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力量


浩瀚無邊的宇宙,天上有星星無數,地上有鮮花無數。天地之間,思想家、科學家、文學家無數,佛學家也無數。我本人可能是因為前世的緣分吧,從小就喜歡佛法。聞思日久,就更覺得她能解決眾生所有關於今生來世的疑惑、煩惱,也能詳細說明從空性到顯現的一切萬法。以短暫而難得的人生,我願世世修行佛法,徜徉在佛法的海洋裡。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想到我的上師,因而我就更加感激把我帶入這個美妙世界的大恩根本上師——法王如意寶晉美彭措,因這一切全是法王的慈悲攝受所致。有時呆在空無一人的房子裡,我就會想,如果沒有上師的攝受,那我可能還會跟很多我的同齡人一樣,沉迷在一個無有任何實義的世界裡造作不休。所以,當我擁有今天的精神力量時,我更是要生生世世都牢記根本上師的恩德。

而在我所接觸到的知識分子當中,也有許多是通過上師三寶的加持才瞭解到佛教的奧義的。比如我所認識的慧日,這位畢業於某省委黨校的才子,不僅寫得一手好文章,而且還精通攝影,他現在正在攻讀研究生。記得當初在成都時,我就看過他寫的文章,還曾讚歎過他。這次我又遇到了他,並問起了他的學佛經歷。在聽了他的講述後,我在他的原話基礎上又增加了一些我的分別念。現在就將這篇「混合體」一併奉獻給有緣的讀者,如果大家能從中獲得一點收益,那也可算是這個名叫慧日的攝影家對佛法做出的一份新貢獻吧。

感謝內心永遠的好奇,讓我對從未瞭解過的新事物不是排斥、妄下斷語,而是願意真心靠近去心領神會。正是靠著這種與生俱來的稟性,我才得以有緣認識佛教,並進而決定與之終生相依。

有一年,我參加了一個攝影專題比賽。鬼使神差,最終我竟然把我並不瞭解的成都文殊院當作了我的創作點。記得那是一個平常夏日的清晨,我很早便來到了廟裡,結果發現到那裡燒香的人們去得更早。後來才知道,那天是觀音菩薩的生日。

拍完大廟,還覺得不過癮,我又直奔六十里外的古鎮黃龍溪。不大的古鎮,鎮頭鎮尾的寺廟卻有三個。混在排隊燒香許願的人群裡,我又拍了不少照片。

等照片洗出來細細看過幾遍後,我發現花花綠綠的人群中,夾雜在一大堆年青面孔中的花白頭髮們格外顯眼。後來聽人介紹,每年春節,為燒正月初一「頭炷香」的人們,總是爭先恐後湧入寺廟。那香爐整日都是紅彤彤的,消防車片刻也不敢離去。在這擁擠的人流中,年輕人佔了絕對多數。但那時我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他們身上,我想就像我為了某種獵奇、神秘的心態等因素而去拍攝寺廟一樣,這幫同齡人恐怕也並非出自真誠信仰吧。這樣,我便把好奇的目光對準了這些白髮人。這可能就是我與佛教的初次結緣吧。

老年人當中的婆婆們最終佔據了我鏡頭的焦點。這些兒女早已長大成人的婆婆們,長年遊走在名山與小廟之間。她們中的一些人會選擇適合自己的小廟住下,並最終在晨鐘暮鼓的氛圍中安度餘生。那時我只知道她們被稱作「居士」,對於這些居士們性靈深處的東西我並不瞭解。隨著對取景框內呈現出的她們平凡而淡然的人生的關注,我漸漸發現,居士們在一起的生活總是充滿了互相關愛,而且與社會上那些整天搓著保齡球、提籠架鳥、通宵玩麻將,或日日泡在孫子、孫女們的尿布中的老太太們不一樣的是,她們的精神很明顯有了某種寄托,因為她們大多都能很愉快地歡度晚年。剛開始時,我覺得很奇怪,儘管我尚年輕,但我以敏感的心都能感受到的生命終將消逝的痛苦,卻似乎對她們沒有任何威壓的作用,幾乎每個信佛的老婆婆都能很安詳地一步步走近即將來臨的死亡。思前想後了半天,原因看來只能有一個,那就是佛教給了居士們以精神的支撐,使她們得以從容面對必將到來的死亡。這種結論使我對佛教有了一個最初的但也是最強烈的感覺——她是可以讓人無懼生死的。

後來又有機緣去了高原,那是在一個百花盛開的季節。穿過草原,越過湖泊,翻過高山和峽谷,我來到了一群虔誠的人中,心便也不得不同樣虔誠地潛下來開始試著瞭解他們。這是一群以另一種方式面對人生的各種難題,以另一種方式試圖改變自己及他人,以另一種方式思考我們生存實質的「喇嘛」。這些喇嘛們中的許多人都以善良的心地坦誠地看待這個世界,他們同樣希望我們這些「非喇嘛」們也能發心,把大家共同生存相依的地方建設成精神的樂園。與他們儘管語言不通,但我沒有任何障礙地便可自由穿梭在他們之間。即就是回到了城市,也常常感覺心還留在那片青青的草場上。

漸漸地我發現,自己每一次匆忙逃離喧鬧的都市,都不再是為了休閒出遊,而是受潛意識當中回歸心性家園的力量所趨。不知為什麼,每一次在無奈地返回後,心中對那方聖土總是充滿牽掛。難道那就是沒有圍欄的、屬於我也屬於這些佛教信徒們的精神家園?難道那裡有我迷途人生中可以當作暗夜明燈的精神導師?一張張照片雖默默無言,但卻像在大聲地試圖宣講出一個隱藏了很久的秘密,一個關於我的命運的謎底。我只能把這一切都歸為緣分。

老婆婆們的走向死亡,讓我體味到佛教帶給人的從容靜觀的力量,她可以教人空掉一切不必要的顧慮與恐懼。幾度深入藏地,讓我感受到佛教賦予人心靈的那種平和的啟迪,她可以教人拋卻一切紛攘的物慾與沉迷。而真正讓我感受到她對生命最本質內涵揭示的,是在觀看和拍攝了天葬以後。在那之前,我對佛教的理解多停留在詩情畫意的層面上。而直面藏傳佛教對死亡一刀一斧的刻畫,才讓我真正明瞭了生的本質。

那種直觀的視覺衝擊,簡直可以把一切迷茫而固執的執著統統衝垮。男女老少都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死亡隨時都會出現,管你年少還是年老、富裕還是貧窮。但在天葬台上,讓我最感驚異的卻是,我沒有看到、聽到過一次哭天喊地的號啕,與試圖留住親人的妄想。我只能再次把它歸之於佛教思想的滲入人心,是佛法讓人們學會並習慣於體認真實而又虛幻的死亡。我們所慣常接受的教育,總是讓我們把生離死別看作是殘酷的東西。但佛教的理念卻讓人能超越這種殘酷,樹立起正確看待死亡的新觀念。這種對死的無常觀並不是要我們都消極地坐以待斃,而是更積極地面對人生,但又不過分執著人世間的一切財色名利。我們都把生死之間的過程當成一段自然的生命之旅,我從周圍環境吸取養分的同時,始終不忘用自己的回報促成整個人文、生態系統的和諧並進。同時你在生命進程中所種下的一切種子,即就是你的肉體消失了,但這些種子依然會找到新的適合它們生長的載體,繼續它們未竟的結果、成熟之生命運動規律。佛教告訴我們,我們所造的一切業,不論是善是惡都叫種子。如果有形的種子你都阻擋不住在陽光、空氣、水分促成下的生根、發育、成熟,這些無形的種子又怎麼可能僅僅因為你肉體的毀滅而一同斷滅?它們還沒有現形、成長呀!它們為什麼不能在新的生命載體之上繼續繁衍生息呢?知道了並堅信這個道理,我想我們大家都會力爭在現世的生命旅途中多種善的種子。這樣即使是死亡現在來臨,我們也可安心承擔——畢竟這善的種子不會把我們的靈魂驚慌地帶往醜惡的輪迴之路。這種臨終關懷比拚命地用一切醫藥手段竭力延長一個人的生命,要從容、科學、自然得多。這種「延長」方式才是使生命永生的最可靠保障。

在輪迴的路上可能會遇到一些兇惡的面孔,但亡靈們大可不必慌張,因為比它們更兇惡的面孔,他們在世時都已見過。喇嘛們在廟會、法會上的「羌姆」表演,展示的面具都是將要在陰間出現的人物面孔。有了這樣的死亡演習,當亡靈在陰間遇到這些真正的面孔時,他們完全可以將之當成一場演戲,當成一種表演,甚至還可以伸手去摸摸那些奇怪的臉譜。不僅如此,佛教中對靈魂的超度,還可以幫助那些留戀世間的亡靈早日轉世,幫助死去的人「往生美好的境界」。這種種的關愛,讓人感到在佛教的世界裡,死亡並不冷漠、殘酷,它只是一首自然而平靜的詩。

經歷了這種由淺入深、由表及裡的感受、認識、瞭解佛教的過程後,她方方面面的教義,從生到死、從世間到出世間、從不了義到了義、從日常行住坐臥到頓超三界,我全都對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佛既然是梵語「覺悟」的意思,有的人真正學佛,便真的有所覺悟。這種覺悟真讓我羨慕,那是洞穿一切現象、瞭然於心而又絲毫不為之所動的曠達胸襟。而且佛教的博大精深遠超人的想像,她所涉及的領域是上有天文、下有地理,人類文化、醫學、文學等無所不包。她可以讓修行適應每一個人的根基,有時簡單的一個「六字真言」咒語也能作為老阿媽的解脫之道,而有時,她又能讓某些教派的行者花費二十年工夫去辨析義理。剛入藏地時,我簡直無法適應這裡的惡劣環境,但日子久了,我體會到,佛教講心中有佛,教人們心胸開闊,難怪在艱難惡劣的自然環境中,這裡的修行人表現出的是豁達和對生活的熱愛。在與自然界的適應過程中,他們不是強調「戰天斗地」,而是處處強調一種與日月山川相做伴的和諧。靠著一種不可缺少的精神力量——佛法,柔弱的人變得堅強,自以為是的人將學會如大地一般安忍而謙遜。

如果說剛開始接觸佛教時,是把目光對準了那些老婆婆們,是想在她們安度晚年的背後探尋支撐她們接受死亡的精神力量。深入佛教日久,我的鏡頭自然而然又轉向代表「生」的那些青年面孔。曾經認為他們的信仰不過是時髦趕得厭煩了,乾脆換一下口味,嘗嘗佛教這個「鮮」。或者把天龍八部、基督耶穌、玉皇大帝與佛陀一起拉來,當成「天靈靈,地靈靈」似的祈求偶像。後來才發覺,在佛教中,生與死其實是一體的兩面,不生不死方是本來的亙古長存狀態。一些年輕人非常幸運,他們在正處似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一般風華正茂的時期就接觸了佛教,並按佛教的道理,一步步回歸永遠年輕、永遠不生不滅的那個本來狀態。他們不是在迎接死亡,而是力圖能盡快超越死亡!他們以「生」的修煉,朝氣蓬勃地主動向精神最後的家園進發。

我就認識這麼一個姑娘,她在一個注定的機緣中結識了一些真正的大德,並由此認識了佛教,從此一顆曾經漂泊的心便停留在了佛教溫暖的港灣。但對一個嚮往佛法的個體而言,就像一條駛向目的地的船,他必須經受風浪的考驗。這位姑娘修「五加行」的體驗,就讓我深切感受到佛法塑造人心靈的巨大力量。她每天都專注一心,用全部的體力與心力,在兩千、三千、五千等等枯燥的數字間磨練自己的心性。看著她的手磨出了厚厚的老繭,甚至額頭都被磨破,在酷熱難耐的炎夏,半個「五加行」就已讓她掉了十來斤肉。勸她歇一歇,她卻總是抹去滿頭的汗水,淡淡地說一聲:「不礙事,不過就是不能停下來。」

有什麼力量能比信念更堅強?有什麼說教能讓一個年輕人拋卻一切名利的勾牽,向著聖潔的理想邁步向前?

只有佛教!只有她才能讓一個人為了生生世世的美好、幸福、解脫而放棄世間所有的妄念。她以其無與倫比的究竟、徹底、圓滿吸引著人們靠近她,走入她。這種碰撞、交匯,將會把每一個與她結緣的人都送往幸福的彼岸家園。

我終於學會了一句咒語——「嗡班雜薩埵吽」,從此就有一種永不枯竭的精神力量驅使著我爬過心靈的溝坎。在漫漫旅途上,在得意與失意之間,心中總是不停地在默禱:「嗡班雜兒薩埵吽……」

慧日的話剛剛講完,我心裡就產生了一個念頭:佛教的奧妙真讓人感動、佩服。從佛陀的慈悲、智慧宮降下的利益眾生的源源不竭的甘露雨水,我們只要從中領受一個觀點、一滴甘霖,都可以使我們的人生從此翻開新的日曆。慧日所描述的人生感悟當中,我深有同感的便是他講到的因果輪迴不虛的道理。佛陀在《百業經》中說過:「縱經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這個理論原則在整個佛法的理論體系中都是個關鍵。其實我相信,世間的理論者、思想家、智者們只要經過認真獨立的思考,也可以了達她的真義。但如果想當然地人云亦云,你可能永遠也不會揭開因果的深義。

說到這裡,我又要再次感謝我的根本上師,正是法王如意寶在關鍵時刻賜給了我們內心以定解,讓大家並非從口頭上,而是從心裡對佛法的偉大、對因果輪迴生起了永不退轉的正信。所以,我特別希望知識分子們都能深入佛法的實修實證領域。這樣,如果你一旦獲得了真實的修證,那麼即使有百千萬人來到你面前,你也不會變動立場。誠如宗喀巴大師的上師所說:「諸位朋友,現在,就算是有成千上萬的智者來到我面前的虛空給我指路,我確定的信仰、方向也不會因之而改變。」因為一個人如果真的品嚐到佛法的滋味,那他就一定會達到這種境界——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認準一個根本上師,究竟走完一條道路,那時自會條條大路通長安。我相信,慧日通過切實的努力參究,產生穩固的定解後,也會享受到這般永不退轉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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