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丸的解釋與臨床應用

中醫師 朱木通

紫丸:千金方。治小兒變蒸發熱不解,並挾傷寒溫病、汗後汗不歇,及腹中有痰癖、哺乳不進、乳則吐蜆、食癇先寒後熱。

赤石脂酥焙,岱赭石酷煅淬七次,各一兩,巴豆三十枚去殼膜淨油,杏仁五十枚去皮尖,上四味為末,巴豆杏仁別研為膏相和,更搗二千杵,當自相得,少入麵粉為丸,密器中貯三十日取用,兒服如麻子一丸與少乳汁令下,食後再與少乳,勿令多,至日中當小下熱除,若未全除,明日更與一丸,百口兒服如小豆一丸,以此準量增減,夏月多熱善令發疹二三十日輒一服,佳,紫圓無所不療,下不虛人。

小兒便祕,在西洋醫家,非瀉鹽即篦麻子油,這已經是現代醫學最普遍的常識。但中醫臨床則須按患者的寒熱虛實,隨證處方。所以,對便秘沒有硬性的治療方藥,這雖然是中醫學治療法麻煩之處,卻也是中醫學所以收最高效率的優點之一。

依據患者的寒熱虛實,隨證處方,對於治療效率收穫很高。但在倉卒之際,難免有迂遠之苦,這也就是中醫治療法的缺點之一。因為中醫學方劑大半為

「湯液」,湯液之外亦有丸散,但不是藥力緩慢,便是作用偏激,以致不能成為用途廣泛之劑。筆者數年來對於紫丸的運用,感覺其用途很廣,而且很少副作用。因拾古人的經驗和筆者的臨床實驗以就教同道。

一、治療範圍

紫丸的應用,相當於西醫之篦麻子油,但其作用並不似篦麻子油僅僅在於瀉便而已,也不像篦麻子油為一種難以入口的氣味。而且治療範圍也相當廣泛而穩和,這可從其原典千金方的「無所不療,雖下之亦不致虛也」一語證明之。

據千金方紫丸的力後:
「治小兒變蒸,發熱不解,並傷寒溫病、汗後熱不解,及腹中有痰癖、哺乳不進、食癥先寒後熱者。」

紫丸的適應從這一段可知其梗概,我們再加以吉益東洞對紫丸所下的定義,則可得心應手:「紫丸治胸腹結毒,或腹滿不大便,或有水氣。」

到底千金方之所謂「變蒸」、「傷寒溫病」、「腹中痰癖」,和「食癇」等四症,該當於今日什麼病?這是在運用紫丸之前必需瞭解的問題。

1. 小兒變蒸

小兒變蒸,是小兒在發育過程中的發熱狀態,為正常生理狀態,而非病態。這是中西醫學共通的見解。雖然現代醫學沒有變蒸的病名,但因其症狀與生齒熱及腺熱相似,故日本學者多主張變蒸就是今日之生齒熱及腺熱之類。據病源侯論載:
「小兒變蒸以長氣血也,變上氣也,蒸體熱也‥‥」 (病源候論卷四十五)
「變蒸之時不欲驚動,旁勿多人。兒之變蒸或遲或早‥‥若良久熱不已,少與紫丸,熱歇便止。若於變蒸中加以時行溫病,或非變蒸之時而得時行者‥‥」 (千金方卷八)

以上二條對於變蒸的解釋,已有相當的輪廓,至於處置方法,千金方則說:「不可有微驚,慎不可濫治及炙刺。」這是說沒有併合「時行溫病」,是不需治療的。

2. 傷寒溫病

傷寒溫病:以狹義言之是二種疾患;以廣義言之,則為傷寒論中的陽明實熱。大概千金方所謂「傷寒溫病」,就是指傷寒論的「陽明實熱」,但「陽明實熱」,便秘者必為承氣湯證,這是傷寒論的定則。承氣湯瀉「熱實」,巴豆劑瀉寒「實」寒熱,迥然不同,故紫丸與承氣湯類不得通用,古有明訓,而千金方這一條頗費解。

「傷寒溫病」、「汗後熱不解」,而以瀉下劑之紫丸攻之,則此一現在症狀為使用發汗劑後,水分大量損耗,以致腸管燥結而便秘,是可以推知的。因此,患者呈陽明病的「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陽明病,法多汗」、「身熱汗自出」等症狀。至於「若發汗‥‥此亡津液」是其病理機轉。

總而言之,所謂「傷寒溫病」就是傷寒論的陽明病時期─也即是傳染病中的急性熱病(如腸窒扶斯、出血性黃直、丹毒、猩紅熱等)極期的症狀。這一說法我們可檢查現行治療成書的腸窒扶斯病徵,與傷寒論對照,自然理解。

3. 腹中痰癖

腹中痰癖,泛指腹部硬結膨滿之病,包含今日之腹水、結核性腹膜炎、實證型腸間膜癆、脾臟腫大,乃至肝硬變之類。古人所謂癖疾、堅癖、癖塊,大概是同病異名的疾患。據通佑醫法捷徑:

「癖疾多因哺乳不慎,以致積聚。其始兩協生積聚,寒熱往來,飲食減少‥‥」 又云:「小兒癖疾,其狀如大人之肝積。」

同書木村氏註云:「癖疾者,指現代醫學之腹膜炎、腹部生硬結積聚之類也。」

4. 食 癇

癇疾為痙攣性神經病之一種,大抵該當於現今的腦炎、疫痢,或尿毒症的某一時期。雖然,古時對癇疾有虛癇、實癇、熱癱癇、驚癇、急癇(急驚風)、食癇等種種之異稱,要皆指痙攣性神經病。據古今醫統:

「大人曰癲,小兒曰癇,癇發作有間之意也。」

又通俗醫法載:
「癇疾與驚風固同一病,後世別為癇疾與驚風,此非也。又有主張癇疾即金匱要略之痙病,亦頗有理也。」

綜合以上諸說,可以推知食癇即痙攣性神經病而兼有便秘─腸性中毒的症候。

二、醫 說

紫丸的治療範圍,其大概的輪廓具見上列諸說,但實際運用起來,還有更為廣泛的領域。諸如:顏面蜂窩織炎、丹毒、急性鼻炎、濕疹、頭瘡、無鵝口瘡、衝心性腳氣、急癇、先天性梅毒之皮膚病、淋病之某一時期、赤痢初期、食傷胃炎、疫痢、由於胎毒所誘發之諸種疾病,如果善為轉用,此外還有很多的用途。茲摘錄古人及現代人的醫說,以資運用上的參考。

「此方(指紫丸)主要為掃蕩胃腸的內容物(指停食或宿便)的頓服劑」 (大塚敬節)

「紫丸治胸腹結毒,或腹滿不大便,或有水氣。」 (吉益東洞)

「師曰:痺久不癒者,方不當也。又有毒結而藥力不達者,治之湯液隨其證,先發時當與紫丸五六分吐下之,則必治矣。若再發,則復與如初,雖劇病,二三發後必截也。」 (陰陽百問)

「師曰:一女子八九歲,忽然四肢萎弱、身體如無骨、足不能立、口不能言、神色如常而無苦容,先人與桂枝加朮附湯兼用紫丸五六分,下痢穢物,二旬復常。」 (陰陽百問)

「師曰:用紫丸之證,紙上雖難述,大概宜用紫丸者臍下必有凝結,而有微滿之情形。錯雜之腹則難與之,久習自能明瞭。」 (陰陽百問)

「疫痢狀的腦症狀,皆由血管之痙攣所致,節腦局部性血行障礙─局部的貧血,因而誘致腦細胞的機能障礙。如是,屢有應用備急丸,或紫丸的機會。」 (蓑田教授j

「丹毒由頭面發起而延至腹背者易治。由四肢發起蔓延至胸背者,為重篤之症。若腹部膨滿硬結;所謂腹緊滿也,預後切宜警戒,急以紫丸或走馬湯之類瀉之,則病勢受挫,自可脫險。」 (診療實際)

「因胎毒而發之幼兒鼻閉塞,屬於急性鼻炎。以適量之紫丸頓下之,常奏奇效。」 (木村長久)

「小兒濕疹、頭瘡、鵝口瘡,在荏苒不癒者,大都為胎毒所致。又口腔粘膜、食道、喉頭等處生灰白色斑點,或厚苔,以致飲食不能進者。頭瘡膿汁漫延、長期濕疹等症,在初期體力尚壯,腹力尚盛、便秘傾向者,是為胎毒亢甚,以紫丸下之當得缽效。」 (古訓醫傳)

「衝心性腳氣為壯年人身體強健者妊發之病,發病於倉卒之間。症狀急激,心悸亢進、胸內苦悶、呼吸促迫、惡心嘔吐為主徵。患者苦痛至極,輾轉反側,大都於數小時或數日間以心臟麻痺而作死的轉歸。當危急之際,脈搏頻數、聲音沙啞、尿利閉塞,此時湯液已不能為力,急以紫丸投之,大多得救。」 (矢數有道)

「由於食物中毒而起之急癇(即急驚風),急以紫丸頓服之,使腸管之內容物排出,則病勢衰而病除。」 (橘窗書影)

「先天性梅毒因而發生皮膚病,或頭瘡者,除服主劑外,宜兼用紫丸方得根治。」 (求真醫話)

「淋病初期,體力尚壯而便秘者,用紫丸下之有速效。」 (風外山房醫話)

「赤痢初期,食物停滯上腹部而體力不虛者,以紫丸吐下之即癒。」 (潤查樓醫話)

「食毒停滯中脘(即食傷胃痛),而腹痛劇甚者,頓服紫丸或備急丸,吐下即癒。倘仍不吐下者,煎甘草湯服之,則吐下併行而癒。」 (類聚方廣義)

「潮深(地老)某漁夫舉一男,才五十餘日,兩眼曇濁,如盲者狀,因與紫丸僅十餘日,兩眼澄澈似能視物。」 (佚名)

「眼臉外翻、赤肉吐露、流淚不息、形容醜穢者,癩家不治。一種多血之人患之者,可頻頻放血,而以桃仁承氣湯類長服有奇效。若小兒由胎毒而發者,服紫丸或甘汞丹佳。」 (佚名)

三 自己的治驗

紫丸的運用,綜觀以上諸說已可得到具體的認識。筆者也是喜歡用紫丸的一人,平素所遭遇的大都症狀不急的胎毒因素,如頭瘡、內耳炎、皮膚病之類;很少遇到古人所謂急癇或驚風。唯去年碰到一例顏面蜂窩織炎(蜂巢癰)比較危險,茲報告如下;

症例;王姓男孩,六歲。

主訴;顏面蜂窩織炎(蜂巢癰)。

現病歷:突然高熱惡寒、全身疲勞倦怠。同時左頰部患處隆腫發赤,體溫40.2度。脈浮緊而頻數、頭痛、躁煩、呼吸促追、口渴、舌上苔白而乾燥。腹部膨滿硬結有底力,壓痛,時時起發作性痙攣,據云發病前二日迄今六日不大便,尿利銳減。

初診處置:紫丸,頓服量0.6。

經過:服用後五六分鐘,嘔吐三次,下水泄便六七次。熱退、痙攣止,諸種症狀大減。即座轉用小柴胡湯加桔梗石膏。翌日,腫消瘤除,以後兼用芎黃丸(川芎大黃等分蜜丸),一星期餘全治。

四 構成及作用

巴豆雖為瀉下藥,但中醫藥物學中卻與大黃芒硝的性質不同。大黃、芒硝為寒性消炎瀉下劑,專瀉熱實─如大小承氣湯類─而巴豆即熱性峻下劑,專瀉寒實─加紫丸及走馬湯─所以巴豆劑不得與大黃芒硝之類通用。

杏仁為溫性驅水劑,逐胸間水毒,兼止咳利尿通便。

赤石脂、岱赭石,皆屬收斂、止血止瀉劑。唯赤石脂性溫,岱赭石性寒,此二品所以緩和巴豆之峻烈作用。

紫丸的構成是以金匱要略的走馬湯為準據,而加以收斂性之赤石脂、岱赭石,如是便成為最圓滿的緩下劑。

(原載於「中國醫藥」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