四診舉例的內容,就按照二類的主要條文,給大家按照臨床給以舉例,供作參考,特別是我上次舉的一些例子,我原來說了一個,咱們國內醫學臨床的誤診率,比國際標準的25%多出2.8個百分點,其中專家評析,因素達到16種情況。但是,對青年醫生,中、西醫全在內,基本功不夠扎實是一個主要原因,他們認為1/4是診斷經驗不足,還有一類,就是問診和體格檢查不夠細緻,占17.3%。因為你第一次接診的時候,首先,中醫不要有偏見,有的患者一來,伸開胳膊,就說:“你給你把把脈,你看我得的啥病”,他就認為你中醫把脈就能看病,你給他解釋以後,他能夠合作,一定要堅持四診合參。再一個,就是應當選擇特異性的檢查項目,比方說,我上次舉例的那個,嗜鉻細胞瘤造成的高血壓,西藥那麼多比較好的降壓藥不能降,我這用鎮肝熄風湯、天麻鉤藤湯,包括我認為她月經不調,我還用過二仙湯的加減,都是該好的時候她自然就好,該發作的時候就發作。所以,這個必要的檢查,在我們的知識領域裡應該通曉,有利於你提高診斷水準。還有一個就是要防止,目前依賴於輔助檢查的問題,中醫要走這條路,那就失掉了自己的精髓和靈魂,步人家西醫的後塵,永遠也攆不上,總是落在人家後面。我認為,咱們中醫學有別于西醫學,或者說它有特色,能發展到今天,就是它無創傷性的傳統醫學的優勢,就在於容易被病人接受。我沒有創傷,我診斷的結果和你的這個檢查,那個檢查,有的時候,真是殊途同歸,所以說,咱們中醫還得保持自己的特色,就得把這個基本功練好。所以這樣的話,減少誤診率,提高診斷的能力和水準很重要,時間關係,我就講到這兒了。
最主要的一個問題,要講論治原則,就是第四方面的問題。第14條是表裡同病,這是除了第1條、第2條,是一類條文以外,14條、15條是一類條文,四個治療原則,其中14條、15條必須掌握,14條原文:
“問曰:病有急當救裡救表者,何謂也?師曰:病,醫下之,續得下利清穀不止,身體疼痛者,急當救裡;後身體疼痛,清便自調者,急當救表也。”(一類,重點)
[詞解]書上說“救”就是急先救治的意思。關於這個條文,在《傷寒論》裡面,《太陽病》篇,在我們《金匱要略》的第十七篇,《嘔吐噦下利》篇裡面,重複出現兩次,也就是和這條原文精神一樣,就是加了兩張方子,提出溫裡宜四逆湯,攻表宜桂枝湯,把具體方子拿出來了,為什麼又要放在第一篇的治則裡講呢?那就是說,不管是《傷寒》的《太陽篇》,還是我們的第十七篇,它的出現是對表裡同病的具體治法,因此,提出具體的方藥來,而把它放在治療原則裡面,而且首先強調,證明這條治療原則,不僅適合於外感熱病,也適合於內傷雜病,這樣的一個表裡同病的複雜情況下,常法我們在《傷寒論》裡面,已經學過了,應該先解表,然後再救裡,那叫“常法”。現在他要講的這個“急當救裡”,是一個“變法”,也就是說再一次例舉,在治療原則當中,也要知常達變,要有原則性,要有靈活性。你怎麼知道它是表裡同病呢?怎麼就知道這個是裡病為急,當先救裡?首先說這個“病,醫下之”,那顯然指的是誤下,為什麼你知道是誤下呢?因為他有一個“身體疼痛”的表證為代表,表證就應該汗而發之,結果是誤用了下法,下法的苦寒藥直接傷脾胃的陽氣,脾胃的陽氣被損傷,則呈現裡虛寒證,什麼特徵?下利清穀不止。什麼叫“下利清穀不止”?泄下清稀、完穀不化,這樣的一個情況,表裡證同在,裡證為急。尤在涇,清代尤在涇的《金匱要略心典》,這個本子裡它直接就講出來,說“治虛證者,以養正為急”。為什麼要“以養正為急”?他說:“蓋正氣不固,則無以禦邪而卻疾”,就針對這個裡虛寒證為急證,急當救裡的理由,他強調“治虛證者,以養正為急”,為什麼要“養正為急”,不然的話,“正氣不固則無以禦邪而卻病”。現在我要說,他講的這個“養正”,就是我們中醫所講的“扶正”,我昨天說,雜病和傷寒的鑒別,就是一定要以扶正為主,兼以祛邪,扶正以祛邪。我現在要說,扶正的道理在哪裡。扶正就是要提高人體,對疾病的防禦能力。我就接著他(尤怡)說的,“禦邪”的意思,就是我講提高抗病能力,無病防病,這是對疾病的防禦能力。第二,抵抗能力。第三,自然修復的能力。第四、對人體內外環境的適應能力,或者叫做應變能力。就是說,扶正法它怎麼這麼重要,為什麼張仲景一而再,再而三,不厭其煩的強調扶正的道理,在內傷雜病為什麼那麼重要,因為直接關係到正氣的強盛與否。因為在發病觀上,正邪兩者之間的消長、盛衰、交爭,都關係到正氣為主導的思想。所以,在這個條文裡面“急當救裡”,我想,意思我說出來了,“養正為急”,那麼當服藥以後,比方說,像剛才提示的用四逆湯救裡,大便自調了,就算正常了。服藥以後,治療有效果了,但是,身體疼痛,表證仍在,這個時候,你可以怎麼樣呢?再解決表證,是用桂枝湯還是怎麼樣。但是臨床實踐證明,當裡氣一通,正氣來複以後,可以不必藥盡,就是讓他自然恢復。這不是講了嗎?扶正有自然修復的能力,有適應內外環境的這種應變能力。因此,尤其是胃腸道疾患,不要完全用藥物來治療,也要糜粥自養,生活調理,飲食上的護理要注意,這個也很重要。所以,有的書上說,“裡氣通,表氣也通”,表證也可能不藥而愈,隨之而解,這是臨床的一個體會。為什麼治表證要用桂枝湯解表,就是尤在涇所說,“治實證者,以逐邪為急”,所以,表證偏於實證的,可以用汗法。當然我這個《講義》上它提示了,如果裡證未除,你一看,先表用汗法,可能就更加傷陽,甚至於虛脫,甚至於還造成更大的損傷。所以,你別看是一個下利清穀不止,一定要看到它對正氣的危害性。
目前,臨床上還是主張“三法”,比方說,先表後裡,這是按照外感熱病,還是及早診斷、及早治療,有一分表邪就應該採取發汗,常法裡面因勢利導,表有邪還沒有深入裡,正處於初起階段的時候,比方說《傷寒》用葛根湯,是一個體現,等我們講痙病的時候,這葛根湯是什麼作用呢?也是一個病因療法,他不是剛痙已成,而是剛痙欲作未作,還沒有成剛痙的階段,趕緊用葛根湯,實際上是一個病因療法。還有一個,在《金匱》裡面治療黃汗兼表證,以及黃疸兼有表證的方,是桂枝湯加黃耆,那就是桂枝湯調和營衛,用黃耆來幹嘛了呢?就是我剛才講的養正的作用,托邪外出。你看他不注重去治黃疸、黃汗,而是先把什麼解決了呢?桂枝湯加黃耆,調和營衛,托邪外出。這是一個先解表,後攻裡,是針對實證,而裡氣還沒有虛的時候,就是“逐邪為急”。現在講的這個“變法”,就是裡證為急,這個例子就不舉了,是以養正,同治法更為多見,什麼時候有呢?常常遇到這個病人輾轉好多醫院,你說這個病情複雜嗎?先解表也不是,先攻裡也不是,怎麼辦?咱們就得表裡兼顧,這個要舉例子,就是《腹滿病》篇裡,治療表裡同病裡證重於表證的厚朴七物湯,還有治療寒疝兼有表證,他(仲景)在桂枝湯裡面加烏頭,就是烏頭桂枝湯,這都是表裡同治的例子。
第15條,是新舊同病的情況,宜分先後,條文說:
“夫病痼疾加以卒病,當先治其卒病,後乃治其痼疾也。”(一類,重點)
這裡面也涉及名詞解釋,什麼叫做“痼疾”呢?顧名思義,就是老百姓說的老病,纏綿難治,那不叫“沉屙痼疾”嗎?所以,痼疾就是舊病、久病。“卒病”,卒,卒然,突然得的病,那就是新得的病。所以,“卒病”是新病、急病,如果是新舊同病的情況下,即老病又加上新感,我開始講《臟腑經絡先後病》篇的篇名也說了,內傷雜病的過程中兼感中外邪,它就既有臟腑的病變又有經絡病變,它就是複雜,這種情況下,為什麼要“當先治其卒病,後乃治其痼疾”呢?我想從三個方面作比較,《講義》也是這麼說的,一般來說,舊病加新病,這個地方還是要體現在治則上,要分辨虛實,要分辨輕重緩急,以決定在治法上孰先孰後,一個是從標本緩急上來說,舊病為本、為緩,慢,時間長,新病為標、為急。《內經》給你擬定的治療原則,“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因此,對於舊病來說,就是治本法,對於新病來說,就是採取“急則治其標”的辦法。標急,所以要當先。第二個,就病勢而言、舊病拖延,多長時間它也不好,我們說內傷雜病普遍存在的問題,它發展緩慢,變化較少,這條就是這樣,舊病就是內傷雜病常見的,日久以後,病勢緩慢,變化較少,不適合急治,不能急治,你著急,那病根也難拔,老百姓還知道,“得病如山倒,治病如抽絲”。慢性病,就得慢慢來,卒病,病熱急,你稍緩就容易起變化,病情可能又加重,甚至於有危篤情況,你不得不防。因為咱們這裡面也講到,以預防為主,防重於治。另外,要有預見性,一定要看到已病之臟,還要看到欲傳之臟,而且還要考慮兼顧它臟的問題,這都是對新舊同病,還是表裡同病應該思考的問題,這才是不離本篇的宗旨。第三個原因,就從治療上說,什麼好得快?新病,因為它正氣損傷的程度相對來說,也不那麼重。因此,它病邪淺,容易獲效。再者,舊病日久,根深難拔,就難以奏效。所以,還是沒離開,比較輕重緩急,分別先後,這都是比較容易理解的。所以,尤在涇又說了一句,“勿使新邪得助舊疾也”,就是說,當新舊同病的時候,為什麼要先治新病,後治舊病?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已經從三個方面看出來了,標本緩急、病勢、治療上的比較。現在,我引尤在涇的一個注解,(“勿使新邪得助舊疾也”),就是說作為舊病已經難以奏效,千萬不要因為又感新邪,使舊病更加難治。在[臨床應用]上,我想大家比較熟悉,《傷寒論》提到,如果喘家遇到新感的情況下,還得是“當先救表”,就是先治新病,用桂枝湯,然後加厚朴、杏子來定喘,那就是桂枝湯治其卒病,杏仁和厚朴來治其喘。就是針對舊病,再一個,臨床上發現,有一些患有腎炎、淋病這樣的病人,對誘發因素非常的敏感,怕累、怕涼、怕上火,尤其是還特別容易感冒,感冒對他的病情又特別有危害。這個時候,如果你不去認真地問診,不去瞭解他的發病史、既往史,甚至於治療史,特別是現病史的情況,就看到是表證,按表證若進行發汗,非常容易導致尿血,或者說本來有的血尿,可能會加重。這個就像仲景在,《傷寒》、《金匱》裡面所告誡的,“淋家、瘡家、失血家、不可發汗”,為什麼?我想根源,就在於正氣已經受損了,不要看到表證是一個實邪,而應該看到本虛,和兼感外邪這樣的一個複雜情況,根據本條的精神,就應該“當先治其卒病,後乃治其痼疾也”。
我想在這裡介紹一個病人,她是一個患癌症19年的癌症患者,乳腺癌,按照理論上講,乳腺癌的易發、易感人群,一個是不生育的人,或者哺乳不完全,甚至未曾哺乳的人,就容易得乳腺癌。這個病人,她13年內生了兩個兒子,是完全哺乳的,現在她回想,就是在她年輕的時候,1963年在北師大,讀有機化學碩士研究生期間,她為了摸索一個實驗方法,一共是33次實驗,就蹲在實驗室裡面,鍥而不捨地搞實驗。她認為,是化學物質種下了這個禍根,在治療期間,開始發現的時候,立即早期手術,我覺得這也是她能夠延長生命,或者說是帶瘤延長生命的,一個根本原因。就是作為癌症,有效的、首選療法是手術法,她手術了,但是四年間,兩次復發,一次是胸骨柄,又一次手術,這個就是比較小的範圍手術。第二次,就是胸膜出現轉移,有胸水,那次也是很危險,但是她非常堅強,我覺得她在精神上沒有“恐癌症”,而且非常堅強。這個,我覺得符合國際WHO組織,對健康的定義,她已經按照我們第一篇,包括《內經》思想,發展而來的天人相應,就是不僅是器官的健康,而且要包括心理、精神上的健康。第三,要適應社會發展,包括尋求生存和發展的能力,要非常的全面,才是一個健康、完整的人。國際衛生組織有十條具體要求,那個的確能夠鑒別診斷,你是不是屬於健康範圍內的人,時間的關係就不講了。我要講的這個病人,近兩年又骨轉移了,她每月注射一次進口的藥,價格非常昂貴。但是,自始至終十幾年來,她堅信西醫結合,綜合療法更為有效,其中,她特別堅持用補中益氣丸,用六味地黃丸,有的時候根據病情需要,換用知柏地黃丸或者杞菊地黃丸,因為長期服藥,她非常慎重。西藥她也是特別敏感,毒副作用,只要寫說明書上,她保證用過1-2次或3-4次,她就能反應出來,丸藥,按照一次各1丸,一天2次,她覺得口乾舌燥,就好像“虛不受補”的那種感覺,我想放、化療的副反應也存在這個,回頭我想,按照咱們講的,平旦以後,陽氣升發,我用藥物補中益氣丸,從補肝脾氣上來治,就吃1丸。等到傍晚的時候,開始陰氣生長,我就給她用1丸六味地黃丸,這種補益脾腎的思想,就是在《虛勞》篇裡講的,她畢竟是一個慢性虛損性的,屬於虛勞範圍內的疾病,我就讓她少量的堅持常服,“丸者緩也”,目的,時時顧護她的正氣,所以,一直維持到現在,非常好。但是,前年冬季,咱們全國範圍內,都得了一場好像是瘟病似的病,咳嗽、膿痰、發燒不退,她也患上了,患上之後,她一點西藥不敢用,她來找我,我也非常慎重,你說是給她清熱解毒藥,還是清肺化痰藥?回頭我一想,虛人感冒,人參敗毒散,就一付,因為是星期天,我說,我中午回家之後,就把這個藥熬好,怎麼辦呢?你就按照晚上,睡覺前兩小時服完兩次,因為讓她熬三次,把第3次的量,在第二天早上服下,結果當天晚上,燒退下去了,她非常高興,從那以後,她就對這服中藥更加堅定信心了,現在狀態很好。
所以,我通過這個病例來講,也就是新舊同病也好,或者說內傷雜病兼感外邪,怎麼對待?還是不離“辨證施治”,以這個病例來說,我們臨床常見的,看中醫的就是慢性病,最多見的病種,包括慢性腎炎、肝炎、胃炎、氣管炎,還有冠心病等等,他們因為是自身有痼疾,一稍加不慎就容易感冒,所以,不治感冒,表邪不解,內外合邪,又造成痼疾更重。因此我說,酌情採用兼治方法,就是新舊同病兼顧,更為合理,更為有效,我覺得像張仲景書裡面的,小青龍湯系列,治療咳、痰、喘病,你看他化裁了多少方子。如果小青龍湯裡面表證未解,或者表證未清,用射干麻黃湯,如果挾熱,用小青龍加石膏湯,如果熱偏盛,可以是用越婢加半夏湯,喘得重,還有一些方子,痰多又有方子,時間關係,等到我們講具體篇章的時候再說。所以,都是一種兼顧的辦法。
下面講第16條,飲食與調護:
“師曰:五藏病各有所得者愈,五藏病各有所惡,各隨其所不喜者為病。病者素不應食,而反暴思之,必發熱也。”(二類,熟悉)
首先要說“五臟病”,“五臟病”也包括六腑病,所以,它應當泛指一切內傷雜病。“所得”,請大家注意這一條的“所得”,和下一條還有一個“所得”,兩個“所得”含義不完全相同,一定要搞清楚,有關飲食與調護“所得”,是護理方面的要求,就是指適合病人的飲食居處,就像我剛才說健康的範疇裡面,包括精神情志,除了護理以外,就是藥物治療和護理並重,是不可分割的,藥物的性味,包括時令和氣候這些因素都要考慮,有利於病人康復,要求怎麼做就怎麼做,“所惡”就是指病人所厭惡的飲食居處,包括那些因素在內。分析這一條,首先看,要根據五臟的喜惡,病人在飲食居處的喜惡,要進行辨證施護,辨證施護的理論在這一條裡面,可以說是中醫學裡面較早的,有關護理學的記載。這護理學的知識,這是在篇章裡面,屬於原則性的指導意見,在具體篇章裡面,方藥、方後注,包括藥物的煎煮法、藥後的反應,怎麼處理,統統屬於護理學的內容。
這一部分很值得研究和探討,因為《講義》裡面,它都舉了很多的例子,時間關係,我首先提示,比方說五臟的生理特徵自有喜惡,上次我們說的以肝病為例的話,肝體陰而用陽,你要補肝體,它就喜酸味藥。因為它能補肝體,酸收能補肝體,所以,就得選用五味子、山萸肉、白芍等,那反過來他又說,你要理肝用,肝氣疏泄條達,它就喜歡這樣,不喜歡壓抑,那你就得用辛味的藥發散,辛能散能行,才能使肝氣條達。因此,你就得用像我們昨天複習的,川芎、薄荷就是理肝用,脾胃之間的關係也是那樣,一陰一陽,臟腑相合,脾就是惡濕而喜燥,喜潤而惡燥是胃的生理特性。但是婦女的早孕,妊娠的初期,她噁心、擇食,那是正常生理現像。反過來說,病理狀態,作為肝病,它也噁心、厭油膩,卻是一個病理現像,病理狀態。所以,在五臟病裡面,“各有所惡”就是根據五臟的特性和病理特點,來選用藥物和進行恰當的護理。比方說,心病,它就惡熱,所以,他就穿得薄衣、蓋薄被,肺病的人,你看他穿得挺厚的,他還說冷,臉還霎白。所以,肺病它就惡寒、怕冷,這都是病理狀態特有的,有規律可循的,而且是我們臨床診斷的指征之一,絕對不要在望診和問診上忽視它。
剛才我也說,誤診的第一點,就是不能夠細緻問診,就容易漏診,漏診就給誤診先墊底兒了,所以,講飲食調護,基本原則是什麼?就是按照原文的精神說,“近其所喜,遠其所惡”,給他以適合的飲食居處,隨其所喜而不病,就是“近其所喜”“遠其所惡”,針對它的喜惡,你只近喜而遠惡不夠,再給予適當的藥物和護理,才能夠達到促進疾病向愈,防止病情惡化。這就是飲食調護的基本原則,也就是我們現在講的,第16條原文精神,“病者素不應食,而反暴思之,必發熱也”這個是講的病人突然想吃自己平時不愛吃的東西,還有發熱的情況,這實際是兩種認識,一種認為,是不祥之兆,就相當於《傷寒》講的“除中”,它就是臟氣被邪氣所改變,食後可能助長病氣,而引起發熱。在發熱的問題上,不要拘泥,就是說,是一個病理狀態的代表,用發熱來說明他的病重了,或者說是不祥之兆了,不一定是發熱,也許是別的。所以,這個地方是臟氣被邪氣所改變。食後,突然吃這種平時不吃的東西,可能助長病氣,就使這個病理狀態加重或者轉危,是不祥之兆。還有一類,也是我們經常看到的,是一種將愈之兆,久病或者是大病初愈,尤其是慢性的急重病證,一旦有轉機以後,這病人最想的,就是要吃點東西,或者吃得很香,我想吃多點,這個時候切記,他的胃氣還沒有完全恢復好,胃腸的功能還是比較虛弱,這個時候,儘管他想吃很多,或者他想吃平時不想吃的東西,要考慮到不勝穀氣。但是,慢慢地,按照我們調護的方法和措施,促進病癒,防止惡化。我認為在這一條裡面,他講的是前者,是不祥之兆。要不,老百姓都知道,突然改常了,叫做“迴光返照”,這就是指的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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