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擊靈魂


在人生的旅途中,除了父母以外,老師可能是我們最重要的「傳道、授業、解惑」者了。我讀書時,總感覺站在講台上的老師各個十全十美。隨著年歲的漸長,才漸漸懂得其實並非所有的老師都能把於人生真正有益的經驗傳授給學生,特別是當這個老師不懂佛法的時候。可惜的是,教育界當中又有幾人能信仰佛陀宣示的真理呢?

不過我認識的老師當中,有些卻早已皈依了三寶。有的還像下文的主人公王老師一樣,辭去工作專修佛法。如果想瞭解這位畢業於西南交大的王老師的學佛經歷,那就請聽我細細道來吧。

能生而為人是幸運的,但不幸的是,我卻是在父母長期不和的陰影中長大的。也許是因為過早地感受到人世間的苦難,我從小時候起便開始自覺思索人生的真正價值和生命的意義。但無論是西方哲學家的思想,還是上帝布道的福音,都未能使我的心靈找到最終棲息的港灣。疲憊之極,我又亂投向「外道」之門……好在蒼天有眼,我佛慈悲,困惑中的我偶獲《密宗斷惑論》一書。此書的指點迷津,對我猶如迷途中的導航,使我得以懸崖勒馬、回返正途。不僅僅是我,媽媽和姐姐也都頓覺:如要尋覓人生真理、脫離輪迴苦海,則唯入佛門方得正果。於是我們娘仨立即同日皈依佛門,開始誠信佛法。我們還在佛前共同許下即生成就、往生西方淨土的誓願。不久,一生飽受磨難的母親去世,這讓我更加感到生命的無常。仔細想來,那令無數人貪著不盡的生命,不就是呼吸之間的一縷游絲嗎?醉生夢死的眾生又焉知那滅頂之災實已高懸頭頂。看破了那些許多癡心妄想之眾如何也放不下的花花綠綠的世事萬象,我想我該去追尋最終的去處了。為自己,更為所有的如母有情都能解脫輪迴的鎖鏈而追尋那最究竟的、不生不滅的生命之根。

1999年春節,帶著母親臨終前的囑托,辭別了老父親與家人,我隻身來到色達喇榮佛學院尋找我的歸宿。

那是一個晴朗的早晨,湛藍的天空一塵不染。在蓮花宮,我第一次見到了《密宗斷惑論》的作者——這個在我人生最緊要關頭給予關鍵性指導的人。這位堪布平和地問我:「你想求什麼?」

望著他那張略顯嚴峻的臉,我動了動嘴唇,卻不知說什麼好。見我有些緊張,堪布便從身邊取出一張法王上師的照片放在我頭頂,並溫和地說:「好吧,給你加持一下。」然後他便開始唸經加持。

就在這一剎那,一股說不清的能量像電流般劃過全身,激動和興奮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身體在微微顫抖,我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溫暖。眼前不知怎的就浮現出印在記憶深處的一幕情景:

小時候我總愛在田埂邊的小溝裡玩耍,溝裡常常有一群群螞蟻在跑來跑去或者打鬧嬉戲,這時的我總會在一旁靜靜地看得出神。突然上游的田里放水了,混濁的水流捲著泥沙滾滾而下。眼看著這些螞蟻就要被水沖走了,我急得使勁喊:「快跑呀!水來了,你們要被淹死了。」然而這些螞蟻卻全然不知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還在那兒快樂地忙忙碌碌著。頃刻間小螞蟻們便被水流吞沒了,偶爾會有幾隻僥倖地掙扎在水面,我便趕緊拿一張樹葉一舀,將它們撈出來……

此時的我,彷彿也看到了一張巨大的手慈悲地把我這只可憐的「小螞蟻」從輪迴的苦海中「舀」了出來。小時候的那段經歷,常常使我聯想到我們人類的生命也同樣如是的脆弱與無力。不過,現在我在心中可以欣慰地對自己說:「我得救了!」

拜見了堪布之後,我自己感覺身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為自己今生起能值遇這麼殊勝的上師,並與佛學院結下深厚的法緣而欣慰萬分。學院裡的一切都在促使我思考自己未來的道路該怎麼走。這裡的每一個修行人都讓我感到一種鼓舞,不論男女老少。每當我看到他們,我就會想起我的母親。如果她還活著,我一定會帶她來這裡,讓她同我一起沐浴法王如意寶的教法甘露與慈悲陽光。

在學院,我感覺自己的靈魂每天都在受佛法的撞擊。特別是從天葬台回來後,這種感覺更強烈了。那天大約是在中午12點左右,驕陽似火,我獨自一人沿著壇城邊的小路向天葬台奔去。我想親眼看看堪布在課堂上講的「我們的身體不過是供禿鷲吞食的食物」這一景觀,同時也想好好思考一下這裡面所闡述的修行哲理。

那天的屍體是一具女嬰,大約只有六個月大吧。我不想複述她的稚嫩身軀被禿鷲吞食撕扯的場面。我只想說,當第一隻大過這個女孩身體幾倍的禿鷲撲向她時,我忍不住哭了。不是恐懼,不是噁心,我為我們人類的可憐、自以為是、執著造作、痛苦不堪,但又那麼固執的愚癡,頭一次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悲哀!是呀,原本四大皆空,所有曾苦心孤詣營求過的一切,到天葬台上還剩下什麼呢?釋迦牟尼佛夜睹明星悟道後感歎道,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為了讓眾生證得這久已失落的自性,佛陀不惜說法四十九年!越是想到佛的慈悲、我人的愚昧不靈,我的心就越感到難受。那天,我痛痛快快地在天葬台哭了一個下午。

看完天葬回來,我開始不再貪戀自己的肉身了。不僅這樣,只要一見到有些忸怩作態、濃妝艷抹之人,一觀想那身體,我就忍不住翻腸倒胃。的確,深深地去體味,我們為之誓死捍衛和精心呵護的身體,與鳥食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呢?生生世世相伴的其實是一堆煩惱和痛苦編織的網。被染污的心錯誤地理解著生命的意義,從而把無盡的苦注入歲月之流裡,真正地障礙了生命的自然流暢。

天葬對我的心靈撞擊、打磨,讓我開始重新組合身心世界。我漸漸學會了放下「自我」、放下執著,去努力和心性的本來面目會合。

帶著從佛學院得到的對佛法的相似聞思定解,幾個月後我回到了成都。再次面對以前習以為常的教學工作,但此時,我的心境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說起我的職業,其實我是一名有二十幾年教齡的某中專的教學骨幹。平日兢兢業業,頗受學生喜愛、歡迎。除教學工作外,我還利用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參加了很多次全國、省、市級的歌手大賽,在現實生活中可謂小有名氣。但在佛學院所受到的熏染,使我已不想也很難再回到過去的生活軌道中。我怎麼看周圍的人與事,怎麼覺得都與我格格不入。我也知道「佛法不離世間覺」,但正是想日後能從容游弋於世與出世間,我才想最好現在還是能再回學院好好專一聞思修,為將來達到這個境界打好基礎。要不然,整天在俗務中磨呀磨,自己那點兒善根怕是不多久就要被磨光了吧。況且在成都,我天天想的都是學院,整天魂不守舍的,這種狀態還不如乾脆回去算了。

主意一定,我便向單位遞交了辭職申請。學校領導看了我的申請後專門找我談話,希望我慎重抉擇,千萬不可當兒戲。我拿出法王老人家的法相和有關學院的一些照片給他看,又順便把在學院的所見所聞、我在學院聽聞的佛陀對人生的洞見說給他聽。他像聽故事般地聽完了我的講述後也深受感動,開始對我的選擇表示理解。最後他考慮到我今後的生活沒有著落,還特批了幾千塊錢以示對我的一點心意。我想這些都是上師的加持,否則哪會有這麼順利?為了鞏固那位領導的善根,臨分別時,我送給了他一本法王傳講的《百業經》。

放棄了二十多年的工齡,捨棄了可賴以生存的養老金,離開了朝夕相伴的工作,我一點兒也不後悔。因為我被敬愛的上師、被學院深深地吸引;因為我再也不想僅僅為了混口飯而唐喪光陰。儘管我出家的因緣尚未具備,但為了能更多地在學院聽聞了生脫死的大法,更快地積累福報資糧,我想我還是放下該放下的一切吧。我的年齡也不小了,不說無常到來,就這麼正常地活下去,數一數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在學院,再也不必勞心勞力地蠅營狗苟。儘管沒有了固定的收入,但也不會為滿足不了無窮無盡的慾望而煩惱。在自己夢想的地方做著自己願意做的事真是輕鬆自在。有了上師三寶的加持和相應的修學,煩惱的心終於開始平靜下來:第一念抓不住,第二念總還能迴光返照,照破妄念;凡事觀心自省、隨緣不執為用。漂亮的衣服照樣穿,該放的歌喉照樣吼;錢財原本不是罪,不貪不執才為真。一位朋友在學院見到我後驚奇地說:「你現在怎麼這麼自在啊?!」

是的,與佛法的碰撞讓我的心靈豁然開朗了許多,蒙蔽了許久的天窗終於可以讓慧日之光透進些許的光亮。每當想起這些,我的心總是充滿感激:為我擁有如此難得的人生,為我能幸運碰到這樣難得的上師,為我能聽聞無上的殊勝妙法。

真的,除了感激我還能說什麼呢?剩下的便是全身心投入我所選擇的永不回頭的修行之道了。

王老師雖沒給我上過課,不過我還是稱她為「老師」吧。以前她曾當面讚歎過我幾句,諸如:「在學院最令我神往、最快樂的事之一,就是聽您上課。」或者「您傳講的佛理深邃無比,單就教學風格而言,也堪稱一位巨匠。聽您的課真是一種享受」。這些話也許發自內心,也許是恭維。不過她個人能從單位辭職,一心一意專修佛法已是非常不易,特別是在許多人為保住飯碗而奔波努力的現在。如果佛法沒有深入她的內心,她是不會做出這種選擇的。但時間會證明這種選擇絕對沒錯!因為人無論依靠何種途徑,只要能獲得心靈的快樂與真正的解脫就是幸福的。我想王老師的現在乃至將來都會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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